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47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但这人的模样有些让他担心,到底还是本心居上,他在距年轻人几步外停了下来。

  年轻人闻听脚步,乍然一惊,再看来人两位俱是官袍,只是未带冠帽,对应着样貌,他忽得明了,上前一步拜道:“晚辈骤然来访,未能通及,实属失仪,还请二位大人见谅,不知哪一位是富安侯宗正寺梁大人,晚辈今日不告而来,有要事相求,万望见谅。”

第56章 翘思慕远(二)

  崔鹤雍知是公事,不便久留旁听,梁道玄人也送至府门口,无有别事,纵然关切仍甚,还是先行告辞。

  梁道玄则请这位自称姜玹的年轻人入府详谈。

  大宣朝官吏不存在劳动法,自然也没有加班费,梁道玄自愿点灯熬油,一方面是宗室之人找上门,他作为外戚一口回绝,实在是给妹妹难堪,另一方面他也是好奇。

  因宗正寺多年没有发挥原本的作用,或许积压了些事情待办,能让人直接上门的,大概也有其要紧之处。

  “前些日子寒舍阔堂建门,正厅还不能待客,只能于花厅面会,实在怠慢,还请见谅。”

  侯爵府门新修,正厅也要新阔,白日里府内到处烟尘,梁道玄起居都换去了原公主府那一侧,今日待客也不得不多走几步。

  姜玹年纪摆在这里,被人在言辞之际当做成年人对待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是晚辈叨扰,不敢,不敢。”他说话时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其他,总偷偷去看梁道玄。

  一路无话,走过那道满是不燃灯庭燎的路,四下漆黑,倒有些教人胆寒,许是如此,姜玹这才开口:“少卿大人三元及第金鞍游街那日,我也在人群当中,您气魄非凡,又风流洒脱,当真不同凡响。”

  梁道玄心想不会是自己那天给未婚妻送花教坏了小孩子吧?

  果然姜玹接道:“自那往后,我国子监的同窗好友,向心仪的女子示君子之好,均赠红花聊表倾心。听说京中如今此风甚行,当真是美谈。”

  梁道玄哭笑不得,怎么不学他点灯熬油心无旁骛埋头苦读三元及第啊?这效仿还是有选择性的?

  现在的孩子真是……

  “今日一见,少卿大人风姿更甚当时。”

  姜玹又补充。

  “贵客上门,想来不是为了谬赞我两句。”梁道玄提灯,二人并无随从跟侍,犹如散步,前方渐有光,他笑着回这句话,让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姜玹也赧然而笑:“白日里我想去宗正寺,但因国子监课业不允,也是不想……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家中难事,故而夜里叨扰拜访。”

  文杏馆说话间近在眼前,梁道玄开门迎客,笑道:“您是广济王殿下的弟弟,若有难处,自当宗正寺过问,我身为少卿,不会置身事外的,请。”

  这话实在让姜玹听了安心,他进到馆内,不由愣住。

  寻常富贵人家的书斋他不是没进去过,但兼顾花团锦簇与清雅周正的却从未开眼至斯。

  室内花影错落,许多都是姜玹叫不上名字的品种,最妙的是,这些室内盆栽花卉与格窗外花苑所框竟能融为一景,呼应纷华,情致或庄或靡,各有其韵。

  他看得眼睛发直,梁道玄递来一盏清茶,姜玹才回过神连连道谢。

  梁道玄和年轻人打交道大多是姑丈家中的子弟,那都是军旅世家的孩子,个性野,脾气横,大多爽朗畅意,这般文静内秀的,他还是很少遇见,等待对方开口似乎都花去了很多时候。

  “这次前来,不是家兄授意,而是我自己的打算,我想请大人以宗正寺的名义,将我姐姐徽明郡主送回我家封地岳中道绍州。”

  姜玹言语情态郑重,梁道玄则一头雾水。

  他清楚广济王的来历,这原本只是德宗皇帝子嗣一个封地偏远的后裔,但偏偏有个亲兄弟后来清君侧做了皇帝,就是威宗其人。

  威宗起兵时,其余宗室要么装聋作哑,要么作壁上观,这还算好的,也有各怀鬼胎,背后起事,妄图坐享其成之人,更不乏拥王自重,出兵共讨者。

  但广济王是唯一真心相助兄弟之人,他封地贫瘠,却倾力资助,最后威宗一朝事成,当年那些宗室均有问罪,唯独自己这个亲弟弟,被威宗把封地从偏远之地换去了富庶的岳中道。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广济王也懂得与帝王相处之道,尤其是威宗这类喜怒无常的强势型君主,于是他只接贵赐,不受尊赏,还将世子与长女送入帝京,以安帝王之心。

