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吹笛人
“冯师傅,我这家店属于个体户,虽然说起来没有您之前在一矿食堂稳当,但生意还不错,每天客人不少。我们这儿正好缺个厨子,您要是不嫌工资低的话,就留下来吧。”
冯解放高兴地说:“不嫌!不嫌!”
终于,在经历数个奇葩的应聘者后,贺明珠终于招到了靠谱的厨师。
这一边,贺明珠挺高兴的,另一边,冯解放也挺高兴的。
他脚步轻快地回了家,告诉老妻自己找到了新工作,明天就去上班。
每个月的工资虽然只有三十五块钱,没有他在一矿食堂上班的时候工资高,但也能供得起几个孩子求学读书。
老妻高兴不已,要在晚上给他庆祝一下,炒花生米配二锅头,再买点猪下水,给老头子卤下酒菜。
晚上,大儿媳妇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里传来浓浓的卤味香气,耳中还听到冯解放老两口屋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她皱起眉头,甩手进了她和大儿子住的厢房。不一会儿,厢房里就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声音越来越大,是小孩从厢房跑出来,站在院中大哭。
大儿媳站在厢房门口叉着腰骂:“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你爸那点儿工资还要养全家,早知道就不嫁给你们老冯家,也能让我过点好日子!”
冯解放的妻子想出去劝一劝,大晚上的别打孩子了,让家里人都高兴点。
冯解放拉住老妻,叹口气说:“算了,你把卤菜给老大家的端过去吧,晚上我们随便吃点吧。店里包饭,我明天去店里吃。”
老妻担心道:“这私人开的店,你去吃太多的话,会不会让老板不高兴?”
冯解放说:“没事儿,看老板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人,你就别操心了。”
院里小孩还在嚎哭,老妻气不过,端起卤菜走到院中,拿着筷子就给孩子喂了一口。
小孩吃到滋味浓郁的卤菜也顾不上哭了,连忙闭上嘴嚼嚼嚼,含糊不清地说:“奶奶,我还要!”
老妻慈爱地笑着说:“慢点吃,不急,还有呢。”
她余光看到大儿媳往这边瞅,故意提高了点音量,说:“你爷爷找到工作了,每月有工资,以后啊,咱们家天天都能吃肉。”
小孩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呢,听到这话后,乐得在地上直蹦:“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爷爷太厉害了!”
老头子又找到工作了?
大儿媳听到这话,忙不迭地走过来,厚着脸皮说:“妈,爸有工作了?在哪儿上班啊?每个月发多少工资?”
老太太收起卤菜,慢条斯理地说:“工资可不少呢,饭店老板很重视你爸,一天也等不得,让他明天就去上班。哎呀,要不说人还是得有一门手艺,走哪儿都饿不着。这老头子也是劳碌命,非得找点活儿干,一辈子都闲不下来。”
大儿媳笑着说:“哪用得着爸这么辛苦,都退休了还上什么班,累了一辈子,在家休息休息多好。他有退休工资,现在又上班挣钱,一个人挣着两份钱,那真是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嘴上夸着冯解放,大儿媳语气一转,又说:“唉,老大食堂效益不好,这每个月的工资是越来越低了。要不是还有我的一份工资,他那点工资连家都养不了……”
老太太瞟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在卖惨,也不接话,听老大媳妇要说什么。
絮絮叨叨说了一串话,大儿媳终于说到重点:“既然爸又挣钱了,要不然,老大的工资就不交家里了?”
冯解放大儿子顶了他的工作,每个月就把工资的一半交到家里,帮父母养下面几个弟妹。
但大儿媳早就不满意了,时时刻刻都琢磨怎么把这一半工资要回来。养弟妹是父母的事,凭什么让他们做大的吃亏?
但冯解放退休后是真没钱了,家里的积蓄又花在大儿子结婚这件事上,下面还有好几个没成家的子女,老两口自然不肯松口。
大儿媳急了,每天找茬指桑骂槐,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要是以前,老太太也就当没听见她说的话,但现在冯解放又找着了工作,每个月能挣工资,加上退休金,算起来也不比退休前挣的少了。
因此,这次对于大儿媳的试探,老
太太底气十足地回击道:
“老大的工资爱交不交,我们把他养大,又帮他成家立业,就算是尽了父母的义务了。将来他要怎样,就和我们做父母的无关了。”
老太太一硬气,大儿媳反倒心里开始嘀咕。
看来这次老头子的新工作能挣不少钱?
要是坚决不交工资,下一步说不定要分家,那以后老头子的家产可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想到这里,大儿媳神色一变,换上一副亲热谄媚的面孔,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卤菜盘子,体贴地说:
“妈,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老大是您的儿子,是家里的长子,他又接了爸的班,对这个家是有责任的。这工资当然要交,不仅要交,还要多交。等老大回来了我就和他说去,爸妈辛苦养育我们一场,我们现在上班挣钱了,怎么能不回报家里呢?”
她还问老太太:“妈,您说是吧?”
老太太骄傲地一昂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留下一句“你们两口子商量吧”,慢悠悠背着手走了。
大儿媳站在原地,端着空盘子陷入沉思。
这老头子到底是去哪儿上班了呢?
要不然,让老大和老头子换一换,老头子回食堂,他去那家饭店上班?
嗨呀,谁能拒绝高工资的诱惑呢?
