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49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沉默中的微风纵然微醺,也仍有春寒,槐叶轻抖,不知是哀是叹。

  “郡主……并非话本中蛮横欲夺人夫的宗室女。她那时不知徐大人已然婚配,还以为是天赐的再续前缘,跪求威宗赐婚,威宗当即应允,然而物是人为,她也并未强求。只是多年来不曾纾解心结……郡主说,她落发出家,不是为赌气,更不是求心静,她不信虚妄,唯是想求一个结果,到底什么是缘?如果她无有此缘,又为何天定见又复见,如果她得有此缘,为何复见亦是永诀?所以,在得到答案之前,她会静心求问,无欲返乡。”

  受人之托说完整个故事,柯云璧毫无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心中惘若有失,看向了梁道玄。

  梁道玄本是苦恼,如若这般,那小世子的求托才真不好办,然而迎上这目光,他却心头倏然而动,似有风微拂而过。

  鬼使神差,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柯云璧望了一阵,从怀中取出小世子的玉竹信物,放入梁道玄朝上的掌心中。

  “还给你。”

  梁道玄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要这个……我是想……你如果心里不好受,可以把手给我……”

  柯云璧也傻了,好像她总是会错梁道玄的好意。

  不过这个时候,她似乎确实需要一点信念,一点温柔。

  于是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姆妈!他……他非礼小姐!”

  远处盯梢的瑞雪虽然听不见两个人说什么,见了动作却异常警觉,当即就要冲过去保护柯云璧,谁知却被李姆妈拦住怒斥:“你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添乱!姑爷能非礼小姐吗?”

  “他不是还不是姑爷嘛!当然不能摸小姐手了!”瑞雪急得直跺脚,“就这还读书人还状元呢!流氓!”

  李姆妈狠狠瞪她道:“天底下盲婚哑嫁的媒妁之言多的是,有几个能一辈子夫妻恩爱的?我们小姐和姑爷能在婚期前见几面就两情相悦,那是天赐的缘分!拉拉小手又怎么了?”

  “他……他搂上去了!”

  瑞雪怒道。

  李姆妈惊愕怔忪,远远一看果然梁道玄一只手臂已然搭在自家小姐的肩上。

  “这……这也还算礼法之内吧……不到两个月,这俩人就成亲了,稍微这么抱一下,也……也无妨!不碍事的!”李姆妈决心坚定不移捍卫自己奶大姑娘的姻缘。

  可是再一看,两个人的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李姆妈和瑞雪惊道不好,两人狂奔到近前,一人挡在柯云璧之前,一人给柯云璧飞快罩上披风。

  李姆妈强撑笑脸飞快道:“天已见晚我们小姐要赶快回府国舅爷再会。”

  没有断句,两个人连推带拉着,仿佛掳走一脸茫然的柯云璧,转瞬就消失在了山道之上。

  只留下梁道玄呆呆站在原地,他还准备了一席肺腑之言,说两个人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执子之手相约白首,这回也没机会说了。

  算了他还是回去继续上班吧……这故事凄美哀绝,字字句句里全是有缘无分的错过,但他不能以情处理公事,总要先给小世子姜玹一个交待。

  当然,这个故事梁道玄暂时没有打算向小世子讲清楚明白,归还玉佩后,只告知他徽明郡主的决意:

  “郡主不愿归乡,此事我会亲自手书向尊兄广济王殿下说明前因后果,小殿下还是专心求学,勿要悲伤。”

  但当看到姜玹接过玉佩时伤怀不可自抑的神情,他又宽慰道:“小殿下,郡主十分担心你。”

  “真的么?姐姐还记得我?”姜玹眼中骤然盈满光辉。

  “郡主见到信物,以为你惹下麻烦,急忙传召来人求问,殷切之情,使人动容。为她能安心礼佛,你也应当修身治学才是。”

  “梁少卿还会继续管这件事么?”这才是姜玹最关心的问题。

  梁道玄笑了笑答道:“尊兄广济王殿下如若请求宗正寺从中斡旋,我自然责无旁贷,但凡事也应尊重郡主自己的意愿,小殿下请放心,我会秉明太后,请医女常驻华莲寺为郡主诊治,直到她康复为止,除此之外,尊兄若有回音,我亦会亲自相劝。”

