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衡原君常常到你这里来吗?”柏灵径直问道。
“他没有来过。”
“那他怎么和你对弈?”
“没有见面,就不能对弈了吗?”
柏灵皱起了眉头。
兰芷君接着道,“你在金阁看到的那盘棋,是我自己的预演。这张棋盘上摆着的才是我和他当下真正的弈局。不过我也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给他回复了。”
柏灵这才微微咂摸出一些门道来,“你们是在……隔空执子?”
“对。”兰芷君轻声回答,伸手打开了近旁的棋篓,“这盘棋,我们下了……大概五年。”
柏灵怔了一下。
按照兰芷君的说法,这盘棋的下法确实非常特别——衡原君下一招,想办法把落子的位置送出宫外,然后他跟着接一招,再想办法把落子的位置送进沁园。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柏灵决计想不到,在衡原君身上,还有一层这样的羁绊……
柏灵有些怀疑地望着眼前人,“兰芷君到底……是什么人?”
“下棋吧。”兰芷君执起了白子,“让我看看衡原君教了三年的弟子,到底棋艺如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胜之心
“我不是他的弟子。”柏灵淡淡答道。
她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也不知道刚才兰芷君说“我不是他的朋友”是否也有类似的心情。
但他们这都是什么毛病,不下棋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么……喝茶也行吧?
柏灵沉眸望着棋盘。
方才兰芷君自己说,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给衡原君回复,而眼下,下一步正是轮到白棋落子,可见在与衡原君的对弈中,兰芷君执白,衡原君执黑。
但此刻,对面兰芷君执的是黑棋,放在柏灵手边的,才是白棋。
柏灵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些。
她记得,金阁里的棋盘上,白子已经退无可退。
或许,兰芷君自己已经在棋盘上推衍了无数次,想象了无数次,而每一次都像金阁里的情形一样,被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为什么不执子。”兰芷君问道。
柏灵略略颦眉,表情肃然,“这是你和衡原君的棋局……我接着下,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兰芷君问道。
柏灵垂眸,“兰芷君是想看看我能否破局吗?”
见兰芷君没有说话,柏灵又接着说了下去,“以我的棋艺,恐怕还远远做不到这一步,毕竟……我至今没有赢过他。”
柏灵抬头补充道,“一次也没有。”
“他的布局确实很高明。”兰芷君轻声道,“越是琢磨,越觉得玄妙……这一局我已经打算投子了,只是近日事情颇多,还没有派人去沁园送信。我不指望你破局,这一局棋我复盘了很多次,在开局的时候我就已经落了下乘而不自知,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
兰芷君看了看柏灵,“只是想让你看一看罢了。”
柏灵两手掌心贴膝,屏气凝神地看着眼前的五年弈局。
至少有一件事,她和兰芷君的感觉是一样的。当四下昏暗,只有些微烛火的时候,她的精神会比在白亮的日间更加容易集中。
柏灵仍旧没有执子,如兰芷君所言,她在认真地“看一看”。
衡原君棋路的变化着实令人叹服,但这里也不是全无章法可循,此时棋盘上至少有六个地方正在缠斗——衡原君很喜欢这种并驾齐驱的作战方式,然后在试探的虚实之间暗藏杀机。
这种套路在他的《清乐集》中出现过很多次,但总归万变不离其宗——在执子的当下就看见六七步、乃至十几步之后的情势,衡原君的优势就在这里。
然而这种优势,在近乎无限的长考时间里被削弱了。
兰芷君有的是时间来思考衡原君接下来的落子,就像他在金阁里做的事情一样,即便做不到在脑海中构建出完整的可能性,但他可以在棋盘上直接将想到的一切在另一块棋盘上推衍出来。
这考验的就不止是算力,也是耐心……如果兰芷君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落了下乘,那只能说他能看见的变化实在有限。
如此,对柏灵来说,也算是好消息。
柏灵凝神看着棋盘,这种感觉很奇怪——尽管她已经许久不再见到那个一生都被困在沁园里的阴谋家,但当棋局摆在她面前,这鲜明独特的衡原式棋风依旧令她生出几分重逢之感。
良久,柏灵轻轻舒了口气,她稍稍松了一下肩膀,低声道,“要下,也可以,但干下没意思……我们赌点什么吧。”
兰芷君有些好笑,“可以,赌什么?”
“方才路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女人,兰芷君应该有本事找到她吧。”柏灵目光明亮,“如果我赢了,那兰芷君就出力助她,具体怎么做听我的。”
“若你输了呢?”兰芷君双手抱怀,“现在你人都是兰字号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值得我为之下注的东西?”
“当然有。”柏灵笑了笑,“……衡原君编撰过一本棋谱,兰芷君知道吗?”
果然,话一出口,兰芷君的神情就稍稍凝固了片刻。
“……什么棋谱?”
