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154章

作者:熊也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穿越重生

  “就是这样。”秋杀三下五除二将阎笑寒做的三菜一汤吃了,严肃道,“徐薛二人我都已接上了,就剩你二人了。动作快些,这地方怕是待不得了。”

  阎笑寒听四掌门这么说,当然以为她口中的“你二人”是指自己和瞿不染,他听得目瞪口呆,险些一个白眼昏去,结结巴巴道:“所以,‘灾难’在这?首座苦心孤诣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但此人其实是个外表完全看不出的半挂神经病??四、四掌门,少林真的没救了么??穹苍不能派人来插一插手……什么的?!”

  “你以为这是你家大堂?”秋杀被这蠢问题问得差点噎住,暴躁地拿着筷子指了指他,“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占星台虽然算的东西良莠不齐,好似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涉及到大局的预言未曾错过。说少林大难临头,那就是真的大难临头,若是靠一人舍身便能将整个宗门压下,那能叫‘大难’?那叫‘有惊无险’!了悟说的没错,气数尽了便是真的尽了,分崩离析成那个样子,若无观真坐镇,早一百年就该闹一出‘兄弟分家操戈相向’了。个人的力量如同螳臂当车,再怎样努力,也只不过能让这个进程稍晚一些而已。”

  阎笑寒道:“那每个人都能让它稍晚一些,不就能延续下去了么?”

  “你这狐狸怎么没学到你族长的半点奸诈?”秋杀不耐道,“哪有那佛光普照般的天运,能每回都找到一个力挽狂澜之人?始皇还不够厉害么,秦朝没法千秋万代是他不想吗?”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阎笑寒苍老道:“……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这重要吗?少废话,再问把你毛剃了做衣服。”秋杀筷子一放,一抹嘴,道,“徐行呢?小兔崽子死哪去了,赶紧出来,走了!”

  “嗯?”阎笑寒结巴道,“她……她……不在这啊?这只有我在?”

  秋杀没反应过来:“她不在这还能在哪?”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两人都表情惊人一致,像忽然发现菜盘子里其实装的是屎。

  秋杀:“你别告诉我,她一个人麻溜跑路了,真的就把你这个刚被人照胸捅了一剑的伤号丢在这里??”

  阎笑寒颊边缓缓流下一行清泪。一切尽在不言中。或许秋杀和徐行相处时日太短,并不清楚她的道德究竟有多感人、素质到底有多清新。他还是因公受的伤,真是越想越伤心,捂嘴哽道:“就……是这样……但我相信,她应该是为我好……”

  少顷,秋杀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发出一声崩溃的:

  “啊!!!”

  “啊!!!”

  东城的另一端,徐行正被追得七窍生烟,发出了良心闪现的呐喊:“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六道在前引路,不愧是妖族,四只腿倒腾得飞快,已经出现了阵阵残影,反观徐行,做人的经验较丰富,做鼠的经验就略微匮乏了,跑起来束手束脚,都快用滚的了。

  天摇地动,土道被晃得残尘簌簌扑下,金光爆射,打的地脉碎裂,徐行险些被一颗石子崩到脑袋,接着道:“我忘记阎笑寒还在养伤了!不过,幸好没带上他!!”

  神通鉴道:“你该想到他的时候不想到他,不该想到他的时候天天想他??”

  徐行纠正道:“没有天天。不要乱说话。”

  神通鉴刚想不解地问天不天天的又如何,想到什么,又忽的噤声了,免得祸从口出。

  六道这“万无一失”的逃跑路线不仅被人发现了,还被人在地面上搅了个天翻地覆,现在实属两难之境——这地道由地脉构建,想变回人形,恐怕血肉之躯无法破开土壁,反伤自己,只有一条大道走到黑,到了下一个出口才能再做喘息。

  然而,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是,追上来的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是了悟!

  再如何俊秀美丽的面孔,在极近的所在紧贴着时都会面目全非,看上去十分诡异的。也正是他发觉了其下三人所在,离远了些时,徐行才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是……降魔杵。

  “阿弥陀佛。”徐行道,“了难大师真的有难了。”

  “不可能。”六道眉目紧锁,“他不会杀了难,应当是动用了什么禁术,暂时将这圣物强行‘借’了出来……趴下!”

  徐行就地一趴,敏捷地滚成个鼠球,一道金光自她脑后扫过,六道恨铁不成钢似的道:“你跑得太慢了!”

