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然而?她的父亲,只是科尔沁镇国?公,大抵是没有这个能耐,做不?到的。
她蜷缩着睡在那里,一时冷一时热,脸上的不知道是汗是泪,喃喃地喊“额吉”。
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将她抱住,额头上多?了?一方毛巾,温柔妥帖的敷着。
是来?侍疾的董鄂妃。她把她搂在怀里,用不?太熟练的蒙语道:“没事的,娜木钟,会好的。”
然后董鄂妃像哄孩子睡觉一样唱起来?南方的小调,她听不?懂什么意思,但那曲调的悠长却?渐渐让她安定下来?。
据说在此之前,董鄂妃还长跪求顺治皇帝不?要废后,娜木钟因病着没瞧见?。
一连五天,董鄂妃都衣不?解带的为她侍疾。清醒一点时,董鄂妃会讲些小故事给她听、权当解闷。娜木钟拉着她的胳膊,开始喊她姐姐,不?合规矩,但乐意。
等到病好了?,她就真像在宫里多?了?一个姐姐一样。
也有宫女偷偷告诉她,说董鄂妃是在故意收买人心,在您面前装作这样,要您放松警惕。如果阖宫上下谁不?称赞她贤,没有皇后之名倒有皇后之实。
娜木钟没回?答,静了?好久才说:“她若能真一直装下去,那和?真的有什么差别。”
在这宫里,真真假假,谁清楚?至少?在病中所感知的那一份温度,是真的
只是这样好的女子,偏偏红颜薄命。
娜木钟氏亲眼瞧着董鄂妃在两年之内,迅速枯萎的。她先是怀胎十月生了?皇四子,生产时吃了?一番苦头,好不?容易同皇帝一起为新生皇子高?兴了?一阵,第三个月时,皇四子就夭折了?。
再往后,短短的时间里,董鄂妃的阿玛、哥哥,也接连去世。
董鄂妃一病不?起。
娜木钟去瞧她,她苍白着一张脸,还是坚持请安。弄得娜木钟都有些生气,不?过看着她憔悴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们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董鄂妃卧在塌上,娜木钟坐在塌边。好一会儿,董鄂妃忽然说:“我?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娜木钟抿着唇:“你不?怕吗?”
“有一点,”董鄂妃微笑了?一下,“但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我?额娘、阿玛、哥哥和?我?的孩子,就不?怕了?。”
她的目光温柔的看着娜木钟:“皇后娘娘,请好好保重,您的福气还长着呢,不?要再同万岁爷和?太后有冲突了?,对你不?好。”
在董鄂妃的葬礼上,娜木钟哭得格外伤心。后来?顺治皇帝亡故,都没有伤心到那个程度。
再往后,她越发从容,学着董鄂妃、学着孝庄太后的行事,处理宫务,越发得心应手。
而?后又过了?许多?年,发生了?许多?事。在皇帝生母佟氏和?孝庄文皇太后去世后,她乃是后宫中最?尊贵之人。
没有人再喊她娜木钟了?,都是恭恭敬敬的称太后。
“太后,科尔沁献寿礼白马一匹。”
仁宪太后微微睁开眼,从往事里回?神。“白马么?我?小时候也有一匹白马呢。”
那时年纪小,无拘无束,她最?爱骑着白马漫无目的的跃过草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就是瞎跑。
她对这一件寿礼微微有些兴趣,等待所有贺礼进献完毕后,命人将马牵过来?瞧瞧。
外命妇已经?按规矩退下,能随着仁宪太后回?到宁寿宫小聚的,都是些亲近的妃嫔、皇子福晋公主。
大家言笑晏晏陪着,都希望讨她欢喜。
等了?一会儿,白马牵来?了?。通体雪白,鬃毛在日光下泛着光。
仁宪太后瞧了?一会儿,试图将其与记忆中的白马对比,却?已经?忘了?白马的样子。
从前的白马早就死?了?几十年了?,骑白马的少?女鬓边早生白发,红颜不?在。
她上前,轻轻抚摸白马的鬃毛。
“是一匹好马,可惜我?现在不?大能骑了?。”
仁宪太后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公主们,唤道:“四公主。”
暮雪正隐在人群中,忽然听见?太后喊她,有些讶然地上前。
仁宪太后道:“你现在马术好些了?吗?”
