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蛋糕会有的
“等明日一早,我就送囡囡来医馆,我家孙女原本是学绣工的,如果她不通医理,愚笨难教,还望小公子您不要嫌弃责骂,只需将她退还给我们就是。”
不仅是老人,男人也努力想要支起身体来给星星下跪。
不过在他刚动了动,就被小朋友略凶的目光瞪得不敢动弹,又捂着肚子乖乖躺了回去。
星星垂眸看向跪在面前的老人,安静片刻后,才轻声答:“好,你让她明天来吧,我会给她开工钱,教她学医,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星星没有收过徒弟,也没有找人给自己当过打工人,但他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让老人放心。
他的话音落下,老人果然抹着眼泪忙不迭地应下,转眼又想对他磕头,不过这次星星让赶来的哥哥把人拉了起来。
“药煎好了。”魏锦安将一碗散发着浓浓苦臭味的中药递给老人。
星星也靠着哥哥站,见状对老人说:“等药凉点就喂给他喝下去,可以镇痛的,到时候清理伤口会方便很多。”
最关键的是,能防止男人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挣扎或者干脆昏死过去。
老人闻言,端着药的手都在抖,却全程小心翼翼,连一滴药汁都不敢洒了,更是连声让儿子一定要连碗底的一点药渣都干干净净喝到肚子里去。
星星走出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隔间,仰头看着这两天一直帮自己做这做那的哥哥,然后牵着他来到后面,然后抓出一大把口罩塞到他手里。
“哥哥记得每天戴,勤洗手,不然会很容易生病的。”星星一边说,一边用心声抹消了哥哥心中对刚才那一幕的狐疑。
魏锦安揉揉弟弟的头顶,总算知道他脸上那古怪的面罩起到了什么作用。
等药汁生效还要一点时间,星星也没有耽误,而是坐到堂前继续给病人看诊开药。
这过程里也会遇到和之前那名妇人一样试图赖账的人,不过星星并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他身后还站着魏锦安,那把真正开了刃的刀更是随时挎在魏锦安腰间,那些赖账的人刚准备耍赖皮,就被刀横上了脖子。
那动作,那架势,那眼神……
谁敢赌啊?!
一连两次过后,再也没人敢赖账了。
不过到了傍晚时分,医馆里来看热闹和头疼脑热的病人就一下子少了很多。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像隔间里那男人一样受了刀伤箭伤的人。
要说很多人也没有,只是他们基本都有家属陪同,于是小小的医馆很快就被占满了。
星星抓药已经很熟练,看着这些疼痛难忍,且都伤口发炎感染的人类,干脆让哥哥把之前煎过的镇痛药又煎了一大锅出来,每个人分一碗喝掉。
紧接着就是停不下来地清理伤口,重新敷药包扎。
一个接一个,期间还能听这些病人的家属愤怒又不甘地咒骂那些大逆不道的叛军们。
等到夜晚,医馆隔间里还住着不好挪动的男人,他也是几人里伤得最重的。
据说还有很多人当天都受伤了,不过要么是没活下来,要么就是第一时间去了安全的镇上找医馆医治去了。
等天光彻底暗下来,星星打了个哈欠,目光缓缓飘向乖乖蹲在柜台上当吉祥物的野兔。
这只野兔不大,星星都能抱稳。
星星今天发现好多病人都在议论这只野兔杀了吃一定很香。
想了想,星星走过去,把它重新抱住,抱到后院里找了个角落放下。
“星星,明天想吃兔肉?”魏锦安倚靠着门框看着弟弟在院子里摸兔子玩。
星星还没怎么样,兔子先惊恐地蹦得老高,然后瑟缩着躲到星星的脚边,两只耳朵和身上的毛全都有点炸。
魏锦安:“……”
还挺机灵。
就是贪吃了些,不然当初天黑的时候,魏锦安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这只吃了窝边草的兔子给射中。
“不吃。”星星摇摇头,蹲在院子里,扭头对哥哥说:“哥哥,可以养它吗?”
