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一九
寻真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谢漼身上。
翌日,天还未大亮,寻真便被月兰叫了起来,坐在妆台前,困意阵阵,频频打着哈欠。
月兰为她梳头时,寻真突然想到一事,很关键:“礼佛是不是要一直跪着?”
得到两丫鬟肯定的答复后,寻真立刻让两人找两坨棉花,缝在中裤上。
两丫鬟纷纷表示不认同,认为这种做法会让诚心大打折扣,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月兰:“万万不可,姨娘,若是佛祖看到您这般糊弄,定会怪罪。”
寻真振振有词:“这些不过形式,只要心中有佛,便不算不敬。更何况,佛经中也讲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重点在于内心虔诚,而非取决于外在形式。”
“佛祖普度众生,若是在天上看到我一个弱女子因每日跪拜而伤了腿,定也会心生不忍。”
寻真有理有据,三言两语便说服了两个丫鬟。
紧急加工完毕,寻真拿起裤子抖了抖,确认棉花不会掉落,安心穿上。
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寻真在偏屋候着,不多时,福嬷嬷进来说,老夫人身体不爽利,今日就不起来了,还让她将歉意转达给佛祖。
寻真强笑着应下,然后被引至佛堂。
佛堂中,有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庄严肃穆。寻真虽不信佛,但见到这么宏伟的佛像,仍觉震撼,内心也涌起敬畏之心。
佛像前只有一块硬邦邦的蒲团,寻真揣测,这老太太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好折腾她。
更过分的是,还派人盯着她跪。
还好提前在裤子上缝了棉团,不然一天跪下来,腿岂不是要废了?
中午送来的餐全素,清汤寡水,加了几片一看就让人没食欲的菜叶,饭还特别干巴,寻真担心下午没力气跪,勉强吃完了。
寻真下午就没那么规矩了。
那嬷嬷就坐在她左侧,寻真用余光偷偷瞄着,见她眼睛眯起,打瞌睡了,她就赶紧坐下休息。之后还时不时尿遁、屎遁,在净房多呆一会。一个下午就应付过去了。
当然,那嬷嬷对她频繁去净房的行为极为不满:“姨娘莫不是为了偷懒,故意骗老奴说要去净房吧?”
寻真一脸正色,辩驳道:“怎会?我自然是对佛祖一万个尊敬,只是,人有三急,这事儿实在忍不了,总不能让佛祖在天上看笑话吧?”
那嬷嬷:“那为何每次都要耗上一刻的工夫?”
寻真:“出恭本就有快有慢,我恰好就是慢的那种。”
嬷嬷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心中暗道,这谢府里的内眷,哪个似她这般,不知规矩体统,全无女子的矜持之态。
寻真却管不了旁人怎么想,外在形象哪有自己的身体舒坦重要。
即便与嬷嬷斗智斗勇,摸了不少鱼,一天下来,寻真还是累得腰酸背疼。
离开时,嬷嬷还特意提醒,让她明天照旧这个点,千万别迟到。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十二天。
而且,寻真心中还有不祥的预感——谢漼很有可能不会帮她。
寻真回到院子,整个人瘫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精疲力竭。还好有月兰、引儿,帮她捏腿、揉膝盖。寻真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被拍醒。月兰将饭菜端到床边,寻真看了眼菜,大惊:“怎么全是素的?!”
月兰:“方才老夫人特地派人来说,姨娘如今在礼佛,自是不能沾荤腥,要开始每日吃素了。”
寻真又遭重创。
寻真随便吃了几口,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了。
一想到明天,以及之后的日子都要重复这流程。
没一点盼头了。
第二天醒来,寻真感觉腰背和腿比昨天更酸痛。
老夫人依旧“身子不爽利”,寻真拖着酸软的双腿,从正房出来。
迎面遇上一人,那人身着锦袍,身形高挑。
因逆着光,寻真没看清面容。
近了,便看清了。
那人在院门前停下脚步,似乎是让她先行。
少年面庞干净俊朗,身形竹节似的挺拔。
寻真暗叹,这年轻小伙长得挺帅,还有些眼熟。又想,谢府基因不错,府上少爷众多,寻真逛园子时就见过几个,个个都生得好看,可能沾点血缘,多多少少都有些相像吧。
少年立在门口,
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寻真疑惑,这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
寻真摸着脸,走出几步后,反应过来,瞧她,都累糊涂了。
这不就是谢进么!