  长女在宫中养育成人,被封为徽明郡主,世子在国子监学习成年后回归封地,又送来小儿子继续深造。

  这位姜玹,就是后送来的小儿子,当年的世子,也在父亲薨逝后继承广济王的恩封。那位徽明郡主,正是二人的亲姐姐。

  算下来这位郡主也已经四十余岁了。

  梁道玄虽第一日执掌宗正寺,但也知晓一些宗室常例,一般这种情况,大多是郡主或公主赐婚时的丈夫过世,有些封王想接孀居的同母姐姐去封地颐养,也有郡主嫁入京中权贵,自家人待其寡后接回。这类情况,宗正寺大多同意,除非在世时有家中纠葛或财产需要议定,那可能需要开堂再议。

  若是如此,只需正常上报即可,不知为何广济王的弟弟却要这般谨慎私下拜访?

  梁道玄试探问道:“兄弟迎姊归家,无有不妥,可是还有些难处在,要宗正寺从中斡旋?”

  姜玹眉眼中的忧色如同方才在府门前一样,浓郁不散:“是我姐姐已经出家了……”

  梁道玄想了想,明白其中缘故:“郡主殿下出家修行时,可是已经销撤玉牒?”那这就不好办了啊,没有宗室玉牒,宗正寺未必就能说得上话。

  姜玹轻轻点头:“其中缘由……很是复杂……我年纪尚轻,入京读书时,姐姐已然落发,所以不能说清,但如今姐姐身患严疾,家兄来信希望她能回封地安养,却未能得到回音,我登门去,可如今姐姐在的华莲寺是尼姑庵,不许男子进入……我想,姐姐虽如今为佛门中人,但至少曾经是宗室女,玉牒载册,又是宫中长大,即便如此,也该可以……问问少卿大人的意思。”

  “不瞒小世子,我入京的日子,恐还不如你久,今日入宗正寺为官,也是头一日光景。这宗室旧闻,许还不如你知晓得多。”

  听梁道玄这话,姜玹的脸色倏然转白,失望溢于言表。

  “不过既是我职责所在,明日先请我去了解些缘由因果,再回应小世子此事如何斡旋。至少,先请太后派遣宫中高明医女为令姐诊治,稳住病情为上。”

  这样一转折,姜玹几乎就要感而流涕,当即起身长拜:“晚辈先谢过少卿大人了!”

  梁道玄只是外戚,不敢托大,让小世子姜玹快起身,又安排了得力的跟从去送,今日奔波辛劳,才算彻底结束。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浸,第二日一早,险些误了上衙时辰,紧赶慢赶,才到宗正寺内,清点人数,很好,比昨天能干活的又少一个病假。

  这时辛百吉辛公公也到了,他带来两个小太监,正是梁道玄昨日所提之应。

  “这两个在内侍省也算最机灵的,我跟沈大人一提,他便应允了。宗正寺缺人统算旧案宗,要识字又做过些宗室差事能立即上手的才行,这两个以前都在弘文馆伺候过笔墨,读过天家龙谱,能帮多少忙我不敢打包票,但绝对不会误大人的事,我却敢拍胸脯应承。”辛百吉快人快语,不等梁道玄回话,就招手让两个小太监到跟前来,“快给梁少卿行礼。”

  梁道玄昨日里请辛百吉办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着落,他虽然对宗正寺的办事效率绝望,却对合作伙伴辛公公的能耐颇为赞赏,安排了两人的差事后,他将辛公公请到自己办公的内厅里,关起门讲话,只问这徽明郡主出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这么一问,辛公公双眼立即放光,一副“你可算是问对人了”的表情,两只手都翘起小拇指,往膝盖上优雅一放。

  “既然是私下里问,奴才就叫您一声国舅爷了,这样奴才也敢讲讲这宗室内里的韵事,不然总觉得心里犯忌讳。”

  这是很漂亮的试探,梁道玄连忙表示:“辛公公是妹妹给我的左膀右臂,在我面前,不必这样低称,更不用虚礼,我们关起门讲话来的时日还长,今后不知有多少事还得讨教,要是一直见外,我们的差事怕是都办不好了。”

  关起门,他在辛公公面前叫太后妹妹,也是自己人的说法,为的是表示二人绝不见外,只说自己人该说的话。

  毕竟这是宗室秘辛,如若正式谈话问询,辛百吉未必敢知无不言,以亲厚而豁免,倒成了敞开心迹的办法。

  果然,辛百吉大喜道:“国舅爷这么说,我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他称呼变化的快,圆润白皙的脸笑得犹如团满盛开的茶花,忙不迭回应梁道玄方才的问题:

