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64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他担当不起,梁国舅也担当不起。

  潘翼更是深谙案子的复杂,他本以为梁道玄带着证据回来,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可偏偏……一切太过巧合。

  连徐照白都想过,这件事的巧合背后,是否会有更深一层可能,一天前,潘翼记得清清楚楚,他和徐大人正在烛下查阅新征集上的口供明证,却无有一个拥有有效的消息,疲累的时候,徐照白望着烛火的星点,忽然开口:“云奇。”

  云奇是潘翼的表字。

  “世伯,有事?”潘翼立即回答。

  “你觉得梁少卿的事,是否有些古怪?”

  潘翼微微一愣,仿佛没有想到会被问起这个问题,许久才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梁少卿不是那般冒进之人,他协助避难百姓,应当应分,可怎会让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以至于……而且太巧合了,我们刚有证据的线索,梁少卿到达目的地,就立即……我是大理寺的官员,说句心里话,我没觉得自己多想,反而疑点重重。”

  他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心中有种慌乱的敞亮。

  徐照白并未看他,仍旧凝视着一点橘红色光芒的灯火:“我不是没有觉得可疑,但你有没有想过,猜想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成为弱点,让人攻讦。”

  潘翼经验尚浅,但并不蠢笨,他能理解这层含义。

  此时话几乎就要说得大敞四开,梁道玄人都不知道死活,索性,想说的便说了吧。

  “世伯,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和我外公……其实更期望国舅爷就此回不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露骨,徐照白骤然侧头看向他,一半的脸隐没在黑暗,一半的脸被灯火照得犹如庙中镀金的佛像,一明一暗,眼瞳黑沉,面无表情,却让潘翼几乎无法喘息。

  他想要道歉,可等来的却是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梁道玄是一个怎样的人?”

  潘翼有种视死如归之感,都到了这一步,实话有什么不能说呢?

  “梁国舅是个有趣的人。”这是梁道玄在他心中切切实实的第一印象,“他也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想了想,潘翼又补充一句:“其实我知道,之前审讯刘王妃时,他有利用我做样子的心思,可他是为了查案,也没有全然偏袒定阳王,种种安排都是经过考量,我虽后来察觉,略有些不甘心,但心中,还是佩服他多一些的……”

  “他是一个有能力改变朝堂局势的人。”徐照白说道,“他的问题在于,他不只有这个能力,他还打算运用这个能力,甚至已经在使用,并且得到了他目前为止想要的一切。所以你说,你的外公会如何看待他?”

  潘翼这次没有回答,他不大喜欢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但他又不是天真稚子,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多少弯路少走,多少坦途近前,不是因为他有多能力过人,而是他的依傍,朝中无人能及。

  “你外公何尝不欣赏他呢?他这样的人,千百年都未必有一个诞于世上,这是你外公的原话,然而该防备的一样也不能少。”徐照白忽得笑了,他本就面庞线条柔和温润,笑容之下,阴晴不明的光也随之变幻,又重新变回了敦厚的亲长,“你放心,这件事与你外公无关,也与我无关,我们都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句话给了潘翼极大的宽慰,他长长出了口气。

  “不过……我们的职责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徐照白冷不防开口,潘翼一震,不假思索道:“循行赈灾,督管物资,安置流民,防备水患病疫与民变滋生,彻查疑案,按律论罪。”

  “定阳王的案子,是此行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主次你要分清。”徐照白的声音总是那么清和平允,“所以我已经办完了所有的事,再来审问,明日已经是不能再拖了。接下来如何,就看定阳王自己的命数了。”

  ……

  这些话,是潘翼不能说出口安慰白衷行的。

  “好了,上堂吧。”

  徐照白的命令终止了对话,他巡视二人,平静道:“你们今日要切记,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乱了朝廷命宫的章法。你们是帝京派至地方的循行御史随官,你们与我,都代表圣上,代表政事堂,今日谁若是审讯之时失言妄议,我定会以言行失状有失官格之罪论处,听明白了么?”

