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159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更高级一点的浴堂不是没有,但考虑到柏灵洗澡的频次,为了省钱,一家人还是决定去买个浴盆回来给柏灵单独用,这一用就是四年多。

  四年前柏灵还能在这个浴盆里勉强蹬水游两下,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里面。

  感觉再过一两年,这浴盆就得换了。

  柏灵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盆的后面,用勾兑好的温水仔仔细细地把身体洗了一遍,最后才将剩下的热水全都倒进了浴盆,蜷膝坐了进去。

  “你外套我给你洗了?”柏奕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好啊,谢谢!”

  “换的衣服拿了没有?”

  “拿了。”柏灵头顶着毛巾,惬意地闭着眼睛,她坐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扶着浴盆的边沿望向前院,“……你今天不用去太医院的吗?”

  “我和爹这两天都告假了,在家做一点自己的事情。”柏奕在前院答道,“反正我每个月俸禄的大头是皇上亲赐的那石粮食,太医院的那点死工资拿不拿无所谓……”

  柏灵挺了不由得笑了一声,又安心地把身体全都浸在了水下,只留半个脑袋在外面。

  四下安静下来,只有前院柏奕打水和搓洗衣服的声音。

  又到了柏灵独有的禅定时刻,随着水温渐渐下降,她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缓。

  说起来也奇怪,此刻她最记挂的不是贵妃,不是世子,而是被下了大理寺狱的林婕妤。

  闭上眼睛,前天晚上林氏向着建熙帝轻轻躬身,然后款步离去的身影还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现在的这种拖延,很不妙。

  其实看那天晚上建熙帝对林婕妤的态度就已经很不妙了。

  事情一直拖下去,就让林婕妤一直在狱中——既堵了贵妃、宁嫔之口,又不会给林氏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等到时过境迁了,建熙帝再把人提出来小惩大戒一番,那时候谁再提当初的巫蛊之事,谁就是在翻皇家的旧账——这种事,建熙帝一定做得出来。

  柏灵叹了一声,水面传来一阵气泡。

  这个皇帝的每一面就像拼图一样在柏灵心中依次浮现,他在自己面前的威不可测,在屈氏面前的脉脉温情,对林婕妤的百般庇护,以及对文臣尤其是言官的冷酷残暴……共同组成了一个有些诡异的形象。

  其实如今再细想,屈贵妃和林婕妤两人在后宫盛眷不落,恐怕会有一些更深的原因——她们俩就像建熙帝最极端的两面,屈氏隐忍,林氏放浪;屈氏温和,林氏狠辣。

  忽然之间,柏灵觉得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亮。

  ——如果屈氏的美像草木,清丽无害,那林婕妤的美就像一条花纹艳丽的毒蛇,人人都看出她的危险和狠毒,她却独在建熙帝的手中化为绕指柔情。

  天生的好皮囊加上从百花涯锤炼出来的媚骨……皇帝真的会在乎她有没有作恶吗?

  不如说,皇帝就是喜欢看她作恶吧。

  屈氏身上满是他欣赏的美德,而林氏则映照着他心中的恶兽。

  他竭力将屈贵妃扶上后位,但后宫里又永远留有林婕妤的一席之地……这难道不是建熙帝身为帝王的矛盾和困局吗?

  柏灵微微颦眉。

  只是不知,那位明公在送林婕妤进宫的时候,有想到这一层吗?

  如果有……那这位幕后人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可怕了。

  “还没有洗好吗?”柏奕的声音再一次从外面传来,“你小心着凉啊!”