  二鼠一蛇在地道中狂奔不已,徐行听了许久蛇尾甩动的频率,反倒比原先更高了。和师尊夺路狂奔,生死一线,寻舟还挺愉悦似的,此刻垂眼看她滚到自己面前,金黄瞳孔微眯,张嘴便将她叼进嘴里,继续向前疾迅而去。

  徐行眼前一黑,眼看这徒弟是含反了,只能看见他不断吞咽的喉咙口。但现在情况紧急,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镇定地将自己的脑袋和屁股换了个位置,用一种稳坐高台上的语气淡然指挥道:“我们此行唯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跑得比她快便是了。”

  寻舟:“咕。”

  六道破口大骂道:“徐行!你神经病啊!没有我引路你知道往哪走?!”

  徐行道:“说到神经病,我方才跟你说的事,你有什么头绪吗?我可是把你当好友才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说我想听了吗?!你硬掰着我的耳朵说,你知不知道明白越多死的越快??”六道烟瘾上来了,脾气越发收不住,那温和的表象也跟流水似的淌了个精光,“什么五朵莲苞,什么失窃失心,八百年前的事了,说的和自己亲眼见过一样,你老祖宗托梦告诉你的?”

  徐行面不改色道:“黄时雨说的。”

  六道喃喃道:“……他跟我谎称自己才两百出头,原来竟老成这样……受不了了,为何和你待在一块,身边的老人就越来越多??”

  可以说徐行杀人放火,但绝不能再提那两个字,这就是徐行的人生原则。徐行笑眯眯道:“我猜你定然知道些什么。”

  一面鸡飞狗跳,六道竟还能完善地组织起话语,气喘吁吁道:“那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非要说的话,我管它叫‘溯洄’……”

  溯洄,逆流而上,正如回想。假使人的身体中真有一部分是储存“记忆”的地方,那若是将其连骨带肉的挖出来,那余下的部分便不能称之为人,至少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人。

  后天失忆倒还好说,若是先天便缺了这一块呢?重要的、不能忘的、不可或缺的一块。人带着空洞降世,本能地想去找寻原来的那部分来填满,只是无论如何都遍寻不到,只能成为所谓的“空心者”。其他的记忆么,也是很好的,只是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再居高位,也是惘然,一个人若是对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产生质疑,那能做出什么事情就很难想象了。

  徐行道:“说得很好!我差不多就能理解了!但是,为何小将和了悟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六道一个飞踹,将拐角的碎石踹走,满头青筋道:“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就说得通了!五朵花苞,时间不一,被双亲心血灌注的时间不同,产生的灵性自然更不同。就像有的人做梦,做一半便能惊觉‘我在梦里!’,有的人在里头美美上茅厕结果一泻千里不幸尿床了一样。其二,为他们取出‘溯洄’的人,就相当于创造了他们的半身,说句不好听的,哪个手轻哪个手重还不一定呢!你烙饼时能保证个个都一样大小么?就快到了,随我一起——”

  “砰”一声,三人在地上利落一滚,终于可以站起身了。

  徐行站在寻舟半步之前,抬眼望去,此处竟是一片了无人迹的荒原,星子缀在低垂的夜幕中,不远处,一道江水静静淌过,杂木蓬勃,没有丝毫足印,想来这里离人群聚集处已然相当远了。

  不远处,了悟手持降魔杵,面色掩在月光下,昏黑不见。

  他看着六道,六道也看着她。

  半晌,了悟温声道:“请姑娘将契石交还给我,再行离开吧。”

  六道:“我若是不肯交呢?”

  了悟盯着她的面孔,竟然不自觉笑了一笑。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这笑竟带着几分无奈,还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小局促。

  徐行往后退了一步,踩了踩寻舟的脚背。寻舟会意,和她一同往后默不作声退了退,又退了退。

  下一瞬,六道也跟着很轻地笑了笑。徐行这回终于发觉,初见时她面上那浮于表面的温润气究竟是从哪学来的了,简直和了悟是一个模子翻出来的——她倏地抬手,破旧的铜钱串中,那块小小的圆石霎时发出一道堪比白昼的亮光,炸开般朝降魔杵斜掠而去。

  二者相接的瞬间,天地寂静,紧接着,便是疯狂的地动山摇!