“书名叫《清乐集》,原书已经不在我手上了,”柏灵缓缓开口,“但里面一些比较精彩的弈局,我都还记得。”
“你记得多少?”
柏灵打开了近旁白色棋篓的盖子,“等兰芷君胜过我了,再问细节吧。”
……
等到柏灵从兰芷君的别院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她一个人沿着原路折返,兰芷君此刻还独坐别院复盘——他输了。
在他即将投子的时刻,柏灵明显感到兰芷君难以掩抑的怒气和不甘,柏灵用余光注视着眼前与衡原君气质颇为相似的男人,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她确实没有赢过衡原君,但她暗自觉得,即便自己也一样胜过了衡原君,他大抵也不会有这样的情态流露。
诚然,做输家的滋味并不好受,柏灵完全明白。
但……兰芷君为什么会对衡原君抱有这样的求胜之心呢?
百花涯里数一数二的花窑老板和先太子的落魄遗孤之间……还真是耐人寻味。
寂静之中,柏灵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下午似乎又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柏灵小心地踩在青石板上,尽量不让雨水沾湿自己的鞋面。
这是少有的自由时刻——尽管柏灵确信,此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上午突然出现的守卫一定也正盯梢着,但独自在无人的雨后石道上漫步,已经是久违的体验。
这让人生出一些幻觉,好像路的尽头不是百花涯灿烂的夜晚,而是一处朴素甚至有些破败的小院,院子里有被洗过的石板地,有一口井,井边还立着衣架,上头晾着已经晒了一天的衣服。
再次经过钥字号的花窑门口,柏灵脚步慢了下来——白天的时候,宝鸳就站在这里,向这家花窑的老板娘追要三文钱。
道路熙攘,不断有人和柏灵擦肩而过。柏灵毫不理会,只是仰头看着钥字号的花楼。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多亏今日的这一场巧遇,不然,还不知道要和宝鸳错过多久……
柏灵在楼下驻足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着自己和艾松青的住所跑去,她猜艾松青这会儿,可能在等她回去吃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消息
果然,才一推门,柏灵就听见里面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艾松青随即走了出来
“你这一整天都到哪里去了?”艾松青脸上满是担忧,“不是说就早上要和小侯爷见一面吗,怎么去了一整天?”
“早上确实是去见了小侯爷,不过之后又遇到了别人。”
“和小侯爷谈得如何了?”艾松青连忙问道。
“就……很好啊。”柏灵答道。
她闻到屋子里的饭菜香气,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原封不动放在桌上的菜肴和米饭——见柏灵一直未归,艾松青确实没有心情动筷。
“很好?”艾松青有些不解,她略略沉眸,眼中忧心更甚,“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消息,柏灵。”
“嗯。”
“他们不打算送你去学琴学舞了,等到月底的时候,他们就会……”艾松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这些话令她觉得难以启齿,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望着柏灵,“这个消息,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柏灵点头,“今天兰字号的老板亲自和我说了。”
“兰芷君?”艾松青怔了一下,“是兰芷君吗?”
“嗯,松青也知道啊。”
“我也是今天听外面的人聊起的,说兰芷君今天难得出了一趟金阁,整个兰字号都沸腾了……”艾松青轻声说道,她望着柏灵,“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柏灵轻声回答,“上次见曾久岩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了。”
“那今天你们有商量解决办法吗?”艾松青握紧了柏灵的手,“月底你登台的时候,小侯爷会出价要下你吗?”
“……他,不会。”
“难道小侯爷出不起那个价?”
“倒不是钱的问题……”柏灵斟酌着道,“就算第一晚他勉强出钱保住了我,之后呢,总不至于让小侯爷把一整个家底都搬进兰字号里来吧。”
艾松青目光焦急,“那你要怎么办?”
柏灵挠了挠头,“……这都还有半个多月呢,急什么。”
“怎么不急?”艾松青看着柏灵不知轻重的样子,心里益发焦灼起来,“他们今天已经给我定了学琴的师傅,接下来的一年半我应该都算安全了……幸好我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带上你一块儿,他们才和我说你月底就要亮相的事情,不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艾松青眉心紧簇,“我知道柏灵你一向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但是这里不必别处,一步没有走好……就会跌到深渊里去啊。”
柏灵笑着叹了口气,她当然不可能把韦英的存在说出来——但身边有这样一位身法诡谲的老师傅,柏灵确实对所谓的亮相没有太多恐惧。即便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应对的底牌。
“我明白,我都明白。”柏灵拍了拍艾松青的肩膀,“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去想办法,但我说了不用担心的嘛,吃饭吃饭。”
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艾松青还是有些颓丧,“怎么会这样呢?今天真是一个好消息都没有……”
柏灵望了她一眼,“还有什么怀消息?”
“我也是今天在乐坊听他们的学徒说的,”艾松青压低了声音,“上个月月初,皇上不是北巡吗,结果不知怎么的,在离江洲城还有百里地的时候,遇到了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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