  柏灵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水已经微微有些冷了,她应了一声,从浴盆里站起擦干,重新换上女儿家的衣裙。只是先前的思绪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里面的东西就全部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让自己来说出林婕妤的身世,确实是再巧妙不过的借刀杀人了。一旦林婕妤坐实了是沈严的女儿,那她身上就流着反抗暴政的血,长着良将诤臣的骨头……也就再不能成为那只恶兽的完美映射。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联想让柏灵为之胆寒,却又好像让她心头的血液为之沸腾。

  林婕妤真正的七寸,也许就在这里了……

  “柏灵?”外头的柏奕又喊了起来。

  “我好了我好了。”柏灵连忙答道,她又紧了紧身上的腰带,抱起自己的亵衣往外走——先打水泡一会儿吧,等下午睡醒了再洗。

  等到院子里,柏灵才发现,那身跟着自己进了一趟慎刑司的外衣,此时已经被柏奕穿在了竹竿上晾了起来。

  “煮了点面条在锅里,”柏奕提示道,“饿了的话,就自己去捞点儿吃。”

  柏灵感叹着道了谢——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田螺姑娘,那差不多就是像柏奕这样了吧。

  她接连不断地打了好几个呵欠,一个人拿着干毛巾坐去了井边,侧身擦着头发。

  “也不知道皇上这几天是在忙什么,”柏灵看向柏奕,“平京城里最近有传什么消息吗?”

  “不太清楚。”柏奕答道,他面向着屋门口的窗栏站着,“不过这几天外头都在说,北边又要打仗了。”

  “打仗?”柏灵的困意顿时褪了好几分,“之前不是说仗已经快打完了吗?”

  柏奕轻声答道,“据说是金人的八个部族统一了,立了新的宗主,所以可能会再起战事。”

  柏灵沉吟了一会儿,刚想开口继续问下去,忽然注意到柏奕一直背对着自己没有回头。

  她有些好奇地起身往柏奕那边看了看,“你在做什么?”

  “在练打结。”柏奕头也不抬地答道,“有些结好久不打,有点手生了。”

  柏灵已经走到了柏奕的身旁。只见一根大约三尺长的灰线被柏奕绕过了窗栏的木板,他牵着线的两端,左右手飞快地上下交替,而右手中指翻转勾绕,迅速地缠起一个又一个的绳结。

  “这种方结手上速度一快,很容易打成假结……我前几天在太医院的时候就打空了两个,感觉有点丢人。”

  柏灵轻轻啊了一声,“被很多人看到了吗?”

  “没人看到,”柏奕低头笑了笑,“主要还是柏大夫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对了,你上次和我推荐的那个羊肠材料,我前段时间找内务府要了几分样本。”

  “怎么样?”

  “效果还行,能用。”柏奕答道,“我之前也找过一些动物小肠,但可能是我处理材料的方式不太对……我约了后天进宫,去向内务府的老师傅们请教一下方法。”

  柏灵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开始练伤口缝合了?”

  柏奕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嘴上,“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助攻

  柏灵惊讶地笑了起来,“那麻醉和无菌环境的问题解决了吗?”

  “无菌……还是别想了,勤消毒勤洗手吧。再说没有抗生素,本来也不可能完成大创面的手术,先从简单的缝合清创做起吧,”接着,柏奕用下巴示意柏灵去看铺在屋子里的药材,“麻醉的话还得试,说起这个,我这几天读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柏奕还没有说完,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兄妹俩同时看向门外,柏奕高声道,“哪位?”

  门外传来少年熟悉的咳嗽声,“请问是……柏太医家吗?”

  柏灵愣了一下——这个声音……

  外面迟迟没有传来回答,柏奕有些警惕地皱起了眉,他放下手里的线,抓起了一旁的扫帚就往门边走。柏灵连忙上前按住柏奕的手臂。

  “嗯?”柏奕看了看柏灵,“你认识?”

  柏灵扶额,小声道,“应该是世子……”

  柏奕发出恍然大悟的轻叹,旋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那见吗?”

