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70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梁道玄不解。

  梁珞迦只是神秘地笑,催促他感赶快回去陪家人妻子,不要再逗留了,明日的事,且待明日。

  梁道玄知道怕是妹妹又用自己这次的功劳,狠狠敲了笔辅政大臣们的竹杠,想来会有晋升,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圣旨抵达侯府,官职没变,依旧是宗正寺的少卿,可却在职衔前加了个麟德馆直学士的称号,以及最重要的末一句——入政事堂,参知政事。

第84章 知音诚希

  “这麟德馆原名麟德殿,曾是太祖寝殿,后太祖殡天,后世便封敬以示尊崇。如今内多呈昔年太祖墨宝,独一份的太祖实录也单单请出来供奉此殿,不在弘文馆里存放,而但凡存放实录之地,需设署官而名馆,这才就此得名。”陈棣明老学士愈发上了年纪后,语速也跟着慢下来,好在积年的见识仍在,与梁道玄关门闭论,仍旧如有一宝。

  “所以这麟德馆直学士,我还是头一个?”梁道玄看过律例,也熟读宗法,可让他积累判例的旧例,却实在强人所难,“这会否有些太过?”

  陈棣明老学士笑着摆手:“玄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馆阁殿三类学士,只要是按着宫中现有的宫阙命名,都是可以的,昔年道宗皇帝独宠昭嫔,朝野非议,可道宗还是顶着百官的直谏,封了昭嫔的父亲为延华殿直学士,这延华殿就是昭嫔寝宫的正殿罢了。”

  看如今情况,皇权的好日子果然是姓姜的自己作没了。梁道玄为一继位就是困难模式的小外甥摇头叹息。

  “但是这听起来就很不合礼数……”梁道玄心想自己是不是居委会工作做久了思想已经开始朽旧?

  “好些人当年而已这么劝谏道宗皇帝呀……”陈棣明笑得颇有老谋深算的意味,“可道宗皇帝身边也有些能人,给出了曾经太宗爷封宠妃淑妃之兄为永宸殿学士的老例,那位兄台莫说文章,怕是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照样借着裙带登堂入室,比玄之你大有不如。”

  “这里面必然另有隐情吧?”梁道玄在妹妹那里看了不少太宗一朝实录,作为“祖有功而宗有德”庙号的拥有者,太宗堪比先汉文帝,手腕诰高明得很。

  “玄之聪颖。太宗爷虽也有内宠,但哪个因此乱政?他此举,无非是弹压那些聒噪他铁腕的文臣结党罢了,好教他们清楚,什么大学士,这些文官看着清贵非凡,一辈子都奔着这名头读生读死,可只要天子一句话,不识字的人,也能当得。”

  这是什么爽文啊!

  梁道玄觉得自己应该穿越到太宗朝去当外戚,必然省去这好几次九死一生。

  “哎,然而道宗效仿旧例是能人前说得通,可人后治内理外的权略,后人也自有公论了。道宗偏宠,最终招致祸患,然而太宗再怎么宠爱淑妃,甚至要封其小儿子去州府做封王,最后也还是意识到此举之危,顺势作罢。”陈棣明老学士大概也是期望能做太宗的臣子,语气不免有些艳羡这英明圣主仿若烛照的行止,“最后,他还奖赏了劝谏他不能违背祖制的大臣,又惩罚了那些闭口不言擅自观望甚至赞同的臣子,也算有所交代了。”

  梁道玄下意识想到,太宗未必就真想给小儿子分什么州府首府做封地,从一开始这可能就是一次筛查。

  太宗宠爱小儿子几分真几分假,他疑心病患者梁道玄都要打个问号。

  看起来这就像一次钓鱼执法,要知道那时候太子都快四十岁了,可文物当中,天子宠爱哪个儿子,谁就趋炎附势,这种行为,无异于对皇权的背叛:既然皇帝已经选择了继承人,却有人为自己的前程生有贰心,这是不能被太宗接受的。

  可是也不能光明正大说,拉这些人出去通通斩了。太宗大概是爽文男主,但却不是无脑爽文的男主。

  他选择了用计。

  宠爱幼子,百般恩赐,让本就不算忠贞之人预备投机,用几年布局,最终以赐封地于州府一事激发。

  原本就忠心不二的臣子自然大呼不可,而政治投机之人这些年早被麻痹了戒心,还以为能一举定胜负,明里暗里不知道有没有给太子使绊子上眼药,大概也撺掇过太宗。

  只是他们都想错了。

  优秀的政治家是不会以个人的情爱为转移,反过来驱策自己的执政理念。

  太宗见好就收,最后演出收场,所有贰臣一网打尽,利用过的幼子封去远地,太子继位一切障碍扫清,留给他的,也将是真正的忠贞之臣。

  实在是高。

  往后太宗爷的实录就是他梁道玄的政治教材了。

  诶等等,说得不是他的事情么?

