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鸦如暮
“我们游戏的时间还长着呢。”
老爷笑眯眯的脸彻底暴露在季絮的视线里。
那一刻,愤怒跟恶心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让季絮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爷光着上半身,突出的腹部像是一个被薄薄的人皮包裹的虫卵,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里面钻出怪物。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装符箓的乾坤袋早就不知道被放去了哪里。
季絮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老爷离她越来越近,浑浊双目中泛着色眯眯的光,眼看着就要向她光裸的双腿抚摸过去。
紧紧咬住了唇,当老爷进入她能够到的范围内的时候,季絮一把将那截红缎抓在手里,腰部用力挺起身子将红绸套在老爷的脖子上,死死地绞住。
老爷的喉咙里挤出残破的声音,肥胖的身体应声重重地摔倒,双腿使劲儿地胡乱踹着,短粗的手指尽力抓住缠在自己脖子的红绸,想要掰开,无奈季絮爆发出来的力气大得惊人,他那张老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后慢慢变深发紫。
季絮的手因为用力而勒出了一道非常深的红印,但她不敢放手,一直到身前的老爷逐渐不再挣扎,直至彻底没了动静,才松开了麻木的双手。
老爷的身体像是一坨死肉一般滑了下去,头颅撞击在地板上在黑夜中发出老大的声响。
这个时候季絮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种恶心的余感还没消失,她有些脱力,心脏狂跳像是要从左胸口蹦出来。
因为长时间被倒挂着,季絮已经感觉头部有些充血,咬了咬牙微微摇晃着身子,抓住了床边燃烧的红烛,烧断那些吊着自己双腿的红绸。
刚烧断了一根,解放了一只脚,屋内忽然又有了动静。
季絮惊愕不已,只见刚刚明明已经没有呼吸的老爷又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将缠在脖子上的红绸狠狠地抽下来扔掉。
“贱生养的东西!”老爷捂着被磕破的鲜血淋漓的头,脸色依然发紫,连舌头都耷拉了出来,“不要给脸不要脸!”
季絮手边已经没红绸可以用,一只腿还被吊着没来得及弄断,手中只有一根点着微光的红烛。
“还想跑!给老子滚过来!”老爷气急败坏地向她扑了过来!
时间太急迫,季絮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将手中红烛往前一刺,试图用烛火将身前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作“人”的东西劝退。
“噗嗤——”
一阵凌冽的气息穿堂而过,屋内所有的光源都消失,其中也包括季絮握在手中的那一点点希望。
她的烛火熄灭了。
她……会死吗?
季絮浑身僵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屋外的瓢泼大雨的声音,如同奔涌的海啸一般,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彻底吞没。
她没有等到那个叫“老爷”的怪物的袭击,只感觉到一阵怨息的诱人香味儿缓缓地飘向她。
灵府中沉睡的木灵根被骤然唤醒,伸展着叶子贪婪地吸收起来。
无边夜色中,寒光一闪,剩下的那段绑住她脚踝的缎带骤然断开。
一件温暖的罩衫盖在了她的头顶,包裹住她有些颤抖的身体。
季絮怔怔地抬头。
夜明珠映照出来人的脸,那双漆黑无垠的眸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如同落满碎星的静谧深湖。
屋外那些令人惶恐的狂风骤雨忽然听不见了,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
“大小姐,方才我就提醒过你……”
“太容易被怨息诱惑,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36章 喜宅(五)庄周梦蝶
陆终跟着季絮进门,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气息消失了。
那道门有问题,他们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哎哟,小姐,您没事儿吧?”老太婆沙哑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
小姐?
这个结界也真有意思,先是让人穿上嫁衣,后是让人带代入女人的身份,不知道这样大张旗鼓地都是为了什么。
陆终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头都没有抬,手起剑出。
“啊!……咳咳咳……小姐您……”管家婆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横贯自己腹部的剑,“咳咳咳……您疯了?!”
还在骗。
陆终眼睑微抬,手腕一转,锋利的剑身瞬间将管家婆子的身体斩成两截。
没有任何血肉横飞的场景,那管家婆子模样的“人”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在他的剑下慢慢化作一缕轻烟瞬间散去。
不过是结界而已,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幻泡影。
周围下人模样的人见他如此行事,有的人恐惧尖叫,有的人抄着兵器就要上前攻击他。
“杀人啦!!!”
“快来人啊!少夫人疯了!!!”
矫健的身形行云流水般一闪而过,陆终的身影已经落到了对面的垂花门下,轻轻地擦拭着剑身。
而他的身后轻烟缭绕,院内已无一人的身影。
陆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上去,本体似乎并不在他所在的这个结界里。
食指轻敲着剑柄,陆终抬眼看向了怨息更重的正厅。
罢了,管它在不在这里,统统都杀了再说。
……
正厅内嘈杂混乱的状况在陆终的剑下瞬间安静。
看着亭内逐渐消失的
人,陆终忽然斜眼一瞄,下一刻长剑已经砍断屏风,露出屋内最后一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轮椅上的男人虽然看到了厅内的惨状,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平静。
陆终第一眼就发现他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发现自己的举动之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其他人口中的“少夫人”。
陆终从来对这些怨妖跟怨息没有任何探求的兴趣,杀掉妖祸,兑换悬赏,这就是他以往的做事风格。
但眼前的这个似乎有些意思,所以陆终不介意在他身上浪费一点点时间。
“你不怕?”
男人苍白的脸上宁静安详:“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是先与后的差别而已,有何可惧?”
陆终继续问:“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男人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情,瘦削的手掌紧紧攥住轮椅扶手,凸出的骨节清晰可见:“多少知道一点。但是我没有办法脱离这里,更没有办法出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进来这里然后被吞噬……”
陆终轻哂:“想要解脱还不简单,你去死不就好了。”
男人摇头:“‘它’在看着我,我没有办法去死……”
陆终语气里的嘲弄更甚:“想要活着不容易,但去死还不简单?你也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男人微微垂着头,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显得可怜:“我不是……”
陆终对他的那一点稀薄的兴趣已然消散,只觉得索然无味,轻旋剑柄刺入他脆弱的胸膛。
男人看着自己胸口泛着凌冽寒光的剑柄,薄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张开:“……你真无情。”
陆终干脆利落地抽剑,漆黑眼眸比他的剑还要冷上三分:“我最讨厌人装可怜。”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也如其他人一样,化作轻烟慢慢散去。
这个结界里的所有地方他都看过了,看来本体的确不在这里。
而这里被自己破除,也即将坍塌。
正准备抬剑破界,陆终忽然感觉到胸口一滞。
……是她。
陆终深吸了一口气,挥剑朝最近的一面院墙砍去。
霎时,犹如彩画被划开一道深邃的裂缝,裂缝内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黑雾,让人看不清前路。
陆终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了进去。
他很清楚这里的一切是假的,但心慈手软的大小姐不一定分得清。
更何况,她的体质实在特殊,非常容易被怨息干扰诱惑……
陆终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跟这种娇生惯养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绑在一起。
真是麻烦。
……
“陆……陆终?”季絮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陆终回答。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季絮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将他的罩衫搂紧了一些。
罩衫上还残留着陆终的余温,非常暖和。
季絮感觉那温度就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她心里的恐惧。
“难道不是你先向我求救的吗?”陆终挑眉。
“……我可没有求助过你。”季絮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