星星看着野兔,突然有点想网网了。
虽然网网是只三米高的变异大蜘蛛。
“可以,不过野兔不好养,性格很凶,会咬人,而且说不定哪天就跑了。”魏锦安朝着院中走来,站定在兔子和弟弟跟前,脚尖踢了踢缩成一团的兔子。
这种野兔和家兔不一样,更不是白兔,而是浑身杂毛的灰兔子,眼睛也没家兔那么剔透的红。
总而言之,挺难看的,和白白净净的弟弟一点都不搭。
但星星想养。
魏锦安认命地出去砍了几根竹子回来,准备给兔子做个兔笼,也不一定非要关着,但将来离开的时候,如果兔子没死,装笼子里拎上就能走。
而且万一哪天又露宿在野外,还没吃没喝的时候,这只兔子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反正魏锦安只给了这只野兔两条路。
第一,乖乖给弟弟当宠物,寿终正寝。
第二,被弟弟吃掉。
没有第三条路能走。
星星眼睛弯弯地朝哥哥笑,看着哥哥扛着几根竹子叮铃哐啷地扔在院子里,没有拆穿他刚才出去和人暗中联系的事情。
长大的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星星都知道的。
这是哥哥们的秘密,虽然他们没有瞒着自己,但星星不想当什么都知道的聪明崽,他只想当认真学医治病救人的普通人类小朋友。
小朋友可以有很多的问题,但小朋友不会拆穿哥哥们的小秘密。
这样就很好啦~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亮,星星推开门就远远看到前面医馆里牵着一个小女孩的老人正拘谨地等在门口。
明明医馆外只挂了一道竹帘,可一老一小都忐忑着,谁也没有掀开帘子先进医馆休息等待。
如果自己不过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这样等很久很久。
星星歪歪头,没懂,但也没问哥哥和球球,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奇怪的世界和这些奇怪的人类。
等他到了医馆堂前,老人连忙牵着孙女走进来,就连昨天才做过伤口清理的男人也虚虚地捂着肚子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一家子老小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星星。
星星看向那个女孩。
高高瘦瘦,但不是那种吃不饱的瘦,身上的衣服也很整洁,有补丁但很少,神色虽然忐忑,目光却亮晶晶的更多是期待。
对上星星的视线,女孩虽然也很惊讶他年龄太小,但昨晚听爷爷讲过了,所以很快就收敛了神情,大大方方地主动上前:“小公子,我绣活儿做得很好,胆子也不小,谢谢您救了我爹爹,我愿意给您当帮工,不求学什么医理,也不求高昂的工钱,只要能报答您的恩情,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很会说话。
星星从她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人类语言的奇妙。
明明是在努力争取到医馆工作,但是她说得好好,姿态放得低却不会让人觉得她自卑,反而落落大方,极为有礼。
星星有点好奇地看向这个人类幼崽。
九岁,只比哥哥小了一岁,而且和哥哥一样,浑身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像顽强坚韧的野草,使劲儿扎根,使劲儿生长。
星星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众多灰扑扑的人类里,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是明亮的黄和清透的绿混合起来的颜色,很漂亮的那种。
两个小朋友互相打量着彼此,星星收回目光后,从柜台下拿出昨晚哥哥帮忙写好的契书,让这个叫囡囡的人类幼崽过来按手印。
“我不叫囡囡……”女孩儿听到自己的昵称,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抿着唇笑着解释:“我叫春杏,囡囡是我们这边长辈对家里女娃的称呼。”
只不过,整个镇上,只有她才被爷爷和父亲称为囡囡,其他的女孩都只叫大丫二丫,还有招娣来娣。
契书当场更改,星星自己握着毛笔在契书上写下刘春杏三个字。
从此以后,春杏就是医馆里的一名学徒了。
等到昨天的病人来医馆拿药的时候,就笑着打趣说:“这下可好,真成了个娃娃医馆了,从大夫到药童,三个全是小娃娃,都没长大呢。”
娃娃医馆。
从那以后,渔山镇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镇上有个孩子当家的娃娃医馆,小大夫五岁,小药童九岁,就连那个打杂的,看着也是个脸嫩的小少年。
娃娃医馆这个称呼也因此流传开了,很少再有人记着,这家医馆原本名为悬济堂。
悬壶济世,医者本心。
这话从来没有出现在悬济堂的三个孩子嘴边。
星星不这么教,春杏自然也就不会这么学。
第92章
因此,当一场足以席卷小半个黎国的瘟疫出现时,渔山镇的医馆从来没有病人会跪在医馆外求里面的医者救命。
整个渔山镇,和附近所有知道娃娃医馆的人都清楚,娃娃医馆里的人,从不心软良善。
他们治病收钱,救命则收双倍十倍乃至于更多的钱。
你得多大的病,治好后医馆就会收多高的钱。
所有付不起钱的,都写了欠条按了手印,从此成为渔山镇娃娃医馆的编外人员。
帮忙找药草,学着炮制药材,或者帮忙做饭洗衣打扫,以及驱赶所有试图闹事赖账的人。
渔山镇的悬济堂是整个县府最冷漠最不讲人情的医馆。
可生活在这附近的百姓,几年间却从未说过悬济堂和小神医的半句不好。
他们不会骂小神医没良心,只会心疼小神医今天又坐诊了整整一天不曾休息。
他们不会在外乡人来求医不成反而闹事时聚堆看热闹,而是会立马拿起自家的扫帚锄头和棍棒赶过来帮忙撑场子驱离对方。
如果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那么问十个人,有十个人都会回答:我本该这样做,我必须这样做。
因为在悬济堂被小神医坐诊的这三年里,天下大荒,叛乱四起,流民颠沛,疫病丛生。
可渔山镇从未被影响。
荒年,小神医会教他们采草药贩卖给兵祸四起的叛军和朝堂,赚来的钱正好买粮果腹。
叛乱,小神医总有办法让叛军首领身中奇毒,解药只有小神医有,叛军想活,就得听小神医的话退兵且保护渔山镇周遭安宁,时日久了,叛军哪怕路过渔山镇也不会靠近,只会如遇毒虫一般远远避开。
流民,小神医一般不会插手,但如果有流民袭击伤人,他都会第一时间救治,如果有流民冲向医馆,那么第二天就能看到流民的尸首摆在医馆门外,这让渔山镇再无流民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