  陈棣明老学士这时也从太宗老粉的状态回过神,自嘲道:“人老了,这思路没那么灵光,说着说着都跑远了……”

  梁道玄想说我没老,跑得大概更远。

  他怕说出自己的设想吓到老师,干脆绝口不提,只笑道:“多谢老师教诲,所以我这直学士前加麟德馆,也不算值得胆战心惊的了。”

  “确实如此,馆阁学士,馆学士掌史,阁学士崇文,殿学士都是优渥老臣的大头衔,你本就是宗正寺玉牒的执掌,又要负责编纂宗史,这算是的其所,虽你这个年纪做直学士的,从前也只有徐大人一个享此殊荣,倒也不算没有先例,况且太后的意思,是给你这个头衔安抚宗亲,梅宰执也点头了,你领受便是。”

  一提徐照白,梁道玄不免有些头痛。

  前两天广济王又来了信,说是在峨州那趟差事,要不是梁少卿力挽狂澜,怕是他也跟着折进去了,后面便是一连串谢意坦率的表达,梁道玄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然后又是正事,广济王他要成亲了,对方是本地名门之女,这代男子无有爵位和官职,不过却因是累世积善之家,英明广遍,百姓赞颂,一应文书,都会尽快交到梁道玄桌上,请他走个过场,让太后赐婚,然后宗正寺批准,将未来妻子加入玉牒,并赐对应身份的盖印,这样封王就可以成亲了。

  这是好事,然而广济王弯弯绕绕,又在最后问,想在成亲之时全家团聚,不知道是否可行?

  梁道玄当然希望他全家团聚,但目前能不能团聚,他实在是不敢打包票。

  这两日他预备正式到政事堂报道,琐事一大堆,又要应酬来谢的亲友,忙得不亦乐乎,今日才坐下来请到老师讲讲古,学学旧例,而明日,才是小姨来府上帮忙操办祈福之事的时机。

  柯云璧对此举有不同看法,她认为,这院子显然风水好得很,不然她就真当寡妇了。梁道玄喜欢她的逆向思维,却也表示自己同意小姨提议这看似不着调的办法,一是让长辈安心,二是有其他的缘由。

  “我和小姨说了,请华莲寺的高僧来。”

  “你想见郡主?”

  柯云璧总是能很快抓住梁道玄话中的重点。

  “天时地利人和,说服郡主在此一举。”梁道玄十分自信。

  “要我帮忙吗?”

  梁道玄搂过柯云璧的肩膀,彼时月明而盈,两人并排在水榭里的藤椅紧紧挨着,月光照得池水幽蓝静谧。

  “你帮我盯梢。”梁道玄小声道。

  柯云璧一惊:“你要打晕掳走郡主直接送走?”

  梁道玄傻了,觉得老婆的思维和自己一样,有时候十分奔逸:“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是想借着你向她讨教佛法的名义,和她私下说几句,这时候你要是在人前晃悠,岂不惹人生疑?”

  “我觉得,郡主在佛寺里参研佛法这么久都没想明白,那佛法不请教也罢。”柯云璧虽然觉得不信,但为了表示自己是积极主动配合丈夫工作的贤妻,还是点头应允,“那你安排就是了。对了……你不怕我听见你们的对话?”

  梁道玄无奈笑道:“我又不是和人偷情怕你偷听,你听就听啊!”

  这话让柯云璧有被人信任的使命感,她当即三指朝天,盟誓道:“我发誓,明日里听到的话,亲爹亲娘问都不说。”

  梁道玄忍不住脑门碰在妻子的额头前,顿时觉得天赐良缘,不过如此。

  第二日,病仿佛一夜之间康复了的戴华箬早早就赶来了富安侯府。

  她一进来看哪里都不对头,原本的公主府那边太阴森,本来的国公府主宅又太空阔,为了她不要乱来给梁道玄添乱,梁惜月也亲自赶来监督,两人不免又有一些争执斗嘴,好在待华莲寺众位僧尼坐禅车抵达时,两个人默契得表现出富安侯府一派祥和的景象。

