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白茶
那这世上还有好东西吗?
也就是看在纪大人跟小宋训导推官的面子,才没有直接发脾气。
说不定以后还要共事,脾气收敛点比较好。
眼看嘲笑的人离开,酒楼掌柜反而紧跟着来了,满脸的不好意思。
掌柜先看看穿了绸衣的张推官跟小宋训导,低声道:“两位大人,是您宴请客人吗。”
说着,眼神看向纪楚等人,不过停顿片刻道:“要不然给您换成包厢吧,今日正好有空出来的。”
纪楚微微挑眉,已经明白缘由。
估计是有人投诉,数十个穿了棉衣的人进到如此高档酒楼,所以掌柜的要把人赶走。
但那样又容易得罪人,干脆把他们留在包厢里,不打扰更多人目光。
张宋二人已经生气了。
纪楚这边心情反而格外的好,笑着道:“哎,咱们出去吃吧,就去弓春荣他们常住的客店,听说那边的羊肉面极为好吃。”
说着,纪楚笑眯眯先一步离开。
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好心情丝毫不像装出来的。
看看,穿棉衣都会被赶出高档酒楼,周大人你做的好啊。
当然了,也有京城那边的缘故,不管是谁开了这个先河,反正是好事。
弓春荣他们常去的客店同样在东市,只是位置偏僻,来往都是普通货商,以及像他们一样运货的贩夫走卒。
张宋只好跟着过去,蔡先生更是不介意。
所以这一行人直接离开,留下酒楼掌柜风中凌乱。
这是得罪人了吧?
但好像没得罪,领头那人虽然穿着棉衣,气度却不凡,都说俗气的棉衣在人家身上,颇有些威仪。
到底谁说的棉衣俗气!
没看那些人大冬天穿着棉衣,都不缩脖子缩手的,定然是极暖和的。
他也想要啊。
他不要体面,他要暖和!
但肯定是不能买的,谁让棉衣与如此奢华的酒楼不相符,作为掌柜要是穿了棉衣,客人们可都不来了。
另一边,纪楚他们已经坐下了。
弓春荣等人连忙点了自己常吃的食物,羊肉锅子加上面条,还有菌菇等等,看着便热气腾腾。
张推官跟小宋训导两人坐下来还有些好奇,不过很快被食物吸引,开口就是:“真香啊,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地方。”
弓春荣嘿嘿笑:“都是我们干活的人来吃的,不过之前大家吃的基本是羊杂汤,羊肉汤贵一些。”
“别,给我来份羊杂汤。”小宋训导立刻道,“说不定更好吃。”
纪楚点头:“我也要一份。”
说着,纪振已经过去偷偷付账了。
他们这一行人过来,自然吸引很多人注意,见他们出手阔绰,气势不俗,颇有些好奇。
不过他们跟弓春荣打过照面,所以也没什么恶意。
多数人都对大家身上的棉衣感兴趣。
跟那奢华酒楼的客人不同,这里的百姓开口便是:“弓车头,你们穿的就是棉衣吗?”