第82章 第82章新店开荒
冯解放很快就适应了煤矿人家的工作节奏。
别看老头年纪不小了,做起事来齐整利落,爱干净,有条理,还爱惜东西。
虽然说起来后厨食材不管用多用少,成本都是老板承担,但冯解放用起来很俭省,一点也不挥霍,身上丝毫没有那种国企出来的“公家的东西不用白不用”的穷大方习气。
从这点上看,冯解放就是位值得尊重的老爷子。
冯解放做了大半辈子厨师,有一套自己的做菜方式,在调味选用和食材搭配上与贺明珠有不同观念,做出来菜的口味也截然不同。
贺明珠喜欢发掘食材的本味,调料、刀工、火候都只是辅助,为的是最大程度上让食材发挥出其本身的美味。
这与她上辈子走南闯北、吃遍各地美食的经历有关,贺明珠口味广,什么新鲜食物都乐意尝一尝。
不管是蜜枣粽子还是鲜肉粽子,咸豆腐脑还是甜豆花,亦或是注重浇头的苏式细面和注重和面的北方拉面,贺明珠得说,她都爱,都到她的碗里来。
而冯解放正好相反,他从出生到现在,一辈子没离开过乌城,做的都是传统的浓油赤酱的北方菜。
乌城菜的口味偏咸,滋味厚重,不管是什么食材,都能用红烧、酱焖、炖煮的方式来做,出锅的菜能挂上一层厚厚的芡汁,吃起来舌头上沉甸甸的。
尽管在做菜观念上有差异,但冯解放并不是个抱着老一套不放的执拗老顽固。
当贺明珠要求他严格按照食谱来掌勺时,冯解放思索片刻后答应了。
要不怎么说老厨师都有两把刷子呢,他第一次按照食谱复刻的爆炒猪肝,吃起来的滋味就和贺明珠本人炒的八九不离十,一样的鲜辣爽脆,一口猪肝能下三口饭。
徐和平马上就找到了新的大腿,每天跟在冯解放身后,大爷长大爷短地叫着,哄得冯解放做员工餐时,一桌菜里有一半是他点的菜。
贼猫观察了冯解放几天,见他对猫挺客气的,日常还会将切剩下的肉类边角料煮一煮喂给它吃。
吃人嘴短,贼猫故作矜持地路过冯解放,有意无意用高高竖起的尾巴蹭了蹭老爷子的腿。
冯解放喊徐和平:“哎,小徐,这猫怎么总在我腿边蹭?是不是长虱子了,身上痒痒啊?”
贼猫:……就多余蹭他!
贼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高高竖起的尾巴也垂落下来。
徐和平对冯解放说:“也可能是春天发情了,我们小老板前两天还说要阉了它,正琢磨能不能找骟猪的来骟猫呢。”
贼猫听了,走得更快了,甩着尾巴就蹿出了煤矿人家的大门。
喵了个咪的,这破地方是不能待了!
冯解放在饭店扎下了根,和老员工徐和平、田润花都处得很好,还要让老妻给田润花介绍对象。
田润花婉拒了,在女儿成年之前,她不打算再找一个,怕委屈了孩子。
徐和平凑上来开玩笑:“大爷,也给我介绍个对象呗?”
冯解放笑骂:“就你小子,我可不干推人家姑娘进火坑的事儿。”
徐和平大呼冤枉,他现在可是个积极投身建设四化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好青年不好青年的先放一边,贺明珠问徐和平:“分矿要开新店,你去不去?”
新店?
分矿离家属区远得很,坐公交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那片儿偏僻极了,除了煤矿作业区之外,剩下的地方不是荒山,就是农田。
离得最近是一个小村子,人口少,村里只有一个小卖部,货物还不全。
要是去分矿新店上班的话,不仅每天花在路上的通勤时间要延长俩小时,而且上班期间想摸个鱼偷个懒也没地方可去。
徐和平思索片刻后,严肃地问贺明珠:“涨工资吗?涨工资就去。”
贺明珠拍板道:“涨,给你涨五块。”
徐和平刚来时候的工资是二十块钱,当时贺明珠怕他嫌累不干,拿美食钓着他,这才把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留了下来。
现在徐和平很适应在饭店的工作,从规律的生活中品出点滋味,和以前饥一顿饱一顿完全不一样,有吃有喝有人聊天,还有一只对他爱答不理的大肥猫。
堂堂正正行走在阳光下,靠自己的双手挣出每一分都干干净净的钱。
现在再让徐和平回到那间院墙塌了一多半的老房子里,他自己也不乐意。
因此,虽然工资涨得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五块钱,比不上冯解放的三十五块,但徐和平已经很满意了,当即表态:
“不就是去分矿吗?我去,当然要去!”
新店开在了分矿旁边,租用了附近村子的三间大瓦房。
瓦房是当年的知青点,村里人为欢迎知识青年下乡插队,特地在路边盖了一排瓦房,红砖黄瓦,最多的时候住了一百多个知青。
后来知青回城,这一排瓦房就空下来了,如今被贺明珠租下来作为煤矿人家的新店。
这个挨着分矿的小村子名叫郝家村,郝是村中大姓,还有一些其他姓氏的小姓。
郝家村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务农,村里不富裕,大队也没什么钱,得知有人想要租空着的瓦房,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甚至连价格都没怎么谈,生怕人家嫌贵不租了。
贺明珠在周末的时候来了一趟,和村长谈好租房事宜,又用几张工业劵和村里人换了些木头,用来制作桌椅。
这些木头都是村人从附近山上砍的杨树,原本是准备用来打家具的,在室外晾了好几年,现在干的差不多,正好可以使用。
说起来杨木不是什么做家具的好木头,质地太软,容易变形,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北方杨树多,长得快,拎一把斧头,上山砍了树回来,阴干上几年,就能用来做家具了。
村人们拿木头换了工业券很高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买卖,工业劵这玩意太有用了,不仅能买暖壶缝纫机,还能买手表自行车。
国家不给农村人发票证,想要工业券,就得拿钱和城里人换,不仅贵还麻烦,有时候碰不到出手工业券的人,家里的铁锅底都破了,还得粘点牙膏皮继续将就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