  那股熟悉的、自太阳穴蔓延开来的头痛涌上,眼前无数碎片纷飞,徐行没想到自己站得这么远了还是逃不过,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朝天绝望道:“不要回忆啊————”

第132章 默路两行1六道/了悟(行:金牌解说……

  徐行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

  那

  种天旋地转几欲呕吐的感觉消失了,她眼前的黑,不是昏沉的黑,而是她正身处在一个光照不进的地方,鼻端还有一股湿漉漉的腥味,像雨水渗进泥里的味道……她似乎在土里。

  徐行试图起身,然而,身子动也不动,耳畔还传来了“砰砰”、“砰砰”的声音,她发觉那是“她”急促的心跳。

  “她”动了,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余光闪过一只五短鼠爪,脏得可以,还不知蹭摔到了哪,掌心皮开肉绽的,正紧紧攥着一枚破旧的铜钱。

  “不干不净的死老鼠!”有人泄愤似的在她头顶上狂跺脚,震得头顶耳朵都嗡嗡作响,“被我逮到看不把你剥了皮?!”

  徐行了然了。她现在正通过六道的眼睛来看东西,这竟是六道的回忆!

  但,这也太奇怪了。降魔杵上附有强烈记忆这点她自然明白,当初了难被寻回时,她正是通过降魔杵得知了一些他短暂的境遇……只是,读到的记忆不该是降魔杵的“主人”吗?为何会是六道?难道是因为了悟没了“溯洄”,所以根本读不到他的记忆?

  “寻舟?”徐行在心中叫了几声,未有回音,连剑灵都像是沉睡了般没了踪影。她心头一动,想来四人所在是个鸟不拉屎的平原,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天塌下来的危险,便也不急着挣脱出去了,静观其变吧。

  六道彼时还是只妙手功夫不太到家的小灰族,偷个破铜板就紧张得心如擂鼓,冷汗直流。听到头顶上脚步声离开,便忙不迭地拔腿开溜。

  徐行心道,这可糟了。偷东西也是有讲究的,要么偷了就跑,别被人发现,要么被人发现了就先别跑,现在人家正是找不准你具体方位的时候,这么贸贸然出去岂非自投罗网?他肯定假作离开,在外面等着你呢!

  果不其然,六道刚从墙缝里探出头,便被一只粗手拽过拎起,狠狠地掼到了墙上。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传到了徐行身上,内脏一阵碎裂的绞痛,痛到连血都堵在喉间呕不出来,肯定骨折了很多地方,她滚落到地上,还没喘一口气,又被抓着尾巴摔摔打打,霎时口角里都是血沫,用尽最后力气变了人形出来,不住求饶道:“错了……错了!还你,别打了!”

  被她偷走铜板的男人像是干粗活的,本就心情不顺,一手将铜板揣回兜里,一手继续毒打。和平年间,就算真是小偷被抓了现行,也不该将人往死里那样打,这摆明了是在泄愤。只是路过之人形形色色,看热闹的有,暗暗摇头的有,就是没人上前阻止。

  因为六道是只妖。

  六道被打得意识昏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求饶了。徐行感到一股莫名的怒火愤懑自心底燃起来,又被她生生压下去,往返几次,油然而生的竟是委屈。她咬着牙,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声不吭,正在此时,街旁传来清凌凌一声:“住手吧。”

  透过被血染红的眼角,六道看到了一个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布袍,一顶被风吹得缺了口的竹笠,分明身上一寸肌肤都未露出来,却依稀能见身形清隽,略显消瘦。

  毒打她的男子是个“见风怂”,见他似乎身法不凡,手下的动作不由停了三分,嘴上由自骂骂咧咧:“关你什么事?!你没看见么,这死耗子是个惯偷!”

  观空道:“就算有错,她也物归原主了。放她走吧,再打下去,命都没了。”

  那人见他伸手似欲来拦,往后退了半步,临走之前,又改了主意,忽的一脚踹在六道身上:“下次别叫我看见你!”

  他心虚了,这一脚倒踹得不重。六道闷不吭声地蜷在地上,爬起来抹了抹鼻血,也不看那人,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一声遥遥的:“小妖,日后还是行正道吧。”

  六道没理他,将地上漏掉的那个铜板拾起来,吹吹灰,也不管自己是如何的鼻青脸肿,就欢天喜地买糖葫芦去了。糖壳不甜,山楂还酸,她嚼了两口不舍得吐,却更不爽快了,正好路遇一个小佛寺,她转过头,面色不善地一口唾沫呸在门槛上。

  “假好心!”

