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65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这是潘翼先前所不知的,他也死死盯着朱善同,看他自袖口抽出一折,请禁军递上。

  “此乃定阳王殿下自县中仓廪暂调资用的文书,上面有王爷本人的签押。这是西陶县知县蔡孚所呈。”

  徐照白看验之后,让禁军转呈给定阳王:“殿下也过目,看看是否是您亲书。”

  白纸黑字,定阳王仿佛终于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欺骗与背叛,咬着牙,额头尽是青筋,却也只能点头。

  “蔡知县何在?”确认了物证,徐照白照例传人证。

  蔡孚的年纪与朱善同相当,他不属于州府衙门,也没有资格在此听审,需传方入,恭敬向徐照白问礼而拜,在提问后,娓娓自述:“下官西陶县县令蔡孚,一月余前,约四月中旬,定阳王殿下寻至衙门,请我通融,他说自己的宅子年久失修,王妃又已月份重了,要提前备好颐养之地,以供他日世子郡主所用。下官认为这不合规矩,所以就……就没有立即答应。然而没过两日,定阳王又来了,这次是拿着图纸烫样,说要改建书院……”

  他低着头,声音也满是凄楚的无奈:“下官不过是个微末知县,但也知道要造福一方百姓,这是好事,所以我才调拨了些粮食,以供征发百姓所用……如若知道是这般伤天害理有逆民生的用途,借下官一百二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

  “你……你信口雌黄!”这次,刘王妃也按不住暴怒的定阳王了,他豁然跳起,浑身战栗,双眼也都是血红颜色,“明明本王头次去找你问粮食的事被你一口回绝,待到几日后,你复来寻我,说这粮食可以暂借,只要秋后以本王庄野田地的粮食补足即可,你怎么在御史面前都敢胡沁?你敢不敢与我对天盟誓!若谁说了谎,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被怒言质问的蔡孚并不去看暴怒的定阳王,他只抬眼对视徐照白,而后俯首叩头:“御史大人明鉴!下官所言皆是实情啊大人……请大人护我性命……勿要让皇亲国戚伤我一芝麻小吏……求求大人!”

  最后几声,近乎哀哭。

  他这样示弱,反而更激怒了定阳王,姜苻此人脾气之激切,令人咋舌,冲上前去竟拎起蔡孚的衣襟,将他双足都提离地面,徐照白见状不好,未传衙差,只命禁军上前,分开二人。

  但定阳王本就有股蛮力,加之怒不可当,竟将两个上前的禁军都甩脱开,抬手便要殴打蔡孚,这拳头要下去,潘翼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呈上那封信的证据了。

  无有命令,衙差不敢上前,禁军一共在场六人,齐齐上阵,总算分开了蔡孚和姜苻,只是姜苻兀自挣扎,又是要抬脚踹人,又是挣脱不得后扭动上身,州府衙门的人不住喊着成何体统,朱善同最会点火浇油,他对徐照白说的是大人息怒。

  眼看场面无法收拾,只听清脆亮响,“啪”的两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刘王妃不知什么时候自座位上扶着肚子起身。

  她抬手两个巴掌,左右开弓,全都打在了丈夫定阳王姜苻的脸上。

  “松手。”她声音略有颤抖的尖锐,但却能听出平静。

  不知怎么,禁军齐齐听令,惊惧之下松开了手。

  被自己王妃打懵的定阳王脸颊发红微肿,也不再撒泼,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妃:“芝芝……”

  刘王妃面若严霜,眉目冷冽,反倒漂亮得像一幅画,只是嗓门放开,单手扶腰,气势却犹如陷阵杀敌般瞪向自己丈夫:“姓姜的,你要是再胡闹,今日定罪,明日你问斩,后天我就大着肚子改嫁!孩子生出来姓别人的姓,你做鬼都别想见我们娘俩一面!”

  禁军纷纷后退,连徐照白都傻了的表情。

  “芝芝,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坐……快坐……”

  然而被老婆当堂扇了两个耳光的定阳王姜苻却带着哭腔,委屈得什么似的,伸手去扶刘王妃,想让她坐下说话。

  刘王妃猛地甩开他递过来的手,瞋目怒音:“姜苻,你去马上给我坐下!我不开口,你不许出声!”

  “好好好,我坐……”

  姜苻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八尺高的个子,缩手缩脚,似是真的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与方才的暴怒狂躁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看呆了。

  堂上寂静无声。

  按照妇训,当堂抽老公嘴巴子,那是可以七出的,而显然定阳王姜苻没有要出自己王妃的意思,反倒积极配合,甚至还让她老婆保重。

  刘王妃的壮举使得堂上终于恢复了审问的秩序。

  徐照白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的反应也是目有震慑,无有开口。

  收拾完不老实的老公,刘王妃开始整顿过堂现场。

  她一手扶腰,逡巡几步犹如巡查,美目里的冷冽严光毫不客气扫过在场每个人,边踱步边道:“段通判上次说我是市井泼妇,他还真说对了,我们市井泼妇,就是这么管自家男人的,怎么?没见过?大人们从前没见过,现下可开眼了!也不用谢我!”

