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24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中庭御苑正在太液池畔,粼粼水波映日如幻,远而静谧,有风适时吹过,兄妹二人都是沉默。

  “听说兄长的字声誉在外?”梁珞迦忽然道,“往后,你也教教霖儿。”

  “我不爱读书,师傅在上面讲写蝇头小楷,我偷偷看书学篆字运笔,为的就是新奇好玩,不能让圣上学我。”梁道玄为抚慰妹妹此刻回忆抽离的惆怅,尽管他心中也听得千疮百孔,却仍努力语气轻松愉快,将方才的伤怀一扫而空,“妹妹,你是个好娘亲,圣上有你,是他的福气。”

  梁珞迦向兄长涩然一笑:“我倒不是诉苦,只是怕自己因过往而溺爱霖儿,却不晓得为之计些真正的深远,想请兄长提点。”

  “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要你来善后呢。”梁道玄每每见妹妹心事氤氲的模样就十分心痛,他精于引导话题,此刻正是发挥时机,“这次多谢你了,替我出了口气,又维护了名声。我姑母姑丈自我回来就要我好好替你撑腰,做好哥哥该做的,可见你是真的为我好,二老才如此感念。”

  “姑母姑丈能养育哥哥成人,也是我与霖儿的恩人。”梁珞迦接住一片旋飞而落的秋叶,“我对他们的敬佩和感激,是由衷的。前两日我送了些上贡的秋蟹去府上,二老吃着可好?”

  她怡然于秋,惆怅已无,梁道玄也放心聊些日常的琐碎,梁珞迦不知被逗笑了几次,仿佛已从回忆中焕然。

  “还有,一样的贡蟹和贡菊,我也赐了柯学士,想来京师流言蜚语更胜北威府,希望他能明白。”

  离宫之前,梁珞迦对兄长如此说道。

  妹妹是在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太后赐给兄长的亲家节礼,也代表她认可这门婚事,至少能压得住好多人见不得光的心思,这一招也是阳谋。

  梁道玄不能一直让家人替自己善后,作为当代“陈世美”备选人之一,他还要亲自登场替自己洗刷冤屈剖白心迹。

  柯学士今年六十五岁,精神矍铄,不似壮年却胜似壮年。除了不争气的二儿子和老来得女的行四掌珠,其他事情莫不顺心。可惜致仕这两年焕发的容光又被这几个月种种琐事作弄,退回了颐养天年的起点。

  中秋节前日,朝臣多避宫中节庆,提前一日各户走亲访友,柯家寒门起势,无有门第根基,然而柯学士早年做官风生水起,几个孩子的姻亲顺遂,不少亲家一道登门,一来是真与柯家交好,当然也有凑热闹探探他家未来国舅女婿的口风。

  作为没成亲的准女婿,梁道玄送礼要送,上门热络却是不必,然而不得已推迟婚事让他于心有愧,见过柯云璧珍视信物,又让他深感抱罪怀瑕……于是带着一应时令节礼,当日梁道玄亲自上门拜访敬贺。

  当然此举最重要的用意也是要为柯家找找面子,撑一撑排场。

  当柯府下人通传梁道玄求见时,柯学士正在正厅与一应亲戚门生、昔交故吏们品茗悠谈。

  因好些人一直身在帝京,与常住北威府的柯家诸人许久未见,投契之言颇多,相谈甚欢之时如此骤断,众人都噤声不语,心道原来坊间都是传言,人家准女婿巴巴上门为未来泰山和岳母添礼,可见是无有贰心的。

  柯学士听过秉明,不疾不徐端坐饮了口茶,眼皮都未抬,渊渟岳峙一如往常。可他心中却是激动难平,再装作若无其事喝一口茶,才算给心头的激动压下去。天晓得这几个月他是觉都没睡好过,闭眼就梦见最疼爱的小女儿婚事不顺被弃而泪的样子,心绞痛都要犯了,如今太后的优渥诚意加之亲眼相中的未来女婿如此上道,他长松一口气,整个人像被一口茶彻底浸润,舒坦得不行。

  当然,样子该做还是要做的,既然嫁宝贝女儿,天王老子来了,他都要拿足泰山的架势。

  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中,柯学士微微清了清嗓子,严肃神情,字正腔圆道:“不出两个月就是省试,虽说国舅爷点了京畿道的解元,但省试终究更上一层楼,绝非寻常试论可一跃龙门。你且去回话,就说是我的意思,他的心意,我自然领受,人常说,婿乃半子,科举为终身之大业,我是如何替自己那不争气儿子考量的,便是替他如何忧心。让他放下节礼,我都心领,早些回去温书诵读,待到今年科举完毕,我们一家人再聚不迟。”

  众人暗道,好厉害的威风,即便是未来女婿,却也是炙手可热的国舅爷,太后唯一的家人,加之点中京畿道解元,这等尊贵乃是本朝头一份的非同凡响,但柯学士教育起来,半点不犹疑,可见两家之好却是真的,若差一点半点亲厚,还不教人误会了去?

