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鸦如暮
“你就这么怕欠人情?”陆终在她身边坐下,“大小姐,我的意思是,你偶尔也可以寻求一下其他人的帮助,不用什么事情都妄想自己扛。”
“你清楚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我怎么样又不关你的事。”季絮默默地移了移身子远离他。
“你怎么比外头那些拉车的老牛还要犟。”陆终无奈,“罢了,先离开这里吧。”
“……可是我的东西都不见了。”季絮这时候才抬头看他,“我的乾坤袋,我的符箓……”
她眼里惊惧的情绪还未完全褪去,眼底有一点点湿润,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碎光,看上去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
陆终看着她的眼睛:“大小姐,你还没明白吗?”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季絮:“我知道是假的,我知道我们在结界里……”
陆终:“不,你不知道。”
季絮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找不到前进的路。
陆终问她:“你的乾坤袋,你的符箓,不是一直在你身上吗?”
季絮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除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还有他的罩衫之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陆终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季絮很迷茫。
陆终不欲在这里跟她多浪费时间:“我带你出去,但先说好,你别又不知好歹踹我。”
季絮还没回答,就感觉身体一轻。
她被陆终一把横抱了起来。
“啊——”
骤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季絮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
你小子又偷偷占便宜!
“总算有点精神了。”头顶上方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
因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陆终胸腔的震动非常清晰地通过她冰凉的脸颊传导了过来。
虽然感觉十分别扭,但季絮还是默默地贴得更紧了一些。
那种滚烫的温度让人十分无法拒绝。
陆终推开了房门。
外面瓢泼大雨仍然在下。
“外面在下雨……”季絮忍不住提醒。
淋在身上会很冷的。
她听到陆终一声叹息。
“你还是不明白。”
说完,便直直地走进了雨中。
因为害怕被雨淋湿,季絮不由自主地缩得更紧,头也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耳中淋漓大雨声依旧未停。
但却没有丝毫凉意落在身上。
季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那些雨水虽然一直在不停地下,却没有一滴真正落在他们的身上。
“不要相信你看见的,也不要相信你触摸的。”陆终淡淡地解释,“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你相信它们的时候,它们才会成真。”
季絮模模糊糊似乎有些明白,已经被陆终抱到了院墙边。
院墙上开了一道如同无底深渊的裂缝,翻涌蓬勃的怨息就像是三途河下那无数拖人入水的手臂。
“怕就闭上眼。”陆终瞄了她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裂缝之中。
……
一道刺眼的强光之后,季絮骤然睁眼。
他们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外院。
她还是从第一次掉入结界的地方醒了过来,那种熟悉的头脑晕眩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散去。
而她的身边,竟然还躺着呼呼大睡的蓝茶,一脸笑容,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不,不用啦……”蓝茶抱着身旁的石头嘿嘿咧嘴笑着,还在说着梦话,“别……别那么客气……我真,真吃不下了……”
“现在清醒了吗?”
陆终半蹲在她身旁。
季絮赶紧摸了摸自己的东西。
还好还好,她的乾坤袋还有符箓都在手上。
她虽然身上盖着陆终的罩衫,但那衣物还是跟刚进结界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手臂上也没有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青紫痕迹。
而当初那张放着嫁衣的长桌,已然不知去向。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季絮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
“是梦,也不全是梦。”陆终将罩衫取走,“若陷入进去,便会真正成为梦中人。”
“庄周梦蝶,你如何知道自己是庄周还是碟,亦或二者都是?”
“况且你能吸收怨息,本就比常人更易共情怨息中的欲望与执念,迷失的几缕也就会更大。”
季絮看着自己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臂,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当初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里的怨息跟跟枭妖结界里的怨息不一样了。
她能吸收怨息,同样能“品尝”怨息。
若说枭妖结界里的怨息是“不甘”,那么这里的怨息组成就更加复杂,季絮能分辨出来的最清晰的感觉是“愤怒”。
本体因为愤怒所以不愿离去吗?
陆终:“这里太大了,怨息也非常分散,本体躲得很深,我一直
没有找到它的所在。”
季絮指了指那道内门:“那扇门你后来进去过吗?”
陆终摇头:“我试过,进不去,如果暴力入侵的话,只会被传送到其他的结界里。”
季絮看着那道紧闭的门扉。
那就像是一道紧闭的心门。
“我知道了。”季絮忽然站了起来,“原来那是‘我’啊……”
陆终皱眉:“什么?”
“那个本体……”季絮伸出自己的手掌。
她的手掌原本空空如也,但不知为何,忽然慢慢浮现出一只草编的蚂蚱。
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去。
陆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掌握了这里的法则,竟然能凭空造物:“这是……”
季絮向内门走去。
“这是打开门的钥匙。”
“也是……”
“‘我’的邀请函。”
第37章 喜宅(完)小气鬼!
季絮离大门越来越近,在她手心里的草编蚂蚱忽然动了动孱弱的叶子腿,倏忽一下往门板跳去。
在触碰到猩红大门的一瞬间,草编蚂蚱忽然拆解成数根芦苇叶丝线,如同活物一般整个嵌入了门板之中,没一会儿,整个大门都被丝线密密包裹收紧,最后被丝线缠碎,消失。
门开了。
原本还在沉睡的蓝茶骤然惊醒。
“嗯……嗯?这,这是哪儿?”蓝茶茫然地抬起头,“我的茶点,我的偶人呢,原来我在做梦吗……陆大侠?”
看到陆终的那一刻,蓝茶哇地一下委屈起来:“陆大侠!你跟季姑娘怎么一直不来呜呜呜……我等了你们好久好久……”
“我看你倒是睡得挺香的。”陆终将他提溜起来。
“……一开始是有点怕的,这里好多人,我又都不认识,他们还对我凶凶的。”蓝茶缩了缩,“不过后来有个姑娘让我帮忙修偶人,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所以就……”
蓝茶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就是那个,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丑丑的扫晴娘木偶……”
看了一眼已然往前走的季絮,陆终拎着聒噪的蓝茶跟着她一起进了门。
门里的陈设跟之前他们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院子漂亮而精致,只是没了那些忙碌的下人,看上去格外空旷跟死气沉沉。
取而代之的,是抄手游廊上一排像是自动播放的电影一样的第一人称画面。
季絮上前,在那些不甚连贯的画面中看到了“我”的一生。
“我”本是山中一只懵懂梦妖,未开灵智之时意外被一个破落道士捡走抚养。
“我”修成人形那日,开开心心地去找像父亲一样的道士炫耀,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第二天,转头就把“我”卖给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