“应该有些长进。”
“试试。”
暮雪一愣,还是依言翻身上马,动作很利落。
仁宪太后笑起来?,这个孙女如今真有点样子了?。“听说你的公主府要建成了?。”
“是,内务府来?报,快建好了?。”
“那么,你之后可以骑着这匹马儿慢慢回?去,就当是给你的贺礼。”
暮雪一愣,下马后谢恩。
仁宪太后轻声?对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是如今公主中,嫁的最?远的一个,正巧赶上了?,没办法?。但我?很高?兴,你没有继续消沉下去。你的福气还很长。”
第91章 惊闻 寿宴的热闹持续到夜里,快到宫门……
寿宴的热闹持续到夜里?, 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众人方散了。
月薄云浓的深秋夜,暮雪坐在翠盖车上, 裹着绣毯,穿过长长的宫门出来, 已经听得吩咐的太?监把马儿赶着跟在行驾后头?,马蹄缓缓踩在砖石上, 踢踏踢踏响。
暮雪想了一阵,猜测着太?后的意思。
大概有些宽慰的成分在?毕竟刚巧赶上了五公?主的婚礼, 一个远嫁,一个守在亲人身边, 担心她?多?想多?思,甚至妒恨五公?主也?是?常理。
不过——暮雪把绣毯往身上搂了搂, 她?已经不需要了。
若是?换做更早的时候,能得到祖母这样的照顾会更感动些。只是?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情分, 也?看契机,过了那个点,可能全?然?是?两样的效果。这点她?认清楚了。这份祖孙情总之是?比不上太?后与五公?主之间的醇厚, 能够彼此客客气气的,偶尔有牵挂,就很?好?了。
交际逢迎那么久, 实在累人。暮雪一觉睡了许久, 次日醒来时,早已天明。
阴天,屋子里?暗淡淡的,荣儿张罗着小丫鬟把能拉起来的帘子全?都挂起来,还是?有些暗。
“就这样吧, ”暮雪道,“本?来就是?深秋了,那个门口的厚帘子还真拿不下来,不然?风灌进来可冷了。”
“公?主说?的是?,”荣儿过来扶着她?在铺了绣毡的炕上坐定,“这天见着一天比一天凉,咱们是?在京中过年吗?”
暮雪思量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回?归化去,公?主府已经建好?了,新宅子过新年,也?是?好?事。”
荣儿笑了笑:“还有呢,公?主不是?命额驸到归化公?主府过年?”
“你这小妮子,如今还和我取笑了。”暮雪也?笑了。
荣儿笑着从旁边侍女?手中的托盘里?取下几样点心,摆在黄花梨小炕桌上。她?就是?知道公?主的性子,方才敢的。虽是?寿宴热闹繁华,公?主又得了赏,可瞧着面色并不很?开心。她?于是?故意拿额驸说?事,果真有效。
抛开其他不谈,但额驸这个人,能让公?主展颜,也?是?不错的。
荣儿笑吟吟道:“奴才知错,那么我就同嬷嬷们说?,要准备起来。”
暮雪随手拿了一枚枣泥山楂饼吃,点头?:“行,该整理的东西都整理好?。”
伺候完公?主用膳,见外?头?的管事如云起等来回?事,荣儿吩咐其余侍女?好?生在外?头?照看着,自己走向府后一排廊庑。
伍嬷嬷正与赵妈妈对着炭火温茶吃,她?们陪着公?主进宫,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蒙公?主怜惜,放两日假,正好?歇息会儿。此刻见着荣儿,问:“怎么过来了,公?主那边谁伺候呢?”