“对,是棉衣。”弓春荣也大方,干脆脱了外衣让大家看,反正屋子里面暖和。
话是这么说,那店小二还是把门虚掩了,省得进风。
一件棉衣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颇有些诧异,还有人去摸其他安丘县车夫的手,惊讶道:“他们从外面出来,手还是热乎的。”
“衣服好,衣服暖和。”
李纹机灵,见到纪大人使眼色,立刻拉着纪振站到中间,开口便是:“不仅有棉衣,还有棉裤。”
说着,纪振无奈展示,还抬了抬脚。
李师爷儿子李纹继续道:“看,棉鞋。”
接着拉起围巾跟帽子:“配套的,衣服不进风,脑袋不受寒。”
李师爷捂着脸,要说丢人吧,也不是,要说长脸吧,也没有。
可店里其他人可不管那么多,瞬间围上去看。
“好东西,这么一身要不少钱吧。”
“咱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如果有这么一套衣服,就不会生冻疮了。”
“对啊,前几天那老头的脚都冻坏,回家一看,小拇指都掉了,就掉在鞋子里,现在只有四个脚指头。”
“真好啊,这鞋底怎么不一样。”
李纹解释:“这是他四婶做的,鞋底纳得厚,再用树胶一封,可以防水踩雪,鞋子不会湿。”
众人啧啧称奇,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
贵吗。
“不贵,京城跟州城老爷们都看不上,说这是穷人才穿的,所以不贵。”
这话一说,众人松口气。
小宋训导问出张推官也想说的话:“你们怎么知道这是棉衣的啊,其他人可都不知道。”
“我们走街串巷送货,最怕的就是冬天,有保暖的东西,肯定奔走相告。”
“保命的东西,肯定在意的。”
“那我们怎么买呢,多少钱呢。”
“今年不成了,安丘沾桥种的都少,明年应该能买到。”
这个问题只有纪楚能回答,棉花他一手扶持,至今也未定价。
今日看到酒楼众人的反应,别提多高兴,因为这个价格,终于可以定下了。
纪楚继续道,“如果售卖的话,大概是一斤棉花五十文。”
五十文。
这价确实不高。
可一件棉衣也要两斤棉花,再加上布料针线,就算用了旧布,也要两钱银子吧?
如果想要一身整齐的,怎么都要近一两银钱。
还是贵的。
所以纪楚继续道:“最好是自家种,反正能跟麦子接茬,各家种个够自己穿的,也就足够了。”
自产自销,把多出来的棉花换成旧布。
这样就能压低成本。
今年的安丘沾桥,基本都是这样做的。
众人听着,只觉得这个主意好,各家都约着明年买些棉籽回家种。
反正卖不上价格,自己种自己穿,是最划算的。
有些人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东西,贵人们竟然不要,所以卖不上价。
也有人说,如果他们想买的话,咱们还买得起吗?
众人热热闹闹讨论,最后结果是:“贵人们不识货!好东西便宜咱们了!”
“没错!什么雅不雅,俗不俗的,好用就行。”
说着,热乎乎的羊杂汤上来,纪楚等人听得高兴,吃得也开怀。
小宋训导震惊道:“这里的味道不比那家酒楼差啊。”
张推官同样点头,吃得很痛快。
如此热闹的气氛中,众人推杯换盏,就连纪楚都多吃了两杯酒,棉花的发展,确实让他心里踏实。
但张推官跟小宋训导则越喝越多。
原本两人心情还不错,但一提起纪楚今年的考核,以及州城的生活,便连连叹气。
县官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
小考大家都经历过了,如今说的就是大考。
张推官之前是张县令,叹气道:“太难了,吏部连番问话不说,还有其他长官查问,最后还要见知州大人。”
“但凡问题,无不尖锐,问得人冷汗直冒,双腿颤抖。”
反正他那时候是这样的。
估计也是喝多了,张推官压低声音道:“这就算了,等待官职时,那更难熬,同一批上来的官员,至少有三到六个。”
“但好职位顶多俩,那怎么办,只能抢啊。”
所以明里暗里的绊子不少,大家都是面上和气,比政绩比人脉比学识。
稍不留意还会结仇。
张推官要不是靠着他家世好一些,根本做不到推官的位置。
可也是这样,就跟人结仇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官场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之争就是权力之争,确实残酷。
张推官还道:“听说你这一批人里,带上你一共六个,你们六个比,到时候暗地里绊子更多。你政绩好,却也不见得轻松。”
说到这,便是推心置腹了。
可小宋训导嗤笑:“你以为都是你?当个县令都当不好,还教纪大人做官呢,纪大人会管这些?”
纪楚正听得入神,回头一看,这小宋训导也喝醉了,指着比自己高一级的张推官道:“你不行就别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