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前来送行的女眷被吓了一跳,仆妇小厮门连忙护着她们上了马车。
贺云昭这才看见,这是个人,人口买卖?
心中生出愤怒,京城这样的地方底下藏污纳垢多了去,但是摆在面前还是叫人气急。
‘丧尸’赤着上半身,满是脏污贺血迹,两臂轻轻颤抖,他扑到在地,周围人只是避开,或躲的远远的看热闹。
贺云昭细心一瞧就知道这原本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少年,只看上半身就知道,体态匀称肌肉紧致,这是吃好喝好才能养出来的身体。
她蹙眉,有些不忍,此刻若是不过去,只怕这少年还会被再次抓走。
人就是这样,有人正义出手,其他人也能鼓起勇气一起伸张正义。
贺云昭只是迈了一步,她怒目呵斥那船夫,就立刻有一大群站出来。
“你是什么人!”
“嘿!不准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害人!”
贺云昭近前一看才知看出这少年意志之坚定,受这样的伤居然还能逃出来。
裴泽渊的喉咙努力滚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干枯的如同冬日的稻草。
他的心里只有恨,恨欺骗自己的下人,恨算计他的冯氏贱人,恨那父亲!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们都杀了!
裴泽渊张着嘴,他努力的发声,可却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破碎的亵裤,脏兮兮臭烘烘,没人会为一个乞丐的受害多说什么。
他只有恨,甚至恨所有看到他狼狈一面的人。
贺云昭听过一个故事,当一个魔鬼被关在海底,第一百年,他感激所有人,第二百年,他发誓会给救出自己人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第一千年,他发誓会杀死救出自己的人。
当她靠近时就察觉了少年勃发的恨意,脊背高高的弓起,这个少年还在用力想站起来。
贺云昭轻叹一声,受害者总是可怜的,她脱下外衣,俯身盖在少年身上,她蹲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抓你的人已经走了。”
突然!裴泽渊脏兮兮布满血渍的手就这样握住了贺云昭的手臂。
贺云昭皱眉,她倒不会因为血大惊小怪,虽然这一世没有,但是上一世她是有过大姨妈的。
从青春期就见到血液,并且习以为常的处理血渍的女孩可比男孩坚强多了。
她只是有些洁癖发作,这个时候把受害者的手甩掉会显得她很没有人性。
“怎么样?”穆砚从身后跑过来拉住贺云昭的同一只手臂,也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个少年。
唉?
低下头,看着那少年脏兮兮的手一点点移动,把穆砚的手一点一点推下去。
穆砚:“……”
!
他一把将少年的手也扔下去!
下一秒少年又坚强的伸出虚弱的手指按在贺云昭的手臂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周二惊呼一声,他捂住嘴,小声试探道:“裴世子?”
贺云昭耳朵一动,听见了这条信息,珍淑家的孩子?
哦,裴尚玄不是有真爱嘛,她就给起了一个代号叫真爱叔,简称珍淑。
她表情不变,只是站起身,自然从容的把裴泽渊的手抚下去。
“好了,船快开了,我送你上船。”
穆砚点点头。
第24章
浑身上下难以找出一块好皮来, 粗粝的木板摩擦着肌肤应该是疼痛难忍的,但因为有太多的地方比皮肤疼多了,于是这点痛就变得微不足道。
裴泽渊睁开半只肿胀的眼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朵嗡鸣的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只感觉有人把他的手推下去, 一股一股的恨意支撑着他又再次把手放了上去, 这只手现在看起来不过是挂了肉的骨头,分外可怖。
他只是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到了一个人影, 高高束起的墨发, 模糊不清的面孔, 在一片混沌中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裴泽渊再次试图爬起来, 跪趴在地上, 手肘撑着地面, 脚掌用力一蹬……
少年的身躯再次重重摔倒在地面。
贺云好挑眉‘啧’了一声,真爱叔居然还能有这样倔强坚韧的孩子。
裴尚玄只有一个和宁安公主生的独生子,就是她眼前的裴泽渊,公主之子、国公世子,如今竟出现在这里也是有趣。
不过贺云昭倒是不急着救他,旁边的普通百姓可不敢招惹这样的大麻烦早就一溜烟跑了, 方才还试图追人的船夫被人叫破了意图也很快跳水离开。
身边只剩下穆砚等即将出发去边疆的小将, 他们名字已经在军书上,若是不按时到达按律可是要被处罚的。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军法的惩罚可不是开玩笑的。
即使周二等人想要留下看热闹, 也不敢耽误了出发时间,兵部的官员高声一喊,他们立刻上船。
如果贺云昭不来救, 那就要等吓的钻进轿子的女眷们克服对血色人型生物的恐惧过来救人了。
贺云昭推着穆砚叫他快些上船,“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穆砚还有些担心,他立刻蹙眉道:“这裴家的小子躺在这生死不知,没处理好,我怎么能安心走。”
“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我害的他,如今反倒是叫我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了,等着裴尚玄痛哭流涕给我道谢吧。”
贺云昭直接上手扳过穆砚的肩膀,她伸手推着他后背催促快些上船。
船上周二也在高声呼喊着:“喂!穆六!快上船了,咱们俩一个屋!”