  柯学士虽是清贵差事做了半辈子,但言辞上的拿捏依旧到位,他不能只做长辈的样子单单教训梁道玄,未免让孩子下不来台,他又向众人感叹道:“咱们这位国舅爷当真上进,不然我也不敢这样一说。满帝京打听去,我这位来日的女婿,在帝京的一年闭门读书,除了宫里便是自家书房,再没去过旁的地方,犬子要是有这个能耐,我也不用耳提面命发愁至今,哎,不说了,不说了……”

  其他人听懂门道,忙一并说国舅爷的好,也捎带着柯家二少爷的用功,虽然没人亲眼见过,但每个人说得都仿佛真的一样。

  两方台阶都下来后,柯学士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再叫住正准备出去通传的下人,温和道:“罢了,他既然来了,我与夫人这里就不必拜见,耽误读书时间,但烦请他去见见我家没出息的老二,他也正被我关着闭门读书,两人切磋切磋文章,让国舅爷教教他如何读书,我也就放心了。”

第32章 风里兰香(四)

  柯府格局精巧,布置典则俊雅,早年是柯学士在京做官时的府邸,去北威府养老赋闲后,此宅一直交由第三子打理,此子早年便殿前得第,二甲前十,可以说完美继承了父亲在学问上的本事,如今官至户部度支司司度。官职仅有六品,却是核算朝廷用度的攸关衙门,无人小觑。

  因一直有人精心打理,柯学士与夫人一道入京,并无慌忙之感,府内常见走动搬挪的仆从,秩序井然按部就班,无有喧哗吵嚷。

  柯府家中有功名男子甚多,长女的女婿与两个儿子皆是读书求进之人,府内读书之地也自成院落。前斋大而宽敞,是柯学士自己的书房,往后走的三围小院东厢则是柯府二公子柯云庭的书斋。

  院内一株古槐幽静亭亭,正在当中,当真是静心览读学问的好地方。梁道玄见了也是心动,领他在前的仆从无有二话,见梁道玄对这株槐树感兴趣,才开口道:“国舅爷,这是老爷早年求学时家中的小树,后老爷高中,于京中安居,思念故土旧家,请人移栽过来,这些年已经茂盛得扩了两次土基。”

  说罢,他示意道:“前面这就是二少爷的书斋了。您请。”

  “让我再看一眼这树。”梁道玄爱绿植花草,见这样葳蕤的巨木竟是在三厢环抱当中,稀奇不已。

  他这微微一逗留,就听二少爷的书斋里,传出一阵低语,不巧此地静谧,再小的声音如若开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二哥,你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是你未来的妹夫,你是他大舅子,他敬你是伦常,你善待他是礼节,这有什么好怕的?”

  “三弟我不行啊……他是国舅爷,我哪敢开口……爹也真是的,怎么让我单独见国舅爷,我……我说什么好啊……”

  柯学士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第二子柯云庭,大概今年第十次参加科举,曾经最辉煌的战绩是曾通过两次解试,一次七年前,一次是本届。第三子柯云康则年少得第,虽是弟弟,却如同家中长子,据表哥崔鹤雍所言,此人十分肖似其父,做事素有担当。

  仆从见外客听去家主议论,赶忙道:“国舅爷稍等,容小的通传一声。”

  他话音刚落,屋内继续道:“你和他说说四妹,问问他是如何想的,你是妹妹的二哥,问一句又能怎样?你要实在开不了口,就问问他读书的事,问问他京畿道解试如何,讲讲咱们北威府解试怎样,虚心向他请教文章,哪样不行?”

  “他……他万一嫌弃我……不愿意同我讲话怎么办?”

  “他要娶的是咱们四妹妹,又不是要娶你!嫌弃你什么啊!”

