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青舟
曾经的沈南星很是愧疚,后面都不敢再去大姑家,不敢见他们,她觉得如果自己早点告诉大姑和姑父,她跟她爸沈成山要了100块钱,或许姑父就不会那么绝望。
上辈子沈南星第二次高考,也就是今年7月份高考后,偷偷去了大姑家一趟。
大姑一脸老相,眼睛不太行,眯着眼看不清东西。
老实巴交的表哥跟他爸一样,也当了木匠,结了婚,表嫂也是个老实憨厚的姑娘。
表姐还是嫁人了,表弟倒是在上学。
房子院子还是两年前那样,家徒四壁。
认出她,知道她考上大学,大姑高兴得不行,临走时非要给她塞钱,她一看,居然是十张大团结,整整一百块。
当年她从她爸那边要来的,也是一百块。
沈南星不要。
她去上大学,学校有给生活补助的,她又悄悄把钱给塞回去了。
之后……
她的人生天翻地覆,重新回到这里,已经是三十年后,大姑早就已经不在了。
表哥表姐表弟,他们互相之间也都认不出来了。
如今,从春花娘口中听到大姑,沈南星还是有些恍惚。
出嫁回门之后,也应该去*姑舅这些近亲家里走一趟攀亲的,沈南星舅舅家在国外,姑姑家,小姑家在城里,不着急上门。
大姑家,上辈子的她不敢去。如今,她得抽个时间去一趟。
春花娘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你那爷奶真不是东西,手里攥着这么多钱,前两年你大姑来借钱,人命关天的,给他们跪了一夜,才给你大姑一块钱。”
“就算是再艰难,也不至于就给一块钱!更别说他们手里还攥着那么多钱。”
春花娘道:“你是不知道哦,这几天村里多少人在说你爷奶的闲话,戳他们脊梁骨呢,当年一大笔彩礼卖了你大姑,是为你爸读书,大家也都不说啥了,可你爸寄那么多钱回来,他们却一毛不拔。你爸也是白眼狼,他当初上学村里人这家两毛钱,那家仨鸡蛋的,也算是供过他,他现在发达了,都当上大厂的领导,却是一点儿都不顾着老家的乡亲们,一点好处都不叫沾啊。真独。”
沈南星问:“谁去借钱了,借到了吗?”
春花娘说:“能借到才怪,你奶说钱存县里信用社了,存的叫啥,定期,人家存折不到时间取不出来。咱老农民谁见过存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为着借钱的事儿,你奶娘家几个侄子,可是把你奶狠吵了一顿呢。你没在家不知道,大家都去看热闹呢。”
“还有你二婶娘家,你三婶娘家,你爷的叔伯兄弟,还有咱村里平日跟你爷好的,经常一起喝酒打牌的……反正你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春花娘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南星勾唇笑笑,多热闹啊!
“还有你堂哥沈显宗,媒人不是给介绍张寨的姑娘吗,那姑娘长得可好,现在人家说了,彩礼要100块,自行车缝纫机手表都得有,还得叫给她弟买个工作,就公社饲养场的临时工也行。”
“你奶直接就把媒人给撅回去。你二婶就在家里哭天喊地,说你奶不疼长孙,手里攥着钱,给长孙办婚事都舍不得,说以后老沈家断子绝孙都赖你奶,给你奶气得哟,那脸都发青了。”
春花娘越说越兴奋:“反正就是这两天啊,鸡飞狗跳的,结果今儿一大早的,你奶就扯着嗓子哭,说是家里遭贼了,存折被偷了!大钱都在存折上,都没了,只剩下她藏在别处的几十块钱零钱。”
“你奶这会儿都晕了,建国也被叫去,给你奶掐了半天人中,才把人给弄醒,你奶整个人都软了,醒过来也是哭个不停。”
“我说三礼家的,出这么大的事,你真不回去看看呀。”
春花娘说完,沈南星也把饭吃完了。
谈老太和江罗春都在看她。
沈南星放下碗筷:“我给三哥换了药就去看看。”
给谈礼的伤口换药,重新垫上纱布,叮嘱谈老太别动,她又看向江罗春:“江同志,你转业到地方,是安排在哪个单位了?”