穆砚快步踏上甲板,他扶着栏杆站在边缘,不住的向岸边看。
他只能看见小昭蹲下去低头看着那小子似乎说了什么,贺家的小厮立刻便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只能看到一个侧影,他心中隐隐遗憾,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说,还有好多事情没聊过,他就这样离开。
周二性子活泼,上船了还在不断挥手朝着岸边呼喊,他的家人最开始还非常配合,五六声后,他弟弟都上马回家了,周二还哈哈哈大笑。
穆砚做不出这种狂放的举动,最后最后,也不过是回头再看一眼……
……
贺云昭自觉自己很善良了,但没办法她还是有些主观,普通人遇害,同情愤怒。
她的敌人遇害,太棒了,老天来收人了。
裴泽渊并不算她的敌人,但一想到裴尚玄那个样子,她就感觉歹竹难出好笋啊。
谁也不知道这是大少爷一样的人物被救了后会不会傲慢的以为这是她应尽的本分。
但没办法,人形生物伤的太惨了,简直是不忍再看第二眼。
裴泽渊是裴尚玄的长子,居然受到这样的迫害,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这样没有底线,就算是政敌之间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贺云昭对敌人的热闹一贯很感兴趣。
睫毛轻颤,眼中自带三分笑意 ,她吩咐下人们把裴泽渊抬起带到马车上。
贺云昭没进车厢,她骑马在前,她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她救人了啊!
马车顺着街道一路行驶到一贯,碰见面熟的人她就微笑着顿首打个招呼。
这是谁?此乃梦郎.院试案首.文坛新秀.大儒杀手.驸马克星.贺云昭是也。
当真人出现在面前并且亲切的主动跟你打招呼后,你难道能忍住不和他寒暄两句?
“贺兄这是去哪里?”
“我去医馆。”
“啊?可是哪里不舒坦?”
贺云昭摆摆手,同情且无奈的叹口气,神态尽力贴近悲天悯人,“在运河边碰见理国公家世子了,浑身凄惨,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啊理国公世子?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人刺杀了?”
贺云昭晃晃脑袋,她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贺兄高义,那理国公那般威逼,你如今竟还愿意救世子,实在……唉!贺兄性子实在太好了。”
一路走一路说,碰见几个她就唠几个,直到车厢内传来细微的声音,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出车窗。
贺云昭调转马头,跟在一侧,她问道:“醒了?”
半晌,车内才传出一道喑哑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贺云昭没有回答,她垂下眼睛淡淡道:“你是公主之子,理国公世子,身边绝不会缺少任何人跟随,看痕迹,你应当是会武的。”
她抬起头不经意的扫视街面上的百姓,他们有的在摆摊,有的在买东西,有的在运货,各有各的生活,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隐藏身份的拐子。
“拐子只喜欢拐小孩和女子,你这种身体健壮的少年可不在他们的目标范围内,既然能被带到船上去,一定是有人算计你,且这个人在理国公府有能力算计到你。”
“你应当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软柿子吧?既然要报仇,那必有血案,现下我到处说,能帮你争取到大家的同情心。”
“大家都知道你才是被害的那个,当你报仇时就没人会拦你了。”
贺云昭手臂绷紧,她控制好缰绳,下巴微微抬起一抹轻笑,似春日飘落的花瓣。
她眼睛轻轻眯起看向车窗,“我是在帮你,可别不识好歹。”
裴泽渊单手撑着趴在车窗边,和她对视片刻。
一人衣着光鲜,每一寸料子都有银线绣成的暗纹在光线下闪动,一人却浑身狼狈脏的连五官都看不清。
她挑眉,几乎用戏谑的语气道:“放心,把你带回来而已,不算救命之恩,不用你报恩,恩情自有理国公大人在呢。”
也算什么只要这人高喊一声他是公主的儿子,自然有多的是码头的工人愿意赌一把,将他送回城里。
裴泽渊心里一松,对这种不友好的态度莫名安心,他移开了视线。
“哦,对了,”贺云昭补充道:“马车你得赔我,里面可弄脏了。”
裴泽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