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66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朱知州。”刘王妃的话比徐照白还快一步到,“怎么刚才还是‘问心无愧’,梁国舅要是回来,岂不更证明你公忠体国是大大的好官?为何反倒制止人家帝京一行的御史同僚去接啊?”

  她说完再不看面色紫胀的朱善同,偏头对站在原地进退维谷的白衷行道:“白校尉,原来你做事,不只要听徐大人的吩咐,还要听朱知州的话啊?”

  白衷行这一下也觉得没必要逗留,红着脸,冲出公堂。

  “刘王妃。”徐照白难以察觉的轻轻叹息,“朝廷命官的职责不是你能指摘揶揄的,请慎重言辞。”

  刘芝根本不去看他,只盯着门外。

  一直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定阳王姜苻小心翼翼起身来扶有孕的妻子,两人一并携手坐下。

  公堂之上,一时氛围诡异,有人翘首有人忐忑,无人言语,似乎有人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徐照白冷冰冰的目光时不自觉露怯,选择识趣闭紧嘴巴。

  在所有人的等候中,外面传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徐照白觉得这半盏茶的时间竟如此漫长,直到白衷行急促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又有人坐立不安,站了起来。

  “徐大人!”白衷行嘴角快被兴奋的情绪扯到耳后,下一句还没说出口,只见又一个跟在他身后的人迈步进了正堂。

  不是梁道玄又是谁?

  定阳王姜苻一直被关得严实,除了送菜送饭的仆人,一个人外人都没见,更不认识眼前这个穿着全套粗布短打仿佛乡下小子入县城的年轻人,只是看他样貌气质,确实不似一般农夫,穿作这个样子,走得却是官行方步,如鹤翩然登堂,气度非凡。

  就是一条腿好像有点瘸。

  “芝芝,这是你们说得国舅?”但姜苻还是不敢确认,只能低声去问爱妃。

  “闭嘴吧你!”刘王妃瞪他一眼,可却握了下他的手,“咱们一家三口有救了,你一会儿不许说话,敢说话,我就再抽你两巴掌!”

  姜苻赶紧安抚:“好好好,你别气,我不说话了,千万别动气……”

  “下官梁道玄,参见徐大人。”

  不管穿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朝廷命官,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能少。

  徐照白向他颔首,又对左右道:“去馆驿,取来梁少卿的官袍。”说罢又端详梁道玄一会儿,再补充一句,“叫个大夫至堂外听候。”

  梁道玄的样子算不上好,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与未消退的淤青,唯独那一双焕发着星彩的双目,让人能清楚从中看到蓬发之朝气。

  “徐大人,下官来迟,还请赎罪。”梁道玄笑着目光游走,“诸位同僚,有劳诸位为我担惊受怕了。”

  这话听起来很阴阳怪气,但又找不出他的错处。

  潘翼如释重负的吐息,可是转念一想,梁道玄这浑身的衣服都没了换作其他,听说人跌下去的位置又在山溪水中,就算人到了,证据也不一定能完整保留啊……

  一时间原本的安然又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焦虑。

  梁道玄回了大堂仿佛回了家,穿什么都一样神采飞扬,他看向定阳王姜苻,向对方行礼道:“殿下,下官失仪失职,还请恕罪。今日本应下官在场监审过堂,此时方至,屈待殿下,是下官的不是。”

  姜苻本来受了王妃的意,不好开口,但又见爱妃示意自己,他才赶忙道:“哪里的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虽然定阳王左右脸颊有着奇怪的红肿,但梁道玄想了想,徐大人再大胆,也不敢掌握宗室王爷吧?

  于是没有再多言,他终于要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一路奔波,正为此刻。

  “徐大人,不知审问到了哪一步?”

  徐照白回答:“刘王妃方才说道,要为定阳王殿下伸冤,并状告峨州知州朱善同伙同州府衙门党羽,诬告构陷定阳王,且为销毁证据,不惜灭口以残害御史随官——也就是你。”

  “哦……”梁道玄这一声拖得很长,“既然这样,那下官也和王妃殿下同告峨州州府上下之罪,尤其是这最后一条,戕害御史,意图灭口。”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刘芝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这才感觉到沉重身体的疲惫,整个人出透了虚汗,靠近椅子中。

  “梁少卿,你是说,你是被害落崖的?”徐照白本就正襟危坐,听了这句话,一双本就狭长的眼眸更是变窄而长。

  “有人推我下去,还是我自己脚滑,这还是分得清的。”梁道玄笑得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受害者。

  “除了亲告,还有证据?”