  气急败坏的三少爷让仆从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不敢耽搁,生怕两位少爷再说出什么,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书斋。

  须臾后,书斋门再次打开,从内走出一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之人,颇有官身气派,身姿挺拔,样貌端正温煦,可他打量梁道玄的目光却并不如长相般和善。

  似刀的眼神自上而下,再往复一遍,梁道玄深感推迟婚事纵然理由正当,可情理却亏,也大大方方接受未来妻舅的目光审判。

  “在下柯云康,家中行三,国舅爷,我二哥已在恭候了。”柯云康不卑不亢,面上带笑,眼光毒辣。

  “在下梁道玄。”

  二人见过一礼,柯云康转身离去,仆从也赶忙跟上。

  梁道玄低头笑了笑。书斋门敞开,他仍叩门两下,这才进入。

  可刚迈进去一只脚,坐在椅子上的柯云庭犹如被烫到,砰一声跳起来,半人高的太师椅应声而倒,听声音,是黄花梨的好木头。

  他未来的二哥三哥性格迥异,实在有趣。梁道玄想笑,但自幼所承训的君子教育让他不许笑。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梁道玄见礼后,柯云庭忙行一礼回上,摆出僵硬的手臂,颤着声:“梁国舅……坐,您坐……”

  可他手示意的方向却是那瘫倒在地上的椅子。

  梁道玄只好亲自去扶,谁知柯云庭再次惊到,慌忙自己动手,然后拘谨地站在远端,一动不动。

  “柯二公子,一起坐吧。”

  这是谁的书房啊?

  算了,先不计较这个了。

  在梁道玄示意后,柯云庭才捡了个小藤墩坐下,姿势十分乖巧。

  柯家两位公子长得肖似,要说容貌英姿俊秀,二公子年纪虽大却更胜一筹,眉眼颇有女扮男装柯云璧之美相,男子中也是翘楚的音容。可他形容神色却不大自然,许是常年闷着读书的缘故。崔鹤雍与两位柯家公子都有些微薄的交情,据表哥说,柯云庭人很厚道温和,无有脾气,甚好相处。

  此刻梁道玄却感觉不大出来,他只觉得未来大舅哥过于紧张。

  这时候要是再问太后赐下的秋蟹如何,未免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从方才表现来看,他未来二妻舅或许还能答得如鱼得水,眼前的还是照顾一些他脆弱的神经比较好。

  “前两日我家崔表哥同我说,在乐宁见了柯家二公子,才知云庭兄也已入第赴考省试,来,今日我以茶代酒,许一句你我二人省试得中,入殿跃门。”

  梁道玄十分擅长气氛的把握,笑得尤其灿烂适宜,柯云庭喝过茶,悄悄去看梁道玄的模样,这才稍稍缓了些,赔笑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我先一年入京,这里虽冬日温暖宜人繁华鼎盛,却怎么都不如北威府家乡风貌。单是这秋燥不适,我就不怎喜欢。云庭兄若有不适之处,我还是有些心得。”梁道玄自己断句,作恍然大悟之笑,“你看,我简直是在菩萨面前托大,真是不知好歹,世兄勿怪。世兄早年就入京省试,其中旧理,该我向世兄您请教才是。”

  柯云庭受宠若惊,这辈子都是他向别人请教与听别人的指教,还从没人如此虚心语气亲近问询。

  梁道玄凑近一些,轻问:“敢问云庭兄,省试与解试究竟有何不同?”

  言毕又摇头喟叹:“我这几日睡得不好,总是忧心省试差错,叫人耻笑。”

  “国舅大人也有这个烦恼?”柯云庭鼓起勇气问。

  “云庭兄无论家中往来还是学业课第,都是我的前辈,叫我一句玄之即可。”梁道玄看准时机,再进一步,“我们并不是外人,若真是外人,我也不好倾言讨教。”

  说罢,梁道玄垂眸摆首,叹了又叹。

  柯云庭确实温厚,他见状忍不住问道:“国舅……玄之兄如今这般显赫,竟也有烦愁?”

  “云庭兄不知,我入科举,如履薄冰……”梁道玄抬眼时神情余泣欲诉,看得柯云庭为人兄长的慈柔之心发作,忙递茶抚劝,追问如何。

  打动柔懦温良之人,最好的办法是示弱,激发其保护欲。梁道玄乘胜追击,只说自己刚到帝京,有多让人瞧不起,一众人都等着看他笑话,他的压力,他的困境,他的忧思,可怜的妹妹纵然贵为太后仍然以泪洗面,孤独的外甥一个人高居庙堂之上却连玩伴都没有。