  其实戴华箬对请一众女尼前来十分奇怪,帝京最不缺的就是古刹里的高僧大德,然而梁道玄却说:“小姨你不是嫌弃公主府那边风水不好么?女人的事情就找女人来办,我觉得合适。”

  戴华箬是只要外甥说话便信服的人,当即应下。

  一众女尼用过主家精心预备的斋饭,各自手执念珠,绕着每个屋宇诵经祈福,庄重肃穆之氛围也感染了两位长辈,梁惜月和戴华箬也各自闭目,默念经文,希望真能自有灵验。

  早在方才,柯云璧就说想请一位精通佛法的女尼为自己弘法,因早就有过沟通,徽明郡主随柯云璧入了内苑,于女主人宴客专用的小花厅后夹堂内就座。

  “夫人是替国舅爷寻觅来,请不才讲法不过是托辞,可对么?”郡主早前是见过柯云璧的,如今仍然一派和气,温润非常,教人观之觉亲。

  柯云璧老实告罪,表示夫君在外面,没有郡主的首肯,也不会前来冒犯,若郡主不愿,作罢也无妨。

  徽明郡主却苦笑摇头:“苦海慈航,回头是岸,我知他要说什么,有劳国舅爷移步入内了。”

  柯云璧松了口气,行礼后出了夹堂,不一会儿,梁道玄走了进来,他先恭敬向徽明郡主行礼道:“出此下策,唐突佛法,是在下不敬。只是实在有事要由我转达,还请郡主先过目此信。”

  按照规矩,封王给宗正寺的信不可以随意走带,然而在官场摸爬滚打许久的梁道玄已经全然知道哪些规矩必然要守,哪些可以事从权宜,胆子也越来越大。

  徽明郡主接过信,眉目之间可见惶急,她大概知道这是弟弟广济王的来信,以为有什么大事,然而读过之后,她却几乎泫然而泣,合信抚于胸前,感慨悠悠:“那时弟弟随我入京,年纪和当今天子一样大,镇日哭泣思念家乡,如今也已成家了……父王在天有灵,必然可以欣慰。”

  “我觉得不一定。”梁道玄赶紧泼出冷水,“听说老广济王殿下最重长女,于您疼爱有嘉,若是见您此时青灯古佛,不肯自迷航归返,您再小一个弟弟成亲,他也不大能欣慰多少。”

  这话很是尖锐,徽明郡主听了也是一愣,旋即低头不语。

  “郡主……其实,您心里是清楚的,有些事,未必只是缘分,有些比缘分更强大的力量在撕扯您和徐大人,这力量,比命运还难抗拒。”

  郡主的沉默似乎证实了梁道玄的猜测,他也不再顾忌,直言不讳:“威宗皇帝怎么会让宗室女子与他和梅相共同期待的他日重臣联姻?这话我本不该说,但事分情由,也请郡主明白,威宗自己是封王入京,他最忌惮什么,还用我再说么?老广济王殿下与他同心同德,忧思社稷,这才在威宗皇帝起兵无人响应之际,力排众议鼎力相助,面对如此雪中送炭的兄弟情义,郡主你和当年的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广济王殿下,不也被送来当做人质养在宫中么?您也说了,您的弟弟当年还是个孩子,就要背井离乡,在监视下生活,与父亲母亲骨肉分离,难道,这就是威宗回报您家的厚恩?”

  郡主仍然低着头,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而且这样一说,徐照白徐大人也是受过老广济王设立学馆的恩惠,且老广济王免除了许多贫寒之家向学子弟的学资师酬,固然徐大人天资聪颖过人,可如果不是老广济王仁心存善,徐大人未必就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吧?可在他与威宗见面后,他做了什么选择呢?”

  梁道玄深吸一口气,说出最残忍的一句话:

  “威宗做出了选择,徐照白做出了选择,只有您还不肯选,是因为什么?这些年,该您领受由您自己选择的寂寞,您已品尝,不该您背的流言蜚语,您也不置一词,肩担下来。郡主殿下,恕我直言,不值得的。”

  沉默的郡主给了梁道玄很大的心理压力,他能感觉道郡主正在崩溃的边缘。徽明郡主不是傻瓜,有些蛛丝马迹,她恐早已看出,然而仍然愿意逗留,无非是心存最后的期待,期待的不是什么好的结果,而是期待一个为她青春怦然讨回的说法。