  然后,她看向了御史徐照白:“徐大人,您在等什么?继续问,我来回答。”

  ……

  梁道玄是躲在百姓的牛车草垛后入的城。

  百姓是他路上所遇。那是一户丹州殷实人家,女儿嫁到了邻地峨州州府青宕城里,得知凌汛来了,一家人慌忙收拾东西探望,生怕女儿这边缺东少西不能度过难关,于是备下粮食和铺盖足够一季所用,由姑娘的哥哥驾着牛车带着亲爹赶路至此。

  梁道玄在路上帮他们指路,因衣衫褴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对父子还借了他一件旧短衫,梁道玄随身已经无有银两,原本衣衫腰带还留了一个金镶玉的犀角带扣,他取下来答谢二人,并谎称自己是落难商旅,想回城寻找家人。

  他会说峨州土话,口音正宗,父子一听便信,因这峨州口音极其难学,外地人也没必要学这不怎么通商地界的土话,除了本地人,旁人又怎会?

  而过城门时,梁道玄假装不适,躲在车上,好在因御史在城中,又有安置灾民流民的措施,只要有人认亲,便能无牒入城。

  梁道玄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出发的青宕城。

  他不敢贸然露面,街道上又都是巡逻的衙差,回去馆驿怕是自投罗网,身边除了白衷行,没有一个切实可信之人,就在他思索之际,忽得听人议论,今日州府衙门开堂,正是过审定阳王!

  这么快?

  他走得腿都要断了,骑马半天的功夫走了将近四天,回到青宕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自己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即将错失良机。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

  他必须尽快赶去州府衙门,并且保证人身安全,如若此时现身,州府衙门前的人怕是一点声音都不会让他出现,立即让他变作真的遇难。

  梁道玄绕出小道,见了几个孩子在嬉戏玩闹,他们围着一个卖膏糖的小贩,小贩见他们转了许久不拿出铜板,不耐烦的驱赶。

  “我给他们一人买一块。”

  梁道玄的出现让小贩和孩子都瞪大了眼,他在这样惊异的注视下,拿出之前那对父子给他的十几个铜板,在放到小贩手中。

  这些足够买一大块完整的膏糖,小孩子都欢呼得跳起来。

  “不过你们不能白吃,得帮我去喊一个人出来。”梁道玄笑着说道。

  “我们去!哥哥要喊谁?”

  刚刚切成小块的膏糖上又撒了一层糖粉,金黄衬着银白,散发甜腻的香气,这些小块膏糖被油纸包裹,大大一份,被梁道玄托在掌上,看得孩子眼馋心热。

  “你们去唤一个叫国舅爷的人出来。”

  “去哪里找他?”

  “衙门附近,他在那边住。”

  “怎么找呢?”

  “你们尽管大声在衙门周围喊就是了,就说‘国舅爷回来了’有多大声喊多大声,如果有别的大人问起来,你们就说只要这么喊,喊出人来,就给吃的给银子,你们不是已经拿了么?”梁道玄这时才递给孩子手中的膏糖,“你们喊完,我还给你们买,管够。”

  一听这个,小孩子们立即兴奋,全都嚼着糖,跑去一条街外的衙门周边去了……

  ……

  州府衙门大堂上,经过通传,潘翼交出手中刘王妃先前给出的信件,并说明情由来历。

  徐照白之前就已经读过,上面各点均十分明晰,无有需要多问,此时由潘翼报听头次问询刘王妃的证言——当然,没有她谩骂段通判的部分。

  “这样说来,次封信已无法验证。”

  再听一次,徐照白还是一样的答复。

  “大人容禀。”朱善同再次起身拜道,“就算此信所言皆实,但也不能作为供证,需知若定阳王殿下以此为借口,诓骗广济王殿下提供人手与营造图纸,与前后人证也可吻合。”

  朱善同的话没有任何问题,由于定阳王亲随和蔡知县的指认,这封信完全可能只是广济王在受蒙蔽后的回应。在刘芝听来,便是等待叫广济王来亲自确认,证言本身也失去了可证之用。

  这对于她也是苦战,而此时,朱善同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对她问道:“这广济王殿下也是无辜受连,还是说……王妃欲言又止的意思是广济王竟也知情?那岂不是本案……广济王殿下也事有牵连?他也是戕害我峨州三万百姓的罪魁之一不成?”

  原本一筹莫展的刘芝,却被这话语激怒出了办法,她不是夫君定阳王,一怒之下就只有暴躁宣泄,她心念一动,顺势冷笑道:“如果是,那咱们这案子是不是就不审了?”她眉长入鬓,轻轻一挑,看向了徐照白。

  “如若牵涉其他宗室,且其为从告,本御史要奏请朝廷,报知圣上与太后,方可定夺。”徐照白如实回答。

  刘王妃当即扬眉,笑道:“好,那既然如此,我要告发。”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妃,你要告发广济王?”徐照白的眼睛微微眯起,潘翼心下一惊,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然而刘王妃没有半点惧色,大胆回视,扬声道:“告是要告,但是关人家好心的广济王爷什么事?我要告的是峨州州府衙门上下贪赃枉法勾结奸商,陷害诬告我家王爷!我还要告,他们因害怕暴露,杀害去寻找证据的国舅爷梁大人!”