  看来,这便是从前的六道和了悟了。虽未曾看见面孔,但观身形,了悟和观空别无二致,且看观空打扮的如此遮头盖面,风尘仆仆,连衣摆上都沾着已经干涸数日的泥土尘垢,他应当正在少林大乱后带着圣物下山逃亡的途中,这一趟过后,名门正派观空有去无归,尸骨至今不知殓在何处,而真正的契石却落在了市井小贼六道手上,这可当真是够让人费解的。

  徐行跟着六道这小街溜子走马观花半晌,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厮口口声声说黄时雨虚报年纪,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去,她上次口称自己今年不到二百岁,然而听路人闲谈和街边小报,怎么着时间也要更往前拉一些——据徐行猜测,大概是三百年前,也就是虎丘崖一役的五百年后,街上妖族的数量明显多了不少,也能正常进出客栈茶铺了,却又没如今这么习以为常,至少她待在六道身体里走了一圈,都快被四面八方弃嫌厌憎的目光给射穿了。

  鼠妖爱小偷小摸跟狐妖爱捉弄人一般是个刻板印象,不是每一只老鼠都爱偷油,她被人如此嫌弃,多半还是因为穿得破破烂烂、走路歪歪扭扭,就算是人族少年,也肯定是个人见人烦的小流氓。然而,谁也不知道,六道其实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

  六道幼时被一个老妇捡到,称她为“师傅”。师傅自称是从当年斩妖一线退下来的,寿数所剩无几了,脾气还是那般油盐不进,像粪坑里沤了十年的石头。她捡了六道,全按着培养人类徒儿一般严厉,从不提起她的灰族身份——就像一个严肃的园丁死死盯着小树,见它一有“横生枝节”的样式就往死里头削,奈何六道似乎天生就有偷奸耍滑贪吃懒做的血脉,半点也不认这栽培之情,师徒二人动辄鸡飞狗跳,大打一场,相见两相厌,直到最后师傅咽气时也没说上几句好话。

  “我是管不了你了。”师傅咽气前对她说,“只望你日后做事时,先想一回我。”

  六道嗤之以鼻道:“你生前都管不了我,死后还想管我?”

  师傅没说话,半晌,鼻端微微出了一口气,微弱无比,像是叫了一声“娘”。然后就没气了。六道站在榻边瞪着她,死寂中,忽然开口问道:“你当初捡我回来,不是为了我好,只是想防着我,不让我去害人,是还不是?”

  当然不会有回答。她嘴唇翕动,到底还是没能叫出那个字——师傅不让她叫娘,只准叫

  师傅,哪怕干的也不行。她将人推进准备好的棺材里,埋进地下,临走前,不忘将师傅身上剩的那串铜板顺走:“我才不会想你!”

  没了管制,六道更是无法无天,风餐露宿,当真成了一个流浪儿。饿了就睡,钱不够就偷,凭她的小聪明和皮糙肉厚,还真没出过什么事,今日阴沟里翻船,被人一通好打,她可是记仇得很,吃完了糖葫芦便往铁匠铺走,要去拿武器。

  徐行心道,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六道和她的境遇竟然惊人的一致,她也曾怀疑过很多次前掌门将她救回不是为她好,只是不让她去害人,不过,她的怀疑是对的,六道的就很难说了。

  而且六道自己心中也清楚。不然何以一直留着那串铜板不花?

  簌簌间,六道进了铁匠铺,顺脚的仿佛这地方是她开的。正午时分,除了饭馆的生意都不好,铺子里没人,她一进去,便瞧见陈铁匠在教他的小孙女儿,小孙女人跟蒜苗一般高,就拿着小剑在那戳戳戳:“杀!杀杀!”

  剑柄刻着一团小小的火苗。不用说也知道,名字肯定又是野火了。这人手一把,什么刀啊叉啊斧的都要叫这个名,快烂大街了!

  小孙女不爱说话,平日里总是自言自语,陈铁匠找到机会便会多逗她说几句。现在指着自己道:“我。”

  小孙女道:“我!”

  陈铁匠说:“你。”

  小孙女:“你!”

  “爱。”陈铁匠笑道,“爱——”

  小孙女懵懵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