  “当时我腰间有系一条麻绳,此绳有手腕之粗,即便我滑倒,也能防止我坠入山溪,但待我跌落苏醒后,那绳子在上面的一端,却有整齐的切面,非人为不得有。”梁道玄正色,“那条绳子我此刻没有带在身上,但却放在了可靠的位置,等安全后,再回去查验。”

  “荒谬!这也只能证明梁少卿是被人谋害,又怎么能证明是吾等州府官吏所为?”朱善同冷笑。

  他还有十足的冷静,但梁道玄却不与他纠缠,看都不看去一眼:“我在雨中跌落时,看见了推我的人。当然,朱知州可以反诉我为诬告,诶呀,那这个案子就越来越乱了,徐大人,不如我们从头说起,先解决定阳王殿下的冤屈,到时候暗害我的真凶也必然水落石出。”

  这时,随从送来了梁道玄的官袍,他并不下去更衣,而是甩开朱红一片犹如火烧,披衣系带,略正领口,再束带于腰,最后,戴上他的官帽。

  一瞬间,草泽之人化作风仪卓然的朝廷命官,唯有脸颊、额头上未愈的细小伤口还略有狰狞。

  “既然如此,你此行便是寻找证据,那便是有所收获了?”徐照白问道。

  “回大人,正是如此。”

  “如实道来。”

  梁道玄自从入堂,第一次看向了朱善同:“朱知州,蔡知县,州府衙门在河堤决口前,曾下达一纸告令,此告令加盖州府和县衙的大印,告知西陶县百姓与官吏,河堤在朝廷的督促下已完成修缮,而春耕在即,不能有所延误,应尽快着手。可有此事?”

  “无有此事!”蔡孚想都没想立即答道,“我见都未见!”

  相比之下,朱善同要冷静得多,他缓缓道:“梁少卿,州府衙门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也没有文书,州府衙门发出的所有文书,都会留档,御史大人可以随意调看查阅,我可以保证,没有这张告令的备份存在。”

  虽然二人如此说,但这个说辞已经让众人惊讶。如果真是这个情况,那么定阳王根本没有挪用人力,甚至还积极参与恢复生产。可对于州府衙门,这边是骗令构陷的重罪,且用了官印,罪加一等。

  梁道玄听了这话却不与二人对峙,他转过头来,对潘翼道:“潘少卿,那日我们二人接手了刘王妃呈上的信函,可在堂上?”

  潘翼点头,在徐照白也允许后,他才起身,自桌案上取下作为证据的广济王书信,递给梁道玄,他没有任何言语,只能在交接时拼命用眼神予以鼓励。

  “这封信里所述之事,为什么朱知州不认同?”他举信发问。

  “此信或许是真,但谁知广济王是被蒙蔽,还是本就是同犯?并不能证明那处营造之地真是为公为私。”朱善同脸不红心不跳,平静得惊人。

  可是梁道玄一句话就让他大惊失色。

  “如果我有人证呢?”

  很快,朱善同又恢复冷静:“人证在何处?”

  “此信所书中,有一人姓郑名德元,乃是广济王手下的工匠,他已抵达峨州多日,绘制了新书院的营造图,且到处走动调度人手物资,他可以证明所言非虚。”

  “那此人现下何在呢?”朱善同反问。

  “在外面听候。”

  “不可能!”朱善同猛地起身,发觉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惊觉着了梁道玄的道,他恨恨而视,竭力平静,却只迎上梁道玄嘲弄的目光。

  “当然,我如果说我已经见了郑德元郑师傅,想来朱知州也会说我是一家之言,那我请徐大人传唤与我同行西陶县的南衙禁军千牛卫冯钰,他回来告知诸位我遇难的消息,人应该还未动身回京。”

  冯钰今日并不在堂上,徐照白命白衷行去传唤下属,不一会儿,冯钰便至,他似乎已经知道梁道玄幸存的消息,目光竭力闪避梁道玄的注视,只向徐照白叩拜:“参见御史大人。”

  “接下来请梁少卿问话,你务必知无不言。”徐照白把公堂交到梁道玄手上。

  “是。”

  “冯禁卫,你可与我一道见过了郑德元?”

  梁道玄的突然归来实在是措手不及,冯钰是刚被叫来此地之人,之前什么都没听到,一时愣住原地。

  “冯禁卫。”徐照白看出冯钰异样,在他沉默犹疑之际说道,“见与不见,也需要思索良久么?”

  “……属下……没有见过。”冯钰说道。

  一旁的朱善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坐着。

  梁道玄一点也不意外,反倒为他拼凑好了最后一块悬而未决的拼图,他平静道:“很好,这样说来,倒是本官说谎了?”

  他看向徐照白,严肃而哀愤道::“大人,如果我没有猜错,方才朱知州那句‘不可能’,大概是滞留在营地的郑师傅与百姓,已经遭到毒手灭口,因为朱知州名义上是派人寻我,实际上却是调派人手去毁灭证据,如果我在路途中被他们发现,也没命抵达此地。”

  朱善同忽得笑了,他起身道:“梁少卿,莫要因为你是太后的姻亲外戚,就信口雌黄,今日御史钦差在此,大理寺的潘少卿也在,你如果要明告本知州,就请拿出证据,否则所言非实,我拼着乌纱帽不要,也要为自己上书御前,讨一份公道!”