  但是,这恰恰是最不可能得到的。

  梁道玄坐了下来,在郡主所坐的蒲团对面,随着落座,他的声音也轻柔许多:

  “郡主殿下,我是个男人,这样就显得我的话总有些混账之处,让你未必愿意当真,但你必须得听我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一入朝堂,变得最快的就是人的心心。此刻要我来认从前的自己,我也不敢说全然未变。这话诛心难当,但却实在得不能再实在,名利场中,谁人能全?但凡一丝一毫的偏颇,就会成为迈向登峰亦或深渊的头一步。”

  “不怕郡主笑话,入仕之前,曾经我也有一万种心思,觉得再难的事,动动脑筋,略施小计,根本不必退后底限,违背本心,自然谁打去吃。结果如何?如果我是怎样想便是怎样做,今日我家人等来的只有我的尸首。”

  言语真挚,使得早已低着头泪流满面的徽明郡主抬起头来,悲悯的目光望向梁道玄,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方才所言。

  “我今日种种所谓,想来要是能告诉过去的我,必然会要自己大吃一惊。”梁道玄苦笑,“您觉得,徐照白徐大人,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么?”

  徽明郡主眼意和已无血色的嘴唇,都在颤动。

  “你不是在等一艘开走的船,而是在等一条已经沉没了的小舟,你心中陪伴你赏昙花的少年,他不会回来了。”

  许久,仿佛呼吸都已自郡主身上抽离,眼泪不再涌出,她一双无波的眼,静静望向前方的虚无里。

  “但是郡主还有大好年华补偿自己,只要您复归,宗正寺可以为您恢复尊号,我朝公主郡主代发修行承天祈福的说法多的是,这个借口无人能够指摘。而接下来是我个人和定阳王殿下的请求,如果您愿意还俗于世,定阳王殿下希望您能赏光,以您的学识博闻,燃一方民智之星火。”

  这就是之前定阳王临行前所苦恼的事情,在那时梁道玄就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徽明郡主。

  当然,前提是郡主愿意走出困顿。

  “他徐照白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声与仕途,弃前情于不顾,您也可以为宗室为姜家为百姓的来日,弃自己的过往如敝履。既然佛陀这么些年都没有回应您的所问,那您就自己给自己找个人生的答案吧。”

  梁道玄说完了想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想让郡主静一静,多少年的伤悲被就此戳破,梁道玄也知自己是猛药医顽疾,下手不免有些重了。

  然而,在他离去前,徽明郡主却忽然抬起了头:“让我见一见弟弟吧,国舅,我……我想他了……”说罢,她伏地而泣。

  梁道玄赶忙叫柯云璧帮忙搀扶,自己则出门去找辛公公,让他带广济王小世子来此。

  这一日,仿佛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

  佛事结束,小姨和姑姑都喜笑颜开,郡主最终决议归乡,作为唯一的亲长去坐镇广济王的婚礼,而小世子也被太后恩泽,允许暂时离京,送姐姐返回故乡。

  当然,在这之后,徽明郡主会前往峨州,拜访定阳王,成为新书院的首位女师范。

  这一切在揭晓之后,宗正寺给出了一个非常正式的上奏:郡主早年与先帝一起在威宗膝下成人,情同手足,先帝垂危之际,郡主舍身事佛,求请苍天回转逆意,不料先帝仍是山陵崩摧,郡主愿留守青灯古佛之前,为先帝祈福宁远。

  爱信不信。

  大家都那么懂得拿大道理压人,梁道玄替郡主还一程,也不算什么。

  “我不是灭文臣辅弼们的威风,只是我因功入政事堂参知政事,往后但凡宗室不法,我自然第一个筛篦重则,可如若宗室有冤屈和欺压,我也绝不股息行乱之人。现下朝堂局势没什么好稀奇的,一家独大,终究不是圣上亲政后可施展的好预兆,我势必要还天子一个平衡的局势,这过程里,和徐大人可能就不大愉快了。”

  梁道玄这些话是和当日听了全部内容的柯云璧讲,当夜只有二人时,梁道玄说出了真正的隐忧:“要是那个时候,郡主人在帝京,我不觉得以徐大人和梅宰执的人品能保证不会波及郡主与广济王。波及二人就是波及宗亲,若拿郡主做了文章,我一个靠着宗室和勋贵求请入政事堂的外戚,岂不投鼠忌器?这样的事,决不能发生。”

  柯云璧静静的听完,问道:“那日你说,以前的你不是今日这样,以前的你不会想出这个未雨绸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