  姜玹到底少年心性,眼角泪润尚在,却又展颜而笑,大声向梁道玄道谢。

第60章 同音共律(一)

  宗正寺向宗室封王去信,都要留有备档,避免内外勾结之事,格式成制只是基础,措辞谨慎才最要紧。

  梁道玄第二日入宫告知妹妹此事,又落实了医女的安排,回到宗正寺完成了给广济王的公函书信,加盖宗正寺印玺——他能用的目前只有寺印和少卿印,宗正卿印还在那九十岁老王爷处当吉祥物供奉。

  这些做完,一天的事差不多就没了。

  梁道玄喝过茶看过邸报,正准备去找辛公公去听他嚼一嚼帝京诸位宗亲公卿的舌根,没有办法,他如今干得就是这一行,干一行爱一行,该掌握的信息必须在有效的信息链条内流动起来。

  不过听辛公公讲八卦实在是享受,辛公公吐字清晰条理分明,舌绽莲花有钩有扣,一个内宅琐事能让他讲出三国通俗演义的风采。

  可他今天刚出自己的公堂,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工作找上门来。

  出入宗正寺申请办理事项的,最差也是有爵之家,里外的皇亲贵戚不胜枚举。

  梁道玄坐回堂中,一个录毕,谁知又跟上一个,这一日到太阳西垂红云渐微,他一共面见了四个国公一个侯爵三个伯爵,还有一位威宗异母姐妹老公主的孙子。

  还好先帝人丁单薄,外戚就自己一家,宗室在京的也寥寥无几,不然今日梁道玄仍是吃不上晚饭。

  隔天再来宗正寺办公,又是如此。

  直到下衙时分,梁道玄嗓子都有些哑了。

  辛百吉辛公公给他自太医院开了润春燥的药茶,正巧这时候喝上,才勉强能说几句不那么嘶哑的话。

  “国舅爷,您这是成了诸位宗亲贵戚公卿世家的青天大老爷了。”辛公公笑靥如花,仿佛是在替他高兴,“您替广济王家那小世子与徽明郡主奔波的事儿虽说做得切实悄寂,但帝京哪有真正的秘密?早私下里传开来,原本不顶事的宗正寺忽忙起正事,这些人家这些年积压的那些鸡零狗碎芝麻蒜皮,凑出一地鸡毛来,这两日全抬在你眼前来了。这是诸位对您的信任,就是太后又要心疼了。”

  “我是没成想会积压下这么多事来,而且有些实在……好像不太能上台面,我新官上任就触碰各家阴私,不免觉得有些烫手。”梁道玄如今和辛公公说话放开许多,要知道他能左右逢源,少不了这位妹妹派来的左膀右臂,眼下处理实务,没有辛公公鼎力相助,为他介绍些京中秘闻,他可不敢贸然行事。

  所以有些话不妨直说。

  拐弯抹角,太伤和气。

  尤其是眼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话,那些大家门里的事情,闹到宗正寺来,也无非与爵位财产休戚相关。

  这几天上门来的,要么是爵位继承有些商榷,要么是家产分配存在争议,兄弟阋墙与燃萁煮豆不胜枚举,也有些旧日案件,枉死的女眷不明身份的婴孩,简直就像书肆里到了夜场只剩下几个男客人时,说书师傅会关起门来讲的小段子。

  “那国舅爷是怎么办的?”辛公公眨眨眼,不只是真好奇,还是带了探究的意味。

  “我将这些事分了轻重缓急先后次序。明日里就按这个顺序办。”梁道玄忍不住叹气,“咱们这里能用的人手就这几个,要是一个个同时忙起来,我怕第二天诸位老人家全要告病,整个宗正寺唯有我一个光杆将军。”

  能将困境描述得如此幽默从容,辛公公被逗得眉开眼笑许久才转回正事:“但是国舅爷,这推诿可是门学问。宗正寺为什么难办事情?还不是因为这些主顾你哪个都不好得罪不能得罪,谁知道哪个人哪天就给你下了绊子,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有直书上奏之权的。你难不成就直挺挺地同他们讲,你这事不重要,往后稍稍?”