江罗春:“丰州市公安局。”
沈南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错啊,转业出来就能给分到省会城市的公安局,要么是他这个人才难得,要么是背后有人帮忙。
“那正好,我爷奶家遭贼了,劳烦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把这蟊贼给揪出来,毕竟偷了几千块,这数额算巨大了。”
“不是偷的存折吗?”春花娘说。
沈南星道:“现在信用社的存折,定期的都是不记名的,就是一个条子,谁拿去都能取钱,丢了存折可不就等于是丢了钱么。”
“哎哟喂,我还当他们吓唬人呢,这咋还不记名啊,咱们去邮局汇钱取钱都还要名字要带户口本呢。”春花娘道。
沈南星没跟她多说,这边给谈礼收拾完,又跟谈老太交代一声,就打算去沈家看看。
江罗春也没拒绝,跟过去瞧瞧。
不过么,他也不傻,沈南星这态度不紧不慢的,明显就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路上,还有人不断地跟沈南星打招呼。
“小南啊,你也知道你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哟这是三礼家的,你娘家出大事了,你咋这会儿才回去,这位同志是……”
沈南星给介绍道:“这是三礼的战友江同志,过来看望三礼的。江同志专业到省城公安局,我想着带他过去看看,丢了几千块,这也是大案子了。”
人们对江罗春刮目相看,还有那婶子就问江罗春娶媳妇没有云云。
一路上应付几句,很快就到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村里的干部们也都在。这会儿屋里正哭嚎声一片,以二婶田彩云的哭嚎声最大。
见沈南星过来了,众人都叫她赶紧进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跟她说着家里遭贼的事儿。
韩金花虚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边上站着据说是一大早就从县城赶回来的三儿媳妇张玉茹。
看到沈南星回来,韩金花眼皮抬了一下,又一脸憔悴地闭上眼,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沈南星问:“奶,丢的都是存折吗?”
韩金花点点头。
沈南星又说:“那赶紧打电话,叫人在信用社门口拦住啊,别叫人把钱给取走了。”
张玉茹就说:“早上你奶打电话过去,我就叫你三叔赶紧去信用社门口等着了,但他过去一问,人家就说有人一大早过来取的钱,两千块整,正跟咱家存折上的数一样。那人是个生面孔,信用社的人也不认识,在取款单上签的名字也潦草的很,认不出,十有八九是假名字。”
边上围观的人,一个个都是一脸肉疼的表情。
两千块啊!
这钱咋就便宜了别人呢,早点借给他们用用多好。
再看看沈家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有些解气,叫你们抠,一毛不拔,明明那么有钱,装得比谁都不如的样子。
这下好了,那么大一笔钱飞了,该!
“奶,你存折在哪儿放着,那贼是咋进来偷的,都没一个人发现?”
沈南星问。
韩金花又开始哭起来:“存折我怕弄丢,也怕被偷,就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半夜猪圈那边闹腾得厉害,想着是不是有人偷猪,起来去看看也没啥事,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回来也没仔细瞅,早上起来一看,屋子里装衣裳的箱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掉了几块钱,我就寻思着坏了,赶紧把床底下藏着的钱匣子扒拉出来,一看,那锁头都被撬了,匣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二婶屋里没丢东西吗?”沈南星问。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田彩云打了个嗝:“没有。”
“这贼一进来就直奔奶的屋,想来是已经打听过,知道家里钱都在奶手里。”沈南星说。
韩金花立刻瞪向沈南星。
而爷爷沈有粮已经控制不住地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个死丫头,到处跟人说你爸给家里寄钱,才叫人盯上咱家。”
沈南星道:“那爷奶你们也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爸给家里寄这么多钱,你们一分都没用在我身上。”
沈有粮立刻又要骂,却被沈南星截断话头,继续说。
“从我被送回来,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做的,爷奶叔婶堂哥堂姐堂弟,你们所有人都吃干的,我喝刷锅水,你们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饭都是我做的,你们整天对我呼来喝去,一个不顺心轻则甩脸子,重则打骂……”
“谁家娃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韩金花气恼道,“就你金贵。”
沈南星:“我不金贵,所以你们叫我做啥我就做啥,我念的就是这份养育之恩,不管怎么说,哪怕是吃猪食,也好歹给了我一口饭吃,养我这么大。”
“咋的你现在不认这养育之恩了?”沈有粮眼睛瞪大。
沈南星:“我敢认吗?以前你们总说我爸把我丢在乡下,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拖累,养我要吃要喝多不容易,我也真当是很不容易。所以大冬天我城里带回来的衣裳都被拿给丽丽姐穿,我就两件薄得不像样的单衣,天寒地冻的,我只能弄麦秸秆塞衣裳里面才不至于冻死。”
“饿得受不了,显宗哥丽丽姐和显祖堂弟吃红薯的时候,我去捡他们丢下的红薯皮,他们吃馒头吃鸡蛋,我在啃苞谷瓤子,就连去田鼠洞里扒拉出来两斤花生,你们也骂我是好吃嘴偷吃,不知道给家里省点粮食。”
妇女主任宋秀芳也不由得叹气,小南这丫头确实是吃苦了,不过这时代就这样,吃苦的也不是她一个人,条件摆在这,谁能有啥办法。
“我真当咱们家里是非常非常困难,哪怕是这样活着,我也没怨过你们,日子难过嘛。可是直到我回省城,我爸后来娶的高阿姨说,我爸每月都往家里寄那么多的钱,那钱就是给我的生活费!”