  “你!”朱善同拍案而起。

  刘王妃根本不看他,只对徐照白说话:“怎么?广济王殿下是宗室,我家王爷就不是了么?那梁小国舅是太后娘娘的亲哥哥,外戚也归宗正寺管,那就也是宗室,徐大人,您快报知朝廷此事,在这期间,我与我家王爷悉听尊便,等待圣上定夺!”

  “好你个刘氏,果然大胆。”段通判也记得站起来,“诬告朝廷命官,你可知何罪?”

  “你也说了是诬告,我若说得字字句句属实,那就是实情,既然是实情,凭什么治我的罪?”刘王妃不甘示弱,段通判多大嗓门吼她,她就多大嗓门回敬。

  后背被方才刘王妃吓出汗来的潘翼发自内心想劝段通判坐下,你真的不是王妃娘娘对手。

  朱善同到底更有城府,他收起愠怒,冷冰冰道:“王妃,你出身市井,或许不知,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梁国舅遭逢不幸,不过是巧合罢了。梁国舅目前下落不明,本官已派人去查找,只是这些天全无音讯。派人搜寻之文书,尽可当堂过目,如果本官要害,何必多此一举,只需推脱人手不足,少派人力即可。事实却是,半个州的州府军已经都去搜寻,本官问心无愧。”

  刘王妃不吃这套,“哈”地一声冷笑道:“关门挤着眼睫毛——巧了,梁小国舅是和那边的潘大人一起听了我的问询,两人一个去找御史告知,一个去搜寻证据,偏偏找证据的那个生死未卜,难道在座各位朝廷里的聪明人都觉得合情合理?偏我一个乡野村妇觉得古怪?那这圣人文章,我看不读也罢!”

  牵扯官格,加之连在座徐照白都骂了进来,朱善同以为刘王妃彻底得罪了帝京诸官,也不再压抑愤怒,近乎咆哮道:“大胆!我等乃是朝廷命宫,告身俱全,天子之臣,何许人也?即便贵为王府内眷,也不得有辱斯文!”

  “何许人也?”刘王妃目若燃星,声高如唱,“□□镶金,茅蛆镀银,他们是什么货色,你就是什么货色!”

  潘翼沉浸在这大理寺根本听不到的吵架氛围中,震撼之余,仍旧敏锐察觉到,徐大人至今未置一词,这很像是在第一次提审中,梁道玄用的办法,以这种方式,激出更多的辞令。

  但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徐照白就不得不发话了:“王妃刘氏,你若要告,本御史会记录在案,呈报天听,但不得在堂前言语侮辱朝廷命宫。”

  “方才我家王爷被那样言语故意激怒,大人您也没说句公道话,怎么?我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就觉得不妥了?”刘芝似乎铁了心要将事情闹大,干脆连徐照白一起拖下来职责,“既然我犯了这样的滔天大罪,那也别审了,我认就是了,押解我回帝京去投入大牢好了,让帝京的官老爷们审审看,究竟我是否罪不容诛!”

  潘翼陡然惊觉,如果这案子真的调回帝京,定阳王与王妃押解去审,还真就有些可拖之理。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况且万一梁道玄真的没死呢?拖延到他回来,若是手有证据,岂不一本万利?

  然而依凭他对徐照白的了解,自己这位世伯,却不是这样容易被言语激怒的人。

  徐照白作为御史主审,不可能和她当堂吵这个内容的架,温和道:“王妃的意思是,本御史于职责公允上有所偏颇?”他语气总是这样平静,“在堂上,需要的是证据,人证、物证,眼下却没有一个能拿出来以证定阳王之无辜。”

  刘王妃可以靠撒泼堵住朱善同的嘴,却不能真的拿出任何证据,她看向朝自己投来悲伤关切目光的丈夫,心中在激愤后,只剩空落落的绝望……

  这时,自堂前、从州府衙门的墙外,忽得传来一阵呼喊,起初声音还小,方才大家都在争执,无人放在心上,然而在沉默后,安静的堂上却已将衙门外一浪高过一浪的群起呼喊听得真真切切。

  他们听到的此起彼伏呼喊是同一句话——

  “国舅爷回来了!”

第80章 绝渡逢舟(三)

  除了徐照白,堂内所有官吏齐齐起身。

  白衷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笑着冲出去两步才意识到,这是公堂,而后紧张回望徐照白,在徐大人微微点头首肯后,才大踏步往外走。

  “慢着!”

  朱善同叫住了他。

  “徐大人,过堂方至一般,外有百姓混乱喧哗,理当制止,还是让下官派州府衙差去看看情况,白校尉还请坐镇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