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她将手册上记载的一些断案和律法对照,又看到了另一种不同的手段。
如果说曲阁老的手段是绝不出错,那么祖父的手段便是尖锐犀利直击痛点,以一地长官的思维来看待案件,大局观、全局性明晃晃充斥其中。
怪不得祖父年轻时多有不甘,有这样眼光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步掉入最坏的结局,如何能甘心!
贺云昭仔细一看,处理案件不仅要考虑到律法、当地民情,还要注意保护弱势群体,以及对当地风气的引导作用。
也有一部分案件,她从一旁的小字标注上看到了祖父对于犯恶之人的厌恶和他的思考。
她按照时间顺序放好,,最后竟惊讶的发现,祖父的思想是逐渐有变化的。
最开始应当还不是主审官员,他只是建议,其中含诸多不平,似乎对上司极为不满,还有几句乡野粗鄙之语……
偶有案件也有对上司的认同,但会抨击律法不合理。
贺云昭:“……”
当主审官员时,迫不及待的施展自己的抱负,在律法范围内贯彻自己自己的思想。
贺云昭翻开这一页了,这是……
其中案件记载,当地一老者状告子孙不孝,多年未曾奉养父母,按照律法规定,父母告子不孝应罚。
贺敬舟于是秉公执法,传召一家人上堂,只见其父母面貌温和甚至有几分木讷,其三子面红凶悍,细听陈述,确有事实。
儿子却道,父母疯癫,信奉神婆之说,整日念念有词,看着太过恐怖,才不愿意和父母一起生活。
父母哭诉,三子不孝多年,他们忍无可忍才来告官,只希望三子能给一些银钱供他们生活。
最终判儿子每年必须给父母两百斤粮食,以供父母生活。
却不料两年后竟得知,这对老人笃信神鬼之说,将粮食供奉给神婆祈求长寿。
他们身体日渐不好,趁着去三子家中取粮食的时候,将孙子带走送到深山喂野兽,以此换取自己寿命。
翻开了这一页,贺云昭只看见一片被涂黑的字迹,分辨不清是什么,只能窥见一个模糊‘悔’字。
再往后看,祖父的断案便少了一些急躁,更加的将教化贯彻其中,对民众的愚昧则不再气恼。
贺云昭合上这本册子,她贴在胸前,右手轻点册子,静静的思考着断案该如何去做。
如果是她,她会如何做呢?
法者,绳墨规矩,情者,人伦之本。
有的案件,要考虑到血脉之亲不损人伦;有的案件,要激励民众向善良之心;而有的案件,则需使用雷霆手段,杀鸡儆猴,以正律法威严,使恶人不敢起念。
不可因惯性而随意判断,当事乱而难理时,唯有法情并济,才能使政令畅行,万民咸服,邦国久安。
贺云昭轻呼一口气,曲阁老和她的祖父,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但是他们都走到了高位,身份不同境遇不同手段更是不同。
她感觉自己隐约急躁的内心逐渐恢复平静,她还年轻,她还有很多时间去学,别人会的她也能学会。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眸色中浮现出坚定的色彩,她抱着一堆书回到自己的书房,窗外的光透过窗纱而入,洒在她的手指上,随着笔尖的移动跳跃着。
第二日上课时,丁翰章惊讶于贺云昭的变化,按照这个劲头,乡试成绩定然名列前茅。
天道酬勤,力耕不欺。
第34章
八月初, 贺府花园的银桂开了满满一树,贺云昭早起散步路过还在琢磨这东西能不能做成桂花糕,也不知这一树桂花做出来够不够一家人吃。
贺锦墨笑着嚣张起来, 她叉腰笑道:“你啊, 整日里只知道念书, 连桌子上菜换了几波都不知道!”
“昨日在桌子上给你吃的不就是桂花糕嘛!还正是这棵树上的。”
银桂开花比金桂早一些, 两种桂花都是做桂花糕常用的花朵,不过两种花各有优势。
金桂香气浓烈, 颜色为金黄色, 腌制之后作为加入糕点不仅香气浓且色彩漂亮增加人的食欲。
银桂就不同了, 银桂香味相对清新淡雅, 对于不太喜欢过于浓烈香气的人来说用银桂制成的桂花糕才是恰到好处, 且银桂花朵牢固不易掉落, 便于收集,一棵树能收集上好几桶的花来。
贺家种是金桂银桂都有,当初还是贺父出门在外瞧见了卖树苗的,他一时新奇买了下来。
可想而知他是遭人骗了,谁家种两种桂花啊!看起来乱糟糟的。
最后只好是把花朵牢固的银桂放在花园里,金桂移去了贺老太太院子外面。
今年银桂开的早, 贺锦墨打眼一瞧便起了心思, 前几日带着家里丫鬟采了一篮子下来,用大姐贺锦书送来的蜂蜜腌了起来。
昨日刚打开罐子,已是甜的腻人,便动手做了一大锅桂花糕。
贺锦墨自己动手, 自然是不如厨房里专门做糕点的婆子做的好。
桂花糕形状松散了些,外观也不够漂亮,贺云昭是吃了大半盘子, 也没留下桂花糕的印象,只记得是个好吃的白色糕点。
外表不行,但味道是出人意料的好。
糕点软而湿润,桂花酱甜蜜芬芳,吃一口从喉咙到鼻腔都是香的。
贺云昭性这些日子念书更加刻苦,家里人也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整日里捧着书本不放手,在院子里溜达时嘴里也是念念有词。