“高阿姨理直气壮地说,我一个人的花销比城里多少家庭都多。可我花什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韩金花气得直运气,指着沈南星说:“那些钱,是我儿子寄回来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
沈南星笑起来了:“是啊,一开始给5块,后来给15、20、30,全都是给你们二位养老的,没有我这亲闺女一分一毛。”
对门的秀英婶笑出声来:“哎哟我的金花婶儿啊,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叫人心寒。成山兄弟是该给你们养老,可他就不该养闺女吗?他寄回来的钱,有明确说只给你们老两口用,一分一毛都不准用在他闺女身上?要不咱打个电话问问成山兄弟?”
“噗嗤。”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来。
秀英婶儿又道:“一个月给你们寄二三十块呢,你哪怕是拿出来一块钱用在小南身上?你口口声声的养育之恩,就是拿着人家亲爹每月寄回来的巨款,对小南却一毛不拔。您可真是亲奶奶啊。”
“要我说啊,还养育之恩呢,有钱哪儿买不来养育之恩。小南你就叫金花婶儿算算你在老家这些年,到底花费了多少钱。”
韩金花气得打颤:“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养孩子是有钱就行的吗?”
秀英婶儿那嘴可利索着呢:“金花婶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南要是个奶娃娃,确实要大人费心费力照管,一把屎一把尿的多辛苦都知道。可小南回来乡下的时候,已经8岁了,啥活都能干。一开始不会干活,还被你们拿竹条不知道抽过多少回呢。”
边上看热闹的也说:“是啊,八岁的大姑娘了,有口吃的就能活,要啥照管。再说你们也没照管啊,小南好几回发烧都快病死,也没见你们管。”
秀英婶立刻说:“哎,说起这事儿我就想起来了,小南刚回来的第二年吧,我应该没记错,那回小南发高烧你们非说她快断气儿了,给她丢木板上停在院子后头,等着她断气就拉去埋了。那回还是三礼,非要把小南送去县医院,把人给救回来了,要不是三礼,小南早一命呜呼了,你们也没机会在这儿说啥养育之恩。那回三礼给小南治病花了二十多块,这钱你们还给三礼家了吗?总不能现在把小南嫁过去了,当年的事儿就也不提了吧。”
韩金花一张脸涨红,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妇女主任宋秀芳赶紧打圆场:“都少说几句。”
不然她真怕把韩金花这老婆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沈有粮也轻咳一声,面露尴尬:“都过去的事了。”
秀英婶笑:“所以也别动不动就把养育之恩挂嘴上,人家爹每月给那么多钱,瞅瞅你们把人家姑娘养成啥样!以前是真不知道,要知道啊,我就给我成山兄弟打电话,不要二十三十的,一个月5块钱,我保管把小南侄女养得白白胖胖,啥活都不叫她干!”
“秀英你可真会算计,在咱乡下养闺女一个月哪花得了五块,3块,3块就管叫小南天天吃鸡蛋,顿顿管吃饱。”
“这要不吃鸡蛋,粗粮细粮搭配着吃,一个月怕是2块钱都花不完。”
“所以说有粮叔和金花婶儿这爷奶当的,那可是真狠心,咱们谁能做得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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