庶子无为 第63章

作者:参果宝 标签: 平步青云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成长 穿越重生

  沈江霖看着眼前这道题目,难免不让他与这件事结合起来。

  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才是真正的刚强。

  看来出这个题的人,是主和派的。

  沈江霖要写一篇迎合出题人想法的文章并不难,他如今已经完全具备了这种能力。

  可是,他可以吗?

  想到那位未曾见过,在荣安侯府可以说是禁忌一般的大伯,若是他知道沈家子弟为了逢迎写了“主和”,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棺材板按不住?

  毕竟据说这位大伯,戎马一生,就是死也死在了战场上,当时鞑靼的小王子几次劝降,放他一条生路,他也选择了血战到底。

  沈江霖又想到那些被坑杀的数千名边镇男子,想到被掳掠掉的尚不知道究竟多少名的女子,想到那些因为失去父母而流离失所顷刻之间成为孤儿的孩子,沈江霖下不去这个笔。

  闭目敛神了一会儿,沈江霖对着稿纸嗤笑了一声,然后提笔开始写下他的文章。

  这一写,就写到了天黑,等到沈江霖放下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一篇文章写了一下午。

  官差们开始发放蜡烛,每个号房两支蜡烛,供给需要夜间答题的考生。

  沈江霖拿到两支蜡烛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而随着夜幕的降临,夜风也越刮越大了起来,还没等大家看出天气的突变,就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不好!”

  这天上竟然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子来!

第64章

  人都说秋雨绵绵, 结果今日下的雨,却是一点都不符合秋雨的调性,说下就下不说, 还一下子就是瓢泼大雨。

  从听到有人惊呼,到雨彻底下下来, 让所有人都忽视不得,不过就几个呼吸的事情。

  沈江霖刚刚将答完的卷子和稿纸收拢好放进油纸包里包好,还没来得及放进考篮里, 眼前的雨点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天上撒了下来, 霎时间,天地间都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目之所及,都是飘摇的雨幕。

  从沈江霖的角度, 抬头看去, 只见每一个考棚上面积攒下来的雨水都瞬间倾泻而下,仿佛在考棚门口挂了一卷珠帘,若得闲情逸致的时候,少不得还要赋诗一首。

  只是此时此刻, 谁有这个心思?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充分说明了, 这个雨下的实在不是时候。

  沈江霖是幸运的, 刚好把答完的题纸已经收纳了起来, 但是更多的考生刚刚确实是在专心致志地答题,谁曾想到风云突变, 一下子就下起了雨,人在十分集中精神的时候,是很容易忽视外界的情况的, 这雨一下下来,狂风再一吹,可不就将有些答完的题纸上弄上了雨水。

  雨水滴上去后,迅速就会将答卷上的字迹晕开,若是有不镇定的,用手指去擦,那更是弄得答题纸上全是印迹,一张答题纸全毁了。

  更有那倒霉催的,刚刚誊写完的答题纸正好放在一边晾干,自己再写下一篇,也没用东西压着,结果答题纸直接被风吹跑了!

  那考生想从考棚里跳出来去追,结果马上被几个官差压了回去,再着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答题纸被官差从泥水坑里拿起来,再次放到他桌面上的时候,那个考生已经盯着那看不清任何本来面目的答题纸,双目失神了。

  还有人考棚顶上是有破漏的,乍眼一看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如今下了雨,那些雨点子直接就滴了下来,弄污了卷面,更多人则是手忙脚乱地将答题纸收了起来,抱在怀里,再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损失。

  惨呼声此起彼伏,雨越下越大,蜡烛也停止了发放,随着天越来越黑,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噼里啪啦的雨声,所有人都停下了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内帘监考官很快就发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马上命令底下的官差开库房,将桐油雨布拿了出来,一个考棚一个考棚地去发,让考生自己将雨布挂在考棚前,阻挡雨水飞入,好继续考试。

  沈江霖拿到雨布后,迅速站在板子上将雨布挂好,哪怕他没有遭受什么损失,但是免不了想,沈江云他们,是否也如他这般幸运,正好是停笔的时候,否则这样的突发情况很容易考验人的心态。

  毕竟今天正儿八经才考了大半天时间,哪怕答题纸污了,收拾心情,重新作答,也还是来得及的,但若是就此一蹶不振了,那恐怕就要名落孙山了。

  外头是雨打考棚顶和油布的声音清晰可闻,里头点起了蜡烛,沈江霖刚刚写完一篇文章,没有再想动笔的意思,干脆拿起铜炉来煮晚饭。

  沈江霖拿了一把小米出来,放在清水里煮一碗小米粥,又往里头丢几颗红枣,在沈江霖抱臂闭目养神的时候,小铜炉里头的红枣小米粥就开始翻滚起来,金黄色的小米裹着红艳艳的红枣,水汽充斥在这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内,不一会儿,就有香味飘了出来。