  梁道玄平心定气,并没被这份义正言辞影响:“其实案情至此,最关键的是要证明两点,其一,定阳王殿下与朱善同所修建的正是书院而非私宅,且是在堤坝修造完毕得到官府通知后才复工。”

  徐照白略微点头,示意梁道玄说下去。

  这确实是整件案情最关键的部分。

  “其二,是我所见所言是否属实,郑德元是否有此人并抵达峨州且为人所见,他如今下落何处是生是死。只要这二者确凿,今日之事便能真相大白。”

  “梁少卿所言极是,但是这二者如何证明?”

  徐照白问道。

  一旁的定阳王和刘王妃也已紧绷至极,他们的来日,如今全托付在梁道玄的手上。

  “我们先说第二个。”梁道玄忽然转身,面朝朱善同,“朱知州,从岳中道进入河西道内,再从河西道内的丰州、历州抵达我们峨州,要有明确的过关牒文,是否如此。”

  “确实如此。”这是朝廷管理地方的规章,无可置喙,朱善同不知梁道玄其意,只能称是。

  梁道玄继续道:“一般来说,这个牒文是由出发地官府开具,有明确押印和颁发日期,抵达后也要目的地扣印验明,否则不能逗留。尤其像郑德元是由定阳王殿下提交文书,居住在县衙馆驿,更要有明确的书函,那么只要找到了书函和牒文以及官府的记录,就能证明此人确实出现在了西陶县。”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朱善同噙着笑,“此人出现与否,或许和本案有关,但假如广济王以用私人的属下襄助定阳王殿下,岂是无有可能之事?宗亲相护,私下结交,自古史书有之,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

  “史书也讲过地方官员竞兴私利结党苟行,官商勾结戕害百姓,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

  朱善同被一句话噎住,半晌没有回音。

  梁道玄与刘王妃吵架的方式可谓一文一武,但效果是相同的。

  见朱善同闭了嘴,梁道玄才说下去:“不过朱知州有一点说得对,郑德元虽然只是个营造师傅,但确实是广济王的幕僚手下,也就是说,他的出入行牒,乃是广济王府发放,他上面的签押,乃是王府的大印。如果他在峨州内失踪——这只需要沿路查他行牒所经,就知这最后一地在何处,那么,广济王殿下未必会善罢甘休自己的幕僚在本地消失无踪,彻查起来,势必要经过宗正寺,宗正寺少卿不才正是本官,此刻,本官下令,扣押全部派往西陶县搜寻的州府士兵,不知徐大人是否恩准?”

  朱善同与冯钰,脸色顿时犹如白纸,徐照白竟也流露出错愕。

  “参与搜寻的有多少人?”徐照白反应最快,当即发问。

  此事白衷行有经手,他当即答道:“五百一十二人,五百人是州府军士卒,十二人是禁军千牛卫。”

  “将这五百人尽数带来,关押在州府衙门牢狱之中,府狱关押不下的,暂行关押入县狱。”徐照白催动堂木,“来人,去办。”

  梁道玄看向已经满头是汗的朱善同,又以锐意冰冷的目光扫过冯钰,平静道:“一个人或许可以嘴硬,但如果每个人都得到了似是而非的命令,五百个人想要全数保持缄默,就未必那么容易了,只要前三个肯招供,予以轻罪从罚,你猜,会不会这五百人前赴后继,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句大人你最不想听的实情?”

  “这是诱供!”朱善同负隅顽抗,颤抖着向徐照白大喊,“这是诱供啊御史大人!这不合朝廷的规矩!梁少卿根本拿不出真正的证据,只能构陷本官!请大人明察!”

  “如果先前我家王爷的随从算作人证,那这些也应算啊!”刘王妃反应比她家王爷要快许多,当即起身叫嚷,“既然如此,那就应当先审过再说,是不是实情,那就之后再查,反正都是这样查我家王爷的,为何到了你们这里就行不通呢?”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梁道玄差点给刘王妃竖大拇指。

  不过,这还不是真正的最后一击。

  朱善同冲至堂前,向徐照白连拜:“御史大人明鉴,今日之事,下官蒙受不白之冤,莫须有之名,这些言辞,全无证据,尤其是定阳王一案,到现在没有任何佐证,那梁少卿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想围魏救赵,妄图攻击于我而转移您的明听算略啊!”

  “朱知州,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没有证据呢?”梁道玄在他身后幽幽出声。

  朱善同被这声音弄得脊背发寒,命悬一线,他还是回头正色:“梁少卿也说过本案重中之重,是证明定阳王殿下受了诬告,被州府文书误导,以至遭我等构陷,可是,这一切都是空口无凭,州府衙门的文书在哪里?”

  梁道玄一步步诱导至此,等待的正是这个时机!

  “举头三尺有没有神明,这话我说不准。但我知道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理昭彰,往往介于人力,今日就由我来做天理的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