“春燕守着呢,刚刚云姑姑来回?话,没得一时半会不会叫人伺候。”荣儿道,“公?主说?不日便返归化,今年还是?在新落成的公?主府过年。我特意与两位说?一声。”
赵妈妈算了算时间:“那确实要赶快准备起来了。再晚一些,落了大雪,路就难走了。”
“还好?啦,幸亏是?归化,好?歹大半道都是?官道,便是?落了雪也?能走。”伍嬷嬷道,“要是?跑到库伦去,那个沙漠和戈壁,我是?真的阿弥陀佛。”
她?追问道:“可说?了什么时候回?去?”
“未曾,总要过两日。”荣儿答。
赵妈妈笑着向伍嬷嬷道:“我还以为你不舍得走呢。”
当时初次跟着公?主远行,伍嬷嬷虽嘴上不说?,但眼睛
也?哭肿了两天。
“呵,此一时彼一时,”伍嬷嬷道,“我家人还都在归化那边呢。正好?回?去过年。”
嬷嬷爹在那里?帮着盯梢,防止建府有什么疏漏。
荣儿在小凳上坐下来:“那边公?主府,咱们住的地方是?怎么个样子?”
他们这些底下人都挺期待的,终于不用住帐篷了!
赵妈妈道:“公?主之前特意吩咐了。府后和府左都留了位置建庑房,像你这样的一等女?子,一个人一间。二等往下四人一间。府右一条街也?特意让平整了土地,之后方便再建房。”
说?到这个,伍嬷嬷插话道:“那府右建房的银子,用的是?公?主自个儿的私帛,偏偏也?是?比照京城这边的规制来的,耗费不少。哼,我回?头?要好?好?跟秋华讲讲,让他们陪嫁户也?知晓。放在外?头?这样的屋子要建成也?是?不容易的。现在至于少许银,相当于白送一样。”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荣儿回?到正殿去伺候,时间掐得正好。里边刚刚谈完事。
事情应该顺利,公主的神色很轻松。
荣儿奉了一盏温温的蜂蜜桂花绿茶上前,请公?主用。
暮雪接过,喝了几口,甜味恰到好?处。
“挺好?。”她?笑眯眯道,“晚上叫北来鲜预备着送来些羊肉锅子,大家都热热闹闹吃一场。”
云起方才告诉她?,曹家上折子请求承担办铜事宜,万岁爷准了,将新的额度匀给曹家去办理。
云起趁机也与曹家好好寒暄了一番,约定了更低的旧花样丝绸价格。同时议定,由云起派人跟着协调疏通这次办铜事。
暮雪听了,道:“你办的很?好?,归化城公?主府府左,我给你留了个小院。”
她?虽然?嘱咐要让手下人都能有瓦遮着头?顶,但也?不是?真的平均主义。房屋大小、规制各有差异,能者居处自然?更好?。起一个小小的激励作用。
云起立刻谢恩:“谢主子赐宅。”
“好?啦,也?是?你应得的。”暮雪道,“不过这次之后,咱们的人还是?少跟着曹家去走这个路,做做前后的服务工作就行。”
“公?主是?担心之后铜价恐有变?”
“谁知道呢。”暮雪讲,“咱们到底长久不在京城,重?心不好?放在办铜事上,维持着现有的样子就行。重?心还是?在漠北商贸以及值年这桩生意上。”
“奴才明白了。”
“我还有一事,打?算做,却不知妥不妥。”暮雪说?,“回?到归化,仍是?地处偏远,纵使我能与汗阿玛书信往来,可到底疏于京城动向。所以,我在想向汗阿玛提议修书一部?,记录我朝平定大漠的功劳。你觉得如何。”
云起思量片刻,抚掌道:“修书这事当真妙极了!公?主是?如何想到的?您到底是?女?儿身份,不同于阿哥们能直接领差事。可是?修书一事,倒没那么忌讳,看似是?闲散事,反而可以借此机大有所为。既可掌修史之权柄,与蒙古诸部?议定战绩,又可近朝廷之中枢。”
一旦答应了,这本?大书的编撰,自当从翰林院派遣人手,由重?臣负责。此书一修,少说?要四五年功夫方成,且绝对绕不开漠北的公?主,如此一来,便不愁身处边地无法与朝廷往来。
云起忍不住道:“实乃大善之举,奴才惶恐,竟然?未曾向主子献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