  平静的人以缓慢的言语说出的话,往往比大喊大叫更有威慑,即便是亲近如潘翼,也脊背发凉,颔首和白衷行一道行礼,齐道:“谨遵御史口谕。”

  今日堂上比上次热闹许多。

  徐照白居于正上之座,座上悬着匾额,腕粗笔迹,正是“”四字。

  州府衙差十二人成对而列,再有六人是南衙禁军千牛卫,正在徐照白座桌左右,三三散列,气势非常。

  下首的椅子也有二十个,先是御史的随官座位,再是本地州县官吏。

  待所有人就座,唯独空着那个与大理寺少卿潘翼所挨的座位格外惹眼。

  那本该是宗正寺少卿梁道玄的位置。

  潘翼轻轻吸气,徐照白敲拍惊堂木,众官员起身向御史行见天子之礼,叩问圣安,而后再各自落座。

  堂下也设了两个座位,在潘翼的事宜下,定阳王姜苻被白衷行带了上来。

  与其他在押之人待遇不同,定阳王姜苻始终是被软禁,后来又有南衙禁军监督看管,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毫无萎靡,他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很高,面色略有发黑,不是那般天生的颜色,倒像是短时间高强度曝晒后才有的健康色泽。

  他的气度让人觉得他不是来庭审,而是来打架的,龙骧虎步赳赳雄壮,干净整洁的一身朱红藻纹圆领袍上无有缀饰——作为戴罪的封王,最起码他还知道规矩。

  想起刘王妃说自己这位丈夫脾气急躁,办事有些欠妥,潘翼也不足为奇了。

  “殿下,今日本官受圣所谕,代圣监审,请您如实回言,回本官之言,当有如回敬天听。”徐照白不因对方宗室身份而降格,反倒凛然如初,不过他也补充一句,“依照本朝律例,宗室中人受审,当有宗正寺官员在场验听明监,然而随行宗正寺少卿梁道玄不日前遭逢山难,至今下落不明,不能临堂,本官会命大理寺官员亲录全言,待回京后由宗正寺其他官员签验画押。”

  流程走完,徐照白请定阳王入座。

  这时,朱善同忽然站了出来。

  “启禀御史大人,此案牵涉甚广,定阳王侧妃刘氏先前有过问询,不如一并请出,也好对照证言。”朱善同言辞恳切,再拜道,“王妃刘氏乃是梁少卿亲自过堂,或许有什么隐情,她也能及时告知御史大人,不至偏听。”

  潘翼觉得诡异,因此举完全没有必要。

  问是肯定要问的,但应该问过定阳王姜苻来龙去脉,一遍亲证,再上旁证,急吼吼叫刘王妃上来,难不成是这些州府衙门的官吏还没挨够王妃当面的骂?

  刘王妃吵架的功力潘翼是现场见证,可以说五体投地,其逻辑之清晰,头脑之清楚,该泼辣时泼辣,该谐谑时谐谑,不可不谓水平超群。

  以至于方才朱善同朱知州提到刘氏,就让一旁领教过的峨州通判段鄞与长史王仁宁面色发白,似有瑟缩。

  可是为什么呢?潘翼一时想不明白。

  徐照白只略微思忖,便点头道:“请王妃刘氏。”

  但当刘王妃被带进堂内,他猛地顿悟了朱善同的险恶用心。

  王妃有孕将近七月,体态沉重,气色尽显疲态,加之这些日子与丈夫分开软禁,即便照顾得再妥帖,也难免心事累重忧心繁繁,她由两个仆妇搀扶,走入堂上,无需多言其他,只拜见御史后不堪重负的汗珠就已经出现在了额头。

  平心而论,自己夫人要是怀着身孕被这样折腾,潘翼觉得自己也是坐不住的。

  果然,定阳王姜苻眼睛都红了,八尺高的大男人,就快在堂上哭出来一般辛酸。夫妻二人眼神一触,两个人就都落下泪来。

  潘翼是受过大理寺规训的人,不会太感情用事,然而此刻面前二人犹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他们扮演的却是棒打鸳鸯还要让人家下十八层地狱的角色,一时心中变得无比烦闷。

  “芝芝,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但是定阳王一句话,就让他差点喷出上堂前喝的茶水来。

  倒也不要这么人前称呼吧……

  连徐照白都不免轻咳一声,示意两个人注意身份和场合。其余人皆微微侧目,不敢直视这幅景象。

  王妃刘芝取出帕子按下自己的眼泪,避开定阳王姜苻的关切,似乎是不愿惹他继续说话,故意默默不语,往侧位挪去,而这时,定阳王仿佛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愤怒地环视一周,定睛在朱善同身上,怒不可遏道:“好!你们在本王身上拿不到把柄,就来折腾本王爱妃!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就算拼了一条命,你们也别想好过!”