  沈江霖用勺子搅拌了一会儿,等到水份蒸发地差不多了,小米越加地浓稠,就灭了火,稍微凉了凉,便将这一小锅小米粥喝了个精光。

  肺腑内有了温度,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觉,在狭小的空间靠着墙站立了一会儿,扭动一下酸胀的脖颈,等到感觉人放松了一些后,才将五经的几道题目拿了出来先看一遍。

  五经题有四道,而且每一道都要求写更长的篇幅,光是对体力就是一个考验。

  第一道题,便需要考真章。

  “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这句话取自《易传》,意思是等到中午时分,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各自交易货物,这便自发地形成了集市,完成交易之后,人们就都离开了,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一种最古老的以物易物之法,在如今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大周朝,自然早就已经不再适用了。

  那为何出此题目?

  或许有的考生会去论述以物易物的优劣之处,或者歌颂朝廷的如今的货币政策有多么优越,但是这些都没答道点子上。

  出题者的意图,要和第三道四书题放在一起看。

  显然还是在说鞑靼劫掠边境的那件事。

  事实上,朝堂上,如今吵得厉害,一个是吵要和还是战,另一个,又是吵要不要互市。

  因为有些官员认为,之所以鞑靼部族来劫掠,是因为大周朝建国之初,奉行的是绝不互市的政策,就是一片纸,也不允许卖给蒙古各部。

  蒙古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不擅长种植,以畜牧为生,在蒙古地区,对于盐铁、瓷器、香料、纸张等等东西,都是十分短缺的,以前还在互市的时候,就是依赖中原地区的补给,如今大周朝将这道闸门一关,他们自然无处采购这些东西。

  当时制定这条策略的时候,想的就是要靠这样不贸易的手段,将蒙古各族圈禁死,削弱他们的战力。

  只是很多时候,想法是好的,但是执行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北方地区,天高皇帝远,不受中枢管束,再加上官方层面斩断了和蒙古族的贸易,那么势必走私就变成了一个暴利的行业,有些人为了巨额的利润,自然可以置国家律法、百姓安危到一边,只顾眼前的利益。

  所以,这些年来,蒙古各族的兵力没有削弱多少,肥了的,只是那些北方世家大族的口袋。

  事与愿违。

  于是朝堂上干脆就出现了一股声音,既然防不住,那堵不如疏,他们蛮子不是要抢吗?干脆开放互市,拿钱来买就行了,也省得霍霍百姓了,而且说不定边关百姓还能在互市中受益。

  只是反对派说的更有道理,没有互市蛮子都已经兵强马壮了,若是互市起来,不更养肥了对方的兵马,到时候等到北方蛮夷卷土重来,中原大陆再次陷入战火之中,那又当如何?谁来负这个责任?

  这便是上位者出这道考题的由来,如果不真正关心国家政事,对朝堂上的动向没有敏锐察觉的话,便是读这道题都没有读明白。

  沈江霖心中已有章法,他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想法:互市之策,利弊对生,须斟酌谨慎。然互市之举,在民生、在惠工商、在平北方之乱…

  沈江霖中心思想一立下,便文思泉涌,整个狭小空间内,沈江霖就着烛火,笔墨不停。

  等到终于将这篇文章写完之后,沈江霖才放下笔,归置好考篮,将木板并排放在一起后,裹着毛毯沉沉睡去。

  沈江霖估摸着他睡的时候已经快亥时了,夜已深,外头雨势转小,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应当明天早上起来这雨就能停下来。

  今日从夜半鸡叫就起来,到现在这个点才睡下,沈江霖也算是连轴转了快九个时辰,哪怕还是精力充沛的少年郎,此刻也有些快撑不住了,所以就算隔壁考棚内鼾声如雷,沈江霖也只是蹙了蹙眉头,然后便裹着毛毯昏然睡去。

  沈江霖只还剩下两篇文章没有写了,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怎么着时间都够了,所以沈江霖睡下的时候,是想着睡到自然醒的。

  可谁知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走水了!”的声音,将沈江霖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扯下雨布,便看到有不远处有一座考棚内竟然是火光冲天!

  幸亏此刻天光渐亮,有些考生已经醒了,发现了这个事情,官差们立马拿起考棚边上的水桶,就往那里去泼水,索性昨晚下了大半夜的雨,空气又潮湿,几桶水泼下来,便把火给浇灭了,没有波及到其他考棚。

  沈江霖眼尖看到那边考棚顶上冒出了缕缕青烟,从发现着火到扑灭只用了一小会儿时间,看来是营救及时,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的情况。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种情况实在是太险了。

  若是碰到天干物燥的时候,这些考棚又都是连在一片的,说不定一排都烧个干净都有可能。

  沈江霖记得自己曾经读到过一些史料,上面曾记载着大周朝创立之初,有一年在山西就发生过贡院大火的事件,因为规定乡试考试期间,绝对不可开门的规定,导致烧死了数十人,又有几百人因为害怕拥挤踩踏而丧命或是受重伤,等到三天后开了考场大门时,里面的状况实在是惨不忍睹。