贺老太太趁着天气好出门遛弯碰见她都想躲一躲,嘴里叨咕些听不懂的话叫人脑袋疼。
贺母倒是研究了好些天,她估摸着是贺云昭的朋友都不在身边,才这幅模样。
穆砚那孩子一去边疆没个消息,打听了一下说是明年到了时间才能送信回京。
据说是这些个小将都是京城富家子弟出身,到了边疆难免不适应,给家里写信无外乎哭诉军旅生活辛苦。
在京城的家人可不就担心上了,一群公子哥,在家里都是当成眼珠子一样,老人们一听孩子诉苦就忙着把人弄回京城来。
即使有那不太受宠的,一听孩子说辛苦,少不得也去信几封请求当地的将军们关照。
殊不知这些信件就是最讨人烦的,本来边疆事务就十分繁杂,教导一群公子哥如何杀敌还得接受他们家人骚扰,着实叫人心烦。
穆砚听说是今年过了才能往回送信,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如今穆家是愈发的势大了,相较于之前可是迈上了一个大台阶。
贺云昭的另外一个朋友,曲家的曲瞻。
年初刚授了正七品的修撰进了翰林院,他初入官场也是忙的很,许久不曾与贺云昭出去玩了。
他倒是写了不少信来,看的贺云昭脑袋疼,两人都在京城还写的哪门子信。
曲瞻这个人许是在翰林院憋的不能说话,他给贺云昭写信,一写就是厚厚一叠子。
堪比连续十几条六十秒语音的杀伤力,贺云昭念书都不需要做什么准备,看他的信还要提前深呼吸几下。
但没办法,京城的友人不多,联系紧的也就几个,她还是忍了一下曲瞻的话痨。
还好也不是全然的没有收获,曲瞻除了生活零事、八卦逸闻之外还是写了一些干货在上头,令贺云昭对翰林院的工作模式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朱检师兄自发的同贺云昭一起念书,他才是一门心思的沉迷书本了,另一位师兄赵同舟正在忙着自家堂妹与友人石芳典的婚事。
友人们都各自有事,这才导致贺云昭几乎不出去与人玩乐,只是一味的埋头书本上。
贺家,书院,纯粹的两点一线生活。
就连每日瞧她念书的刘苑师兄都有些脑袋疼,师弟太好学也是麻烦事,弄的他都神经紧张了。
刘苑第一次感受到他是那么的喜欢放假。
丁翰章老爷子倒是对贺云昭十分满意,这才是治学的精神啊!
丁夫人忍不住推他一下,嘱咐道:“小昭许久未到家里吃过饭了,你叫他过来一次啊。”
丁翰章坐在床边上,一听这话,他拍着大腿:道:“哎?我说最近怎么忘了点什么呢,小昭是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书院离家里这样近,丁夫人自然是见过许多学子了,不过大多数来往不会那么亲密。
丁翰章心知肚明,他这样的身份要是开个书院教导学生不算什么事,还多一个教化的好名声。
但要是丁家和书院紧密的不分你我,那么学生们就会认为自己和丁家关系亲密。
丁老爷子虽然退出朝堂许久,但是他当初也是有自己的政治倾向的。
书院的学子多数是教不出来的,到秀才就是顶点了,少部分能接受的知识的更多运气更好他们能往上走很远。
人才就是财富,这一批学子若是被人看中了,丁家可就遭殃了。
丁翰章为官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了,他此生教导学生众多,但是弟子仅有三个。
一个是刘苑,一个是苏州籍贯的弟子,那个孩子身体不大好,考中进士没几年便一病去了。
最后一个便是贺云昭了。
可以说刘苑当初就是他家财不丰才收下的学生,后来看这孩子秉性淳朴便认了这个弟子。
第二个弟子是看中人家天资,他爱才心切,从院试座师变成了师父,可惜天妒英才,那孩子早早去了。
贺云昭是最后的关门弟子,丁翰章已经想好了将来他那些收藏的书籍还有未完成的注解等都是要留给贺云昭的。
丁夫人正是因为知道贺云昭是最后的关门弟子,所以多加关心这个孩子。
这些日子贺云昭的用功,她也听夫君说过。
见过很多学子的丁夫人当即就心疼了,这学子怎么会自己努力到这种程度,说不准就是叫丁翰章给压的。
贺云昭已经足够出众了,还如此努力。
那念书的劲头丁夫人听着就累,这才催着丁翰章把孩子叫过来吃饭,也是有意叫贺云昭松快一日。
丁翰章到书院找贺云昭提了一句,“你师母叫你明日到家里去吃饭,不必带什么东西,早点过来就是。”
贺云昭一仰头,这才恍惚一下,确实好些日子没去师父家里吃饭了。
虽然师父说不必带什么东西,但贺云昭去别人家里从来都不会空手的,这是大晋做客的礼仪。
得是频繁到一定程度的上门才会空手过去,就像曾经穆砚总来贺家玩耍,来的太勤快已不必带什么礼。
去师父家,关系足够亲近,也不必太过疏远的带什么正式礼物。
贺云昭便包了一包茶,另外请姐姐再蒸一锅桂花糕来,她带着一起拿去师父家。
贺锦墨一听说是带出门做礼的,她便多用了些心思,白软的糕点上撒了一撮渍好的糖桂花,这下子便是色香味俱全。
贺云昭沉思,难道二姐点亮的不只是神农技能,还有做饭圣手?
了不得啊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