  其实辛公公是想知道梁道玄初次开始承责,有着如何办事的手腕。

  “但凡宗正寺待办的正事都要记录在案,我只拿出纸笔,预备秉笔而录,大部分事涉内宅阴私的,便都担心记录在案有损声誉,要我缓以上一缓,我便说规矩还是要讲,祖宗法度不可废弛,这样一来,他们便会犹豫而退。”

  梁道玄深知投鼠忌器的道理。

  许多人愿意拿到台面上来讲的,才是休戚相关的要事,其他琐事,无非是想行个方便为自己打算,就算要宗正寺出面,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意留下任何书面的内容。

  “可有些事,我记录在案,许多人也仍不得不陈情,否则所失在距,已让他们无法承受。这些人的申理,我都会明日优先安排。不过那些不愿记录的,法理可避,情理却仍要顾忌,我都告知他们稍安勿躁,宗正寺会调配人手,待到时机合适,再行过问。这样既不得罪人,也能维持自己的条理和宗正寺的法度。”

  梁道玄话音刚落,辛公公就鼓起掌来。

  “高!实在是高!国舅爷,我算是看出来了,您不止是有大才干,还是有大抱负的人啊!在这位置上,最好混日子,得过且过也是过,然而你这般情理分明又砥身砺行,绝不是等闲之辈。”

  政事堂的人将梁道玄放在这个位置上,未必是没有希望他蹉跎岁月的意思。

  梁道玄心中清楚,入官场的头几年,心志最易磨灭,现实残酷,庙堂幽深,白日里也仿佛行夜路,恨不得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他如果在这两年里失去了本心本性,浑浑噩噩,那岂不遂意他人而毁自己青云之志?

  早在踏入九寺街衙门的一刻他就下定决心,即便只是宗正寺,他也会将公差事务办得漂漂亮亮,教人明白他来帝京做这个国舅爷考出这个连中三元,绝不是为了一日浑似一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虽也有些打算,但许多事,仍是要麻烦辛公公襄助。”

  引起辛百吉的主意,或许会让对方提供帮助时更有底气,梁道玄也不能求助之时仍是要伸手帮忙的人惴惴不安。

  “国舅爷说就是了。”辛百吉仿佛知晓了上峰的能耐和野心,一时也深受鼓舞。

  “如我方才所讲,这两日来的好些人所求都是内宅之事。我抽空看了旧时案宗,一般都是人命相关疑惑爵位承袭之事牵扯内宅,才有记录,想来过去宗正寺经手之事,大多阴私也不便明面处置。但问题来了,我年纪太轻,不像德高望重的老大人能去到内宅做个仲裁,而且到底男人在内宅办事有些不便。我想请辛公公帮我物色一两个宫中机敏磊落,懂世事明练达,最重要的是人品信得过的宫女亦或嬷嬷,年纪无妨,要的是品性本领,由她们出面,好多事也就没了忌讳。”

  辛百吉听得入神,半晌回过味来,既有为难,又难掩兴奋道:“这事儿,我是做不了主的,但这个办法,实在是聪明绝顶!只是但凡开先河无有祖宗明例的,办起来都未必容易。但这个忙,我却是要尽力帮的,待我回去请示沈大人,再给您个准信。”

  言毕,辛百吉站起身来,又笑道:“不瞒国舅爷,这几天办事托到我这里来的,也有那么几人。我说这个不是要乱您的规矩,而是我也有我的理要讲明白。如若不是国舅爷到了宗正寺励精图治,我辛百吉不过是宫中五品太监,又管着没人搭理的闲差,别人叫我一句公公,一半是冲着内侍省,一半呀不过是笑话。我这身骨头的轻重,我自己明了。不过您来了后,与我交好之人当真是趋之若鹜,简直就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这是自伤之语,不过辛公公说话水平摆在那里,一番陈言也能有捧有理,听得人周身痛快。

  “于是我就想,国舅爷您想好好做这个差事,我就也奉陪到底,人一辈子啊,可能就遇见这一回贵人,我一个没人睬的畸零之人,能得今天这份器重和施展,都是国舅爷的提携,我若不能全力以赴,岂不是自负所托?所以您就放了心,使唤我啊,不必顾忌。”