  “这事儿还得从另一个状元郎说起……威宗皇帝在世时,他最信重的臣子除了咱们当今的梅宰执,还有一人,便是钦点的状元郎,当今的政事堂参政、弘文馆直学士、工部尚书徐照白徐大人。”

  辛百吉喝口茶润润喉,继续道:“徐大人当年风姿,不怕国舅爷您不高兴,比您当日的风采,只逊色那么一点点,我可是亲眼得见,没有一点虚言。那徐大人点状元游街那日,也不过二十出头,风华正茂郎艳独绝,帝京多少姑娘也是眼畔含春望了又望的。”

  梁道玄觉得他话越说越远,但仍然保持得体笑容没有打断。

  辛百吉一唱三叹,自己先颇为感慨地摇起头来:“可谁承想,就是徐大人这英英玉立倜傥轩昂的状元之姿,却惹下了大麻烦……”

第57章 翘思慕远(三)

  “那一年,徽明郡主殿下也是双十年华,郡主容貌不敢说冠绝帝京,却也是羞煞青女素娥的绝代佳人。”

  进入正题,梁道玄也不自觉坐得更直了。

  “国舅爷,您想想,这待嫁郡主与新科状元,一个女貌,一个郎才,是不是良配?这郡主在状元游街那日同宫中诸人一道在宫门墙头凑热闹,好巧不巧,一个金鞍紫辔骑马而过,回头而望,一个正巧半扇遮面脉脉含情,这郡主啊,就相中了状元郎徐大人。”

  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辛公公口中曲折百倍,刚说完旖旎奇缘,他却又叹道:“郡主殿下告知威宗圣上,威宗也觉此乃良配,于是便在一日小朝会上,亲自赐婚。那时徐大人初点了翰林院侍诏,身份在一众参与小朝会的重臣当中,实在微末,是唯一青衣小吏,谁知他听了这一赐婚,沉默不语,紧接着竟当着众人的面,脱下了官袍!”

  梁道玄全部胃口都被辛公公吊起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身子不断前倾,语速飞快追问:“然后呢!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啊?人人都想知道啊!威宗皇帝那个脾气……”辛公公言及此处,左顾右盼,像是怕威宗忽然复活跳起来要对他处以极刑般谨慎,声音也低了又低,“……当即龙颜震怒。不过话说回来,这样殿前失仪,简直罪不容诛!威宗皇帝气急也是应当。徐大人叩头长拜,只道原委。原来,他家中已有糟糠之妻。”

  辛公公面露苦笑:“徐大人出身贫苦人家,十六七岁时,就由父母做主,娶了一位因慈鹿江水灾逃难到他家乡去的流民之女,那女子也是农家女儿,大他五岁,却能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农家常有这样的事,不足为奇。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家会飞出如此的金凤凰来。”

  “守誓正身,徐大人是君子。”梁道玄对徐照白的品性顿时心生敬意。

  这要是他亲爹,分分钟抛妻弃子攀高枝去了。

  什么糟糠之妻初生之儿,统统死了才好。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他此刻心中十分感慨。

  “国舅爷,您猜一猜,徐大人那官袍下面,穿着什么?”辛百吉凑前道。

  梁道玄心想这我哪知道,可却十分好奇:“是什么?”

  “是他那元配妻子,在他赶考临行前,为他缝补的粗绨旧衣,已是破旧不堪,他却仍贴身穿着……”辛公公似乎也为这份君子之情而感动,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水灵灵的桃红色帕子,按了按湿润眼角,“如此情形,威宗皇帝亦是大为震动,当即亲自降阶,搀扶起徐大人,只说其品行胜于才干,不但自己要器重,更要留给太子,以做未来的顾命辅政。”

  看来威宗皇帝除了心理阴影,确实还留给了自己儿子德才兼备的遗臣。

  “于是这赐婚也不了了之。徽明郡主这份倾慕,只能落空。”辛百吉摇头复摇头,接下来的话,才说到真正重点,“无奈郡主心性清明,自有执念。如此一事后,她便不再言及嫁娶,后竟自请出家。”

  梁道玄想了想,叹气道:“男女之姻缘,半点不得强求,若以让人抛妻弃子为红线,这姻缘,不要也罢。”