  看着朱善同被指着鼻子骂反倒悠然自在的神色,潘翼此刻便如醍醐灌顶:定阳王性急而躁,峨州州府衙门无人不知,正是因此,他们才要彻底激怒定阳王,让他不计后果,言行有犯,使得审讯混乱,朝野震惊,这样才能让人相信此等暴虐之人,必然是如他们所联名陈告之罪那般为上不仁,戕害百姓。

第79章 绝渡逢舟(二)

  定阳王一副要和在座所有人拼命的架势,对宗室又不能乱拍惊堂木,徐照白用眼神示意左右禁军各向下一步控制局势,后才道:“殿下,今日诸官集此,是奉圣旨行事,祖制有铭,不得违逆。若是早一些结束,王妃阁下就能早一些去休养平息,还请您勿要操切。”

  他的平静让定阳王更显失态,最终是刘王妃起身拉住姜苻,他才涨红着忿忿的脸,规矩坐下。

  情势已平,徐照白如他所言,尽快进入问询。

  “殿下,据州府衙门联名所奏,您于五月初五调拨三十一人前往西陶县西北鹄雁山脚的营造地,可有此事?”

  “有。”定阳王没好气地回。

  “你们在营地修造到傍晚,凌汛过境,本在半山挪运资材者,包括殿下您,都遭逢水流,一部分人被冲走,一部分人得救。您在部下亲随保护下得以无恙而退,可有此事?”

  提到那日从天而降的灾厄,定阳王才有了些许敬畏的余悸:“是这样。”

  “您所在的营场被围困水中,隔绝各道,您自告奋勇,与亲随用运货的小舟在水势减缓后返回县城,不料县城大部分被洪峰摧毁,只余一两处高地,这时您被州府衙门截行,带至州府府城青宕,这些旁人的叙述可有误?”

  “无有。”

  “既然如此,那您的几位亲随的证言便有可信之理,带他们上来。”

  这些人都已经和定阳王分别关押多日,至堂前时,神态各有疲惫落拓,他们并没有定阳王的身份和匹配的待遇,各个换上了粗布囚服,手戴镣铐,三个人一字排开,齐齐跪下。

  定阳王见自己从小到大的亲随这般凄惨,当即起身发作:“还没给本王定罪,怎么本王的亲随就上了镣锁?这是做什么!”

  三个亲随中一人听了这话,忽得落下泪来,只是不敢高声,在堂前低低的啜泣。

  潘翼发现,徐大人已经看出这对宗亲夫妻的强弱,此时他并不去看定阳王,而是看刘王妃,刘王妃何等聪明,当即拉着姜苻坐下,示意他不要开口。

  解决了噪音,徐照白以此让下面三人报出姓名,验明正身后,例行发问:“你们三人都在凌汛至西陶当日随你家王爷前往营地,定阳王让你们陪同是去做什么?”

  公堂忽然安静,许久,其中一人低声道:“监造……”

  “监造什么?”

  “王爷……王爷的私产……”

  定阳王姜苻仿佛遭到雷击,难以置信望向堂前。

  另一个人则嗫喏许久,吐出一句:“我……我不知道……”

  最后一人始终不发一言。

  潘翼用余光去看朱善同,对方平静的面容细处,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好……好……”定阳王猛地起身,“你们……你们都好得很啊!”

  “定阳王殿下。”徐照白及时出声警告,“即便他们是你的亲随,此刻也是本御史的证人,不得放肆。”

  这已是拿御史的身份进行严肃的示警,潘翼作为一个经历一部分案情曲折之人,是明白其中疑点并从个人角度认为定阳王有所冤屈的。

  可是作为大理寺少卿,目前的人证依照律例,已经足够指认定阳王的罪名。

  除非梁道玄能拿到新的证据,可惜小国舅他人现下不知死活,只那一封广济王的信无济于事。

  刘王妃看出了警告的意味和徐照白的强硬,再度拉着丈夫就座,而她却也面有浮白,冷冷盯着跪下的三人。

  “你们在出发前往之前,可知这是私产?”徐照白继续发问。

  方才颤着声说话的亲随答道:“知道。”

  “其余百姓可知?”

  “他们以为……是在建的书院……这才愿意前往……”

  眼看定阳王又要冲上去,徐照白命人带三人下去,这才制止又一次闹剧。

  而这时,朱善同站了出来。

  “启禀御史大人,关于这三人的证言,还要可佐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