  今日幸好没有酿成大祸,只是那个考生的昨天的答卷,估计又是要作废了。

  沈江霖估摸着,可能是蜡烛倾倒在了桐油雨布上,造成的火灾,否则就昨天那个天气,是很难着起火来的。

  这个插曲过了之后,雨停云散,天气再次好了起来,温度也微微上升了一些,沈江霖收拢好心思,继续考试,索性后头再无什么意外之事,顺顺利利熬到了第三天的收卷时间。

  沈江霖是第二天晚上就答完了所有题目,第三天白天只剩下检查错漏之处,确认无误后就是闲坐了,可是还有很多人,试卷被雨水淋湿过的,若是答题速度再慢一些的,那就时间有些不够用了,抓紧最后一点收卷时间,奋笔疾书,甚至有些人连草稿都不打了,直接将文章写完就算成功。

  只是匆忙之下,难免有别字,又不能涂改,这般一来,恐怕又是另一种的失利。

  当沈江霖走出贡院大门,阳光真真切切地照在他脸上的时候,饶是心性坚定如沈江霖,也有一阵恍惚。

  很快沈江霖就看到了同样恍恍惚惚走了出来的沈江云,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累到连一句话都不想讲,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顺着人流往前走,等看到等在贡院东街的荣安侯府的马车后,兄弟二人连忙爬上了马车,瘫坐在马车内。

  彼时兄弟二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次乡试,我可一定要过!

  这种罪,再也不想受了!

  沈江霖和沈江云到了家中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洗漱完之后,连饭都不想吃,直接躺下,沉沉睡去。

  头发都不曾擦干。

  等到徐姨娘过来看儿子的时候,就看到王嬷嬷跪坐在脚踏上,正用干布巾一点点地给沈江霖绞干头发。

  徐姨娘干脆自己也跪坐到了王嬷嬷旁边,拿起另一条干布巾,帮着一起绞干。

  沈江霖的头发又厚又密,这么湿哒哒地睡去,很容易起来头痛。

  “哥儿爱干净,怎么说都不听,非要洗个头,说他身体康健,无碍。”王嬷嬷怕徐姨娘责怪,轻声解释道。

  徐姨娘如何不知道沈江霖,闻言同样低声道:“索性今天天气还暖和,我问太太讨要了一点银丝炭来,估摸着一会儿就派人送过来了,你点上,给霖哥儿烘一烘头发,只是远着些,别烫着他。”

  徐姨娘看着儿子只是三天没见,脸上本来养起来的一点肉,直接全掉没了不说,就是眼底也是一片青黑。

  她们这般帮他擦头发,也只顾着睡了,着实是累坏了。

  徐姨娘心里一片心疼。

  以前总想着儿子有出息,有出息了好给她撑腰,如今儿子果然有出息了,才十三岁的年纪,就跟着一群三四十岁的长者一起考乡试,试问谁家孩子这般有出息?

  可是出息的代价,竟是这般的辛苦,这般的劳累,这是以前徐姨娘没有想到的。

  徐姨娘是知道沈江霖,每日天一亮就起来练武,然后便去唐府读书,一直读到天黑才归家,周而复始,虽然徐姨娘不知道沈江霖每天学点什么,但是看着他的手心有了老茧,指节处因为时常握笔有了凸起的茧子,徐姨娘就知道了,这书啊,读的并不轻松。

  这两年徐姨娘对着魏氏是规规矩矩、百般奉承,一点错漏都不敢有,性子更是收敛了许多,就怕拖了儿子的后腿。

  果然不一会儿,魏氏就派人送来了一盆炭,徐姨娘帮着王嬷嬷一起点了炭,一点点将沈江霖的头发烤干,又坐在沈江霖的床沿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

  走之前,徐姨娘又叮嘱王嬷嬷,去厨房要一些霖哥儿平日里爱吃的好克化的食物备着,等他一醒来就能吃上。

  拢共就只能休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天不亮又要早起进贡院考场,时间实在是紧得很。

  好在年轻就是底子好,沈江霖深睡眠了一觉,直接一觉睡到第二天要起床的时间,只觉得耳清目明,昨日那种深深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抓紧时间吃了一顿饱餐,这才换好衣服再次出发了。

  八月初五进场,初七出来一日,初八再入场三天,考的是试帖诗和策问,等到初十出来,十一再入考场,就是最后一场,主要考核诏、诰、表各一,通判五条,这些都是公文写作的内容,同时也是考核生员是否具备做官的基本素质,有些意思的是,今年的考核中还另外加了几道算术题,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小小的算术问题难不倒沈江霖,其他人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沈江霖都不用稿纸计算,眼睛一扫就知道了答案。

  都是最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中小阶段的内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