  “正是此意。郡主也绝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般行径,她是灰了意铁了心的……国舅爷不知,郡主可不是代发修行,她是真真正正剃度出家,做了正经的姑子。”辛百吉两手一摊,“那时候威宗皇帝已然病重,无人来管这事情,老广济王无帝诏又不得入京,当年的广济王世子,哦对,就是如今的王爷,苦求姐姐回心转意,也全然无用,最终郡主还是正式落发出家,在咱们这宗正寺销了玉牒,入了僧籍。只是先帝继位后怜悯,玉牒虽无,却仍保留郡主的赐禄,一应银米当做施恩,赐予郡主所修行的华莲寺。”

  如此决绝斩断,梁道玄反倒不为难了。他听完全情,稍一思索,拿定主意对辛百吉道:“今日多亏公公点拨,我才知晓此事轻重,还烦请公公入宫替我奔走一趟,请太后的恩典,先派去一医女去医治病症,其余我再去斡旋。”

  辛百吉感慨他思考周全,当即应允,可出门前却又回过头来,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国舅爷,我劝您一句,这件事啊,不好管。一来是小世子他做不了家里的主,一厢情愿而已,万一办不周全,谁知道当今广济王殿下如何思量?再者说,您……哎,不怕您说我僭越,您这身份已经够受忌惮了,眼看政事堂那边,次辅王希元王大人越来越上年纪不管事,徐大人炙手可热如日中天,想来很快就要接这位置更上层楼,您何苦来在这忌惮之上,再加一层得罪呢?咱们关起门来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您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太后与圣上……也是不易。这事儿往小了说,一个去了玉牒的宗室女,又和宗正寺有什么关系呢?您大可以尽情分后再单讲道理,只做心力上的事,旁的就别管了。”

  如果说方才梁道玄只是钦佩辛公公的口才,但如今说出这一层厉害,梁道玄却对眼前这位公公肃然起敬,上前道:“公公这话,我不是没有想过,您以心相托,我也说句心中所想。这件事我是能推脱。但眼下我初掌宗正寺,第一件找上门的事办不好,两面都会不是人的。”

  梁道玄拉回辛公公再度落座,细细分明心中所思:“我是外戚,这其中难处,公公方才已替我辨明了。可还有一层,就因为我是外戚,所以宗室和贵戚当我是自己人。那小世子为什么偷偷找上我来?公公可曾想过,如若换个人来做这个少卿,他会求到面前么?”

  辛百吉一愣,心道确实如此。

  “宗室和贵戚们自威宗一朝,就被文臣弹压得无有喘息,时时刻刻紧绷,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得力之人可逆转窘境。我一至此,他们是当做救星来看的,不管我是如何作为,在他们心中,我都是能替他们伸张的自己人。如若这事我作壁上观,政事堂未必会领我情,反倒轻视我懦弱,而这些宗室贵戚,也会对我心生怨怼,觉得我是在吃里扒外,为名利前程,倒戈相向,进而怨怼太后与圣上,离心离德。所以,我决不能作壁上观,必须知难而上。”

  梁道玄一番坦陈,听得辛百吉再度眼角湿润,他又掏出那一方明艳妖娆的手帕,拭泪道:“国舅爷何等大才!如此思量,慎之又慎,密之又密,何其周全?这一会儿的功夫,您能理全兹事体大,当真是国士无双。您放心,这件事,我必然是要陪您办得漂亮,既不得罪人,又能周全两方,不然我这些年也白白在宫中混日子了!”

  被梁道玄的人格魅力征服,辛百吉离开前拍胸脯保证,绝对会帮忙帮到底。

  送走比说书人还会讲故事的辛公公,梁道玄发现宗正寺什么事情都没有,公务一类,最近也没宗室贵戚死人和添丁,需要他们出面办事,纠纷一类,也没人家闹事,大家都安安静静关起门过日子。

  于是他干脆搬来许多陈年卷宗,查看旧例,学了大半日,准时下衙。

  但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命人带了好些妹妹之前给他的赏赐,跑到了柯学士府。

  听说未来女婿上门,柯学士夫妇险些昏厥。

  这小子不会又要请命延期婚事吧?

  结果通传之人只回说,是带礼物拜访,有些是太后赐下,得亲自来才算郑重,顺带问问柯小姐那两盆花养怎么样了。

  二老这才瞬间还阳,喘透了气,二人一商量,感觉是那日风光见面后,人家想再看看女儿,所以摆出些礼数给长辈,话里话外都是想亲自送点太后赐物,当面转交。

  由于梁道玄在状元游街当日展现了忠贞爱慕与君子一诺的出色表现,如今柯学士夫妇恨不得当他是亲儿子一般,想了想,有人在外面看着,未婚夫妇见一面,也不算违背礼数。毕竟眼下谁敢反对梁国舅这门大家亲眼作证的婚事,谁就是全帝京老百姓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