  柏灵有些措手不及地想着话术,柏奕又轻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就先回屋?我就说你睡着了让他以后再来……”说着他笑着撸起了袖子,“我还是很想看看这个世子长什么样的。”

  柏灵有点无奈地看了看满脸姨母笑的柏奕,她刚想点头,外面的声音又响起来,“我是恭王世子陈翊琮,今天是专门来找柏司药的,因为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当面和她说,所以就早早赶来了,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世子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声音平静而温和。

  柏灵有些犹豫地望着那扇门,轻轻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躲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还是尽早摊开说吧。”

  柏奕看着柏灵的表情,知道她大概是要发好人卡了,颇有些可惜地沉了沉嘴角。

  “我去梳下头,”柏灵最后拧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你请他进来坐坐好了。”

  “嗯。”

  柏奕望着柏灵的身影回到屋子里,才应了一声“来了”上前开门。

  门外,今天世子穿着一身非常普通的长衣长衫,头上也不像往日似的戴着颜色清亮的玉冠,束起的长发里,只有一根鸦青色的玉簪穿插其中。

  这样朴素中又带着几分文雅的穿着,着实博了几分柏奕的好感——果然是预想中那样清爽的翩翩少年啊。

  陈翊琮已经认出眼前给自己开门的人就是那晚和柏灵一起出现在见安湖边的人。

  他下意识地比了比自己和柏奕的身高,心中也不免暗暗惊叹,先前远看时不觉得,原来柏灵的哥哥生得这么高吗。

  陈翊琮不自觉地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四目相对,他一时间找不到新话题作为开场白,只好明知故问地开口,“你是柏司药的兄长吗?”

  “是啊。”柏奕点了点头,心里也有点拿不准要怎么行礼——他现在在太医院任职,已经算得上是吃官粮的朝臣,所以见了这些王公贵族不必再行跪拜大礼,但具体要怎么做,柏奕还没琢磨清楚,对面的世子已经向着自己轻轻躬身拱手了。

  柏奕连忙退了一步,也以同样的礼仪敬了回去,“世子快请进,我妹妹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你进来坐会儿吧?”

  “不必了。”陈翊琮摇了摇头,神情有几分矜持,“只是几句非常简短的话,我就在这里等等。”

  柏奕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子,“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陈翊琮点头道,“还有几个下人,我让他们在巷口等我了,免得惊扰了四邻。”

  柏奕点了点头,这少年心还挺细的呢。

  柏灵这时已经将自己的头发简单编了一尾麻花,虽然还是湿漉漉的,但多少出门不算失礼。她走出房间,见到空荡荡的厅堂还有些奇怪,等走出屋门才发现柏奕和陈翊琮两人站在门口聊天,竟是都没有进屋的。

  “你们……”柏灵有些迟疑地穿过庭院,“在聊什么?”

  “闲聊罢了。”柏奕笑着道,“你们说话吧,厨房里还有点活儿,我先去——”

  “等等——”世子脱口而出,

  “嗯?”柏奕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世子——这是还要专门把自己留下来当电灯泡吗?

  “请留下帮我作个见证吧,”世子认真看向柏奕,然后目光又转向柏灵,“柏司药,我今日来,是专门来道歉的。”

  柏灵愣了一下,不仅为他今日这几声极为严肃的“柏司药”,也为他口中的来意。

  “道歉……?”

  “是的,为昨晚的事。”陈翊琮微微颦眉,“昨晚是我欠考量,一时冲动险些把你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如果不是柏司药你反应机敏,可能我们俩现在都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说话。”

  柏灵有些意外,只觉得眼前的世子,和昨晚在慎刑司外见到的少年判若两人。

  她轻轻欠身,也肃容答道,“世子言重了,是我自己这里情势太复杂,再说皇上也没有追究我,只是让我休息一段时间而已。世子肯为我出面向皇上求情已是大恩,真的不必再为这件事来特意来向我道歉。”

  “柏司药愿意这样想,真的太好了,因为我确实担心自己的举动反而会给你带来负累……”陈翊琮的眉头轻轻舒展,他微笑着道,““对了,还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