寻真感叹,都长这么大了。
刚认识谢进时,他还比自己矮呢,才五年,都窜这么高了。
好像跟谢漼也差不了多少了?
又思维扩散,谢家应该带了点高个基因吧?
寻真朝佛堂走去,谢进则走进了正房。
老夫人听闻乖孙儿来看自己,立刻从里屋出来,吩咐下人泡茶,还让人送来谢进最爱吃的点心。
谢进与老夫人寒暄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祖母,方才那人是谁,我怎从未见过?”
“无关紧要之人……”老夫人不欲多谈,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我已从你母亲那听说了……炎哥儿,可与你祖母讲讲,为何不愿娶亲?”
谢进没料到祖母也会问这个,只得回道:“孙儿并非不愿,只是想等考取功名之后再……”
老夫人:“娶了媳妇也一样能考,若考不中也无妨。要是你爹逼你读书,就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谢进:“没人勉强我,真是我自己想读……”
谢进无力,似乎没人相信他能在学问上有所成就,年岁渐长,可大人们依旧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谢进不禁想,五兄在他这个年纪时,大人们肯定不是这般态度吧?
谢进回到自己院中,吩咐阿智去打听,很快知晓。
原来姐姐是在替祖母礼佛,为谢氏子孙祈福。
眼前不由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自己与姐姐已近两年未见。
姐姐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但再次见到姐姐,自己的心境却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寻真煎熬得过着日子,每天回到院子,几乎倒头就睡。醒来后,就要去老夫人院中。那老太太有时候也不装病,起身了,寻真还得服侍她用早膳。
还不如装病!
而且这老太太就没去过佛堂,寻真已经明白了,老太太就是故意折磨她。
连着累了五天,寻真实在吃不消,又给谢漼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整天跪着,腿痛得厉害,走路都要人搀了。
这十二天。
寻真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厂里,打黑工。
寻真偶尔会碰见谢进,如果谢进先到,她就只能在门口等着。若谢进在她之后到,那老太太就会赶紧让她走。
两人在门口擦肩,互相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说话,装不认识。
谢进十岁时共情力就强,如今也一样。
谢进可是老夫人的心头宝,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他们认识,寻真可就惨了。
所以两人从不交谈。
谢进知道寻真每天都在佛堂跪着,心里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做,或许就是对寻真最大的保护了。
但凡他在老夫人面前求情,反倒可能害了她。
谢进心里不是滋味,祖母对他极好,在他眼中,祖母一直是和蔼可亲的。
可如今祖母却用后宅这些磋磨人的手段对待姐姐。
谢进只觉失望,满心无力。
长大后,他才发现,许多事情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美好。在他眼中极好的人,有时也会做出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寻真从未如此期盼收到谢漼的信。
真收到了,反倒不敢打开。
寻真跪了一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院子。月兰说谢漼的信已经送到了,寻真拿着信,迟迟没有拆开。
深吸一口气,打开。
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
谢漼信中的意思大概是——老夫人让她一道礼佛,为谢氏子孙祈福,这是好事,让她莫要辜负老夫人的看重,好好表现。
寻真看完,气哭了。
月兰端着晚膳进房,见寻真怔怔地望着窗,手边的信被揉成一团,眼下还有未干的泪痕。
月兰放下膳食,关切问道:“姨娘,这是怎了?”
寻真捏着拳头,咬着牙根:“我没事,我很好。”
死男人不帮她。
只能自救。
翌日早上,寻真跪在佛像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让老太太放弃折磨她。
寻真一晚上没睡好,梦里都在咒骂谢漼。
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中却透着一股子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