  当然,他到帝京时虽说前路未卜,但吃好喝好甚至还胖了两斤,全然做足准备,游刃有余,但不代表他没有面对这些,梁道玄认为,自己还是说了实话的,只是这实话有一些必要的艺术加工,依然无伤大雅。

  柯云庭听得心惊神伤,眼眶莹润有泪,时而同叹,时而抚心,他以为梁道玄贵为国舅,又是如今科举新恩风头正劲,威势自不可当,谁知竟是一如此苦命的可怜人……

  柯云康离开后,忙了些琐事,静下心一坐,左思右想,仍是不放心柔仁的二哥单独和未来妹夫相处,虽看起来这位梁国舅温雅有余,但到底是当朝国舅爷,又在伯爵府长大,稍有些脾气,二哥那般软的性子如何承受?

  他在自己房中坐卧不宁,左思右想,叫来方才的仆厮道:“你去二爷书房送些新鲜茶点,看看他们聊得如何,回来秉明。”

  不一会儿,腿脚麻利的仆从便折回,如实禀告:“三老爷,二爷和国舅爷聊得起劲儿,书房里的笑声能透到外面来,小的进去时,两人正品评文章诗作,二爷拉着国舅的手,跟亲人似的。”

  柯云康震惊了。

  他命人出去,自己一人在屋中踱步,心道:姓梁这小子,本领不小,段位也有些高。自己的二哥是闷葫芦性子,言语少,心思纯,最不善交际,从前在书院总被人欺辱,这才回来闭门造车,可谁知一会儿功夫,竟让二哥与他言谈投契,当真厉害。

  思及此处,他更是焦虑。自家小妹个性也是静默柔顺,这小子心计远胜常人,万一存了坏心……不行,他得去会会此人!

  柯云康更衣完毕,他的夫人正回房中,见到丈夫还在,奇道:“爹在前面找你好久了,我以为你已经过去了,怎么还在房里闷着?今日客人多,有些也是冲着你来的,你快去吧。”

  “前院的事先放一放,救二哥要紧。”说完,柯云康大步流星迈出门去。

  ……

  一个时辰前,收到梁道玄前来拜访消息的柯家人不止两个兄弟。柯云璧听到这个消息时正预备去见几位堂表姐妹,听完后她反应如常,只说了句知道了,预备该干嘛就去干嘛。

  “小姐,国舅爷带了不少节礼上门,有一件是点名吩咐送您的。”

  柯云璧站住了,说道:“是什么?”

  侍女命人抬进来一个半大不大木头箱子,严严实实,两个女子虽能抬动,可看上去也不是轻巧。

  “不知是什么呢……”侍女瑞雪让人放下后出去,用颇为嫌弃的语气道,“有股潮腥怪味,难道是未来姑爷下水打鱼捞上来的河鲜海味不成?”

  “那不是挺好。”柯云璧面无表情说玩笑话时,有种反差的沉静,“未来夫君上山下海样样都行,大概我是有口福的。”

  瑞雪噗嗤笑出声,可想了想,决定严肃起来,认真道:“小姐,这要是鱼什么的,你可不能再养死了!不然将来成亲后,姑爷问你花怎样,你说快死了,问你鱼怎样,你说没活成,这……这也太伤夫妻感情了!”

  “还没成亲呢。”柯云璧拍了拍箱子,“况且好像不是活物,死得最好,我什么都不想再养了。”

  “这国舅爷真是个怪人……”侍女抬起箱子盖,话到一半忽然噎住。

  不只是她,柯云璧也楞在当场。

  箱子里没有什么活鱼死鱼,而是满满的泥土,泛出潮润的湿气。

  柯云璧只一晃神,当即声都高了高:“让送东西的人回来。”

  两个外面的侍女回来后,柯云璧语速都比从前快了:“梁国舅只让送来这个,还说别的没有?”

  一个侍女回道:“外面分礼传话的嬷嬷说,国舅爷让告诉小姐,这土是他从前自南方带回来的巫岭土,给花添上土即可。还有,他说,现下天干,已经可以一天浇两次水了。”

  柯云璧呆呆站着,雪瑞机灵,让两人下去,忙问小姐:“有什么不对么?”

  “雪瑞,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去寻人治花时,遇见的那个男子么?”

  “记得!”叫雪瑞的侍女当即横眉立目道,“那个孟浪之徒,李姆妈说他话多没安好心,小白脸皮囊好看,眼睛可毒了,一个劲儿往小姐身上瞟,说不定是那分桃断袖的!啊呀……呸呸呸,后面这句小姐你当没听到,姆妈不让我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