  梁道玄也起身相送,笑道:“公公哪里的话,这宗正寺想有旧日里的门庭,咱们二人谁都少不了。有谁求您办事,回头您写成条子给我,只要是宗正寺有例有据的,我必然不会怠慢。”

  辛百吉年纪虽是四十出头,但因脸庞圆润笑容可掬,显得十分年轻,“有国舅爷这句话,我哪还能不放心?国舅爷也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二人一前一后,一走一送,谈笑间步出内堂,谁知前厅后堂间的廊道上竟有人奔跑,好巧不巧,正撞在回半个身子同梁道玄讲话的辛公公身上。

  辛百吉一个趔趄,要不是梁道玄即使拉住,险些要坐在地上,来人是九寺衙署负责巡逻通传的鼓吏,看见梁道玄与辛百吉的官袍,一时惊惧交加,不顾自己也坐在地上,慌忙叩头请罪。

  “好啦好啦,死不了的……别磕破脑袋,忘了正事。”辛百吉并未因此发怒,反而主动搀扶起年轻鼓吏,“小小年纪,往后还要当差的话,可得谨慎点,记住了。”

  梁道玄愈发觉得辛百吉不是那般趋炎附势又拜高踩低之人,不由再次刮目相看。

  这时那鼓吏也缓过劲儿,禀告道:“回禀梁少卿,来人说是广济王殿下的弟弟在国子监同人撕打,受了伤,想请您过去。”

  “这事儿闹得……”辛百吉也是一惊,当即道,“可咱们梁少卿也不是他家亲长,这过去总得有个由头吧?”

  “这……来人没说,只说求您帮忙……”鼓吏不住挠头。

  梁道玄稍加思索,便命鼓励回去通传让来人稍安勿躁,转向辛百吉:“公公,这事儿我得亲自去一趟。小世子在京中并无直系亲长,他的事本也是宗正寺调停,我如果袖手旁观,旁人会轻视小世子的。”

第61章 同音共律(二)

  九寺街到国子监拐四个弯穿一座桥过三条街,打马加鞭半柱香不到,梁道玄就站在了门前。经过太宗时期的两次扩建,国子监左包孔庙右含弘文馆所属的刊局,规模气势宛若行宫,蓝地匾额书有敕建国子监五个大字,左右有中京府卫戍军士值卫,拦住了梁道玄的去路。

  出示腰牌,二人朝他规矩行礼放行,梁道玄步入前进院,迎面七开的正厅比自己侯府规制还要气派,果然是家国文教之重地,光是石碑就列有六牌之多,几个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

  这是表功劝学的进士碑,每次科举结束,都要将今科进士的姓名祖籍刻上,以昭千古重示文仪。最新的那个石碑,梁道玄都不用去看,上面第一个肯定是自己的名字。

  “梁少卿,您总算来了……”

  迎面而来的老仆正是当时陪着小世子到自己府上来的那位,老人眼睛都哭红了一圈,语气焦急溢于言表:“我们家小世子现下给带进思省斋一个时辰了,还没个音信,我们王爷在京的府邸就是个空壳子,没人照应,老奴只能求到宗正寺,小世子自打头次见面就赞您是值得孺慕的亲长,请您一定要替小世子说句话,他不是那样惹是生非的孩子啊……”

  老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哭求,梁道玄不免言辞安抚一番:“小世子是宗室子弟,本就是宗正寺照看职责所在,我为少卿,该当此任,老人家不必如此,先去回府备一些吃食,思省斋有时惩戒需过夜,总之先预备妥当,以备不时之需。”

  老人听此,啊了一声,似是没想到这般严重,经此提醒不免千恩万谢,忙不迭离去。

  国子监尚无人出来对接,梁道玄命卫戍通报,自己则站在前院,一时百感交集。

  怎么古代孩子学校犯事,老师也要找家长啊?

  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他也莫名生出一股忧愁烦躁。

  这要是亲生的,还了得?

  当了两辈子别人家的孩子,梁道玄从没被找过家长,与现下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待国子监少卿何仲殷出来相应,他一颗心已经有若油煎过的外熟里嫩。

  “梁少卿,不知您前来,有失相迎,快请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