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71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这话问住了梁道玄,他思考后,唯有一笑:“还是会的,我好像天生比较擅长这个。”

  “那你就是骗了郡主。”柯云璧笑道。

  “只是换了个不那么委婉的说法而已,不算骗吧……”梁道玄有点心虚,“对了,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假如我是徐照白会怎么做?’这类话?”

  “你这人真奇怪,你想听我这就问,你不说谁知道呢?”柯云璧眨眨眼反客为主,“夫君,假如你是徐照白,你会怎么做呢?”

  梁道玄本想逗逗柯云璧,结果没想到好像反被逗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想了很久,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会试着再拥立一个允许我娶喜欢之人的皇帝。”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柯云璧听完也是错愕,而后却是浓浓的笑意溢满眼睫。

  ……

  七日后,梁道玄入政事堂的日子,徽明郡主恢复封号,启程归乡。

  因这件事又是国舅爷为宗亲与贵戚所办的得力之事,众人无不捧场,为郡主回程添了车马和礼物,给足了国舅爷与广济王的面子。

  说到底,这个面子,也是给皇帝和太后的。

  徽明郡主已经许多年没被如此柔软的朝阳包裹。

  马车启程前,又有一人请求见小世子,并递给小世子一封信,小世子姜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把信给了姐姐:“阿姐,是……是徐大人送来的。”

  虽然这三个字仿佛还能扣动心弦,徽明郡主却在短暂的波澜后,重回平静,打开信封,取出信笺。

  信笺是昔年旧纸,泛黄发脆,上面是一首诗,头两句墨迹已老,而后两句却仍有湿润的新书之痕:

  优昙华胜雪,惟隐稀世间,黄粱长夜尽,人无再少年。

  徽明郡主看了一会儿,随手弃入风中。

  马车开动了。

第85章 经年之茂

  六月末七月初,帝京最热得人心发慌的日子还差几步方至,初夏茵茵细风里,浸润着昨夜雨水的清凉,宫内甬道的小片积水都是慢慢得干,轻盈缓慢的日子,大抵如此。

  可惜,自前朝走到中朝的路仍旧因不断的宫人大臣看得人焦虑,唯有梁道玄走得轻巧——毕竟他去中朝是见妹妹和外甥,即便带着公事,也走出两肋生风的轻快与闲适。

  梁道玄从崇宁四年入政事堂参知政事,到如今崇宁十年,六年间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次,也有满怀心事,也有烦心愁绪,但只要目的地有亲人,他都不觉宫墙森严,万事难当。

  然而,初夏午后,正过午时,潮润渐渐转为溽热,今日的事态,让他脚步惶急,心情烦乱。

  早晨他照常去政事堂议事,午膳没吃几口,就有宫中太监通传,只说太后急着找国舅,是皇帝的事情,他撂下筷子与梅宰执说了一声,当即入宫。

  霖儿出了什么事?

  病了?那应该先找太医,找他大概不是病的问题。

  作顽劣难驯之举?十岁以后,这两年小外甥渐渐开始符合梁道玄对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刻板印象:顽皮且精力旺盛,一天到晚,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上蹿下跳,对什么都好奇,而且有无畏的担子去执行。可是前两年小孩子顽皮已经被妹妹制裁得非常老实,这段时间也算听话,况且小外甥虽然淘气,但绝对孝顺,日常琐事妹妹全能管治,为什么要叫他入宫?

  难道是有了什么秘而不宣之事,必须妹妹和自己亲自面授,才能处置?

  不会是小外甥……

  天啊!梁道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小跑,三十几岁的人,慌慌张张入了仪英殿,看得门外恭候的沈宜都愣了愣。

  “国舅,您……慢一些,太后和圣上都在内殿。”沈宜示意身旁小太监传讯梁道玄的到来,再招呼人递来一杯茶,“您先缓一缓。”

  “圣上出什么事了?”梁道玄也不喝茶,瞪大眼睛问。

  沈宜被他看得十分莫名,须臾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国舅,您进去就知道了。”

  沈宜还能笑得出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梁道玄发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联想能力愈发变强,而且总是会往坏了想,当真教人无奈。

  喘匀气,润过嗓,梁道玄经宣召,进入仪英殿,转进偏殿,惊讶地发现王希元王大学士竟也在。

  王希元是崇宁七年致仕的,本来应该归乡颐养天年,但他家乡地处东南海疆,经年的潮湿溽热,王大人年事已高,身患风湿,实在不宜在家乡养老。太后体恤老臣,且王希元不止是作为次辅居政事堂,更是政事堂推举的帝师,带着姜霖已读了好些年书,尽职尽责。

  为诸因,太后特赐王希元帝京田宅,以使其安居抚老,更显皇恩浩荡,同时,加王希元集英殿大学士——这是只有做过省试主考才有资格赐予的名誉加衔,一般都在朝臣身后御赐,在王希元这里,却为嘉奖老臣之忠持破了例,被称为太后优容臣下的美谈。

  当然这一是为彰显仁厚,二是为了王希元能继续入宫教课。

  王尚书一夜之间变成了王师傅,不过,他讲读能力没有随着年老而退化,除了语速渐慢外,只有步速显得有些着急,太后于是又赐了宫中行舆之恩荣。

  今天王师傅的脸色看起来,却十分的不好,他坐在椅子里,见梁道玄来了,于是起身相迎,梁道玄立即请他就座,自己也拜过太后和小皇帝,却见妹妹脸色比王师傅好不到哪里。

  而可怜的小外甥则站在母亲面前,向自己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这场景梁道玄上辈子太熟悉了:小孩子在学校犯了错被找家长,老师、家长、孩子三人的神色,正如此时此刻。

  姜霖如今个头蹿了老高,大概是继承了梁家遗传的身高基因,小小年纪便有挺拔之态,一双眼睛更是与妹妹如出一辙,只是妹妹眼神常有的沉静,他是半点没得,倒总是泛着精光,不知道再酝酿什么把戏。

  梁道玄受不了这样可怜兮兮的目光,心软得就想让外甥先坐下再说,找家长也不都要罚站啊!

  然而妹妹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瞪过来,他只好噤声,去到外甥后面站好。

  “兄长你坐。”太后的称呼很有讲究,没有叫官职,证明这是一场家庭内部的非正式会晤,谈论内容,也不会是政事,而以亲缘之呼,意味着妹妹大概是要他管教外甥了。

  果不其然,梁珞迦冷着声音,沉沉道:“叫兄长来不为别的,是今日陛下课业不妥之处,还得兄长一并参详。请王师傅说吧。”

  王希元与梁道玄是老相识了,按照不成为的规矩,由于梁道玄省试的会元是他钦点,梁道玄明面上还得跟他执礼为弟子,今日他仿佛一起听老师的训,又复站立恭敬颔首秉礼:“王师傅请讲。”

  “国舅请坐。”王希元虽是显然在气头上,但也没莽撞到真让当朝国舅爷跟着学生一起挨训,先请他坐下后,才闷声说话,“今日臣继续为陛下通读前四史之妙义,这是陛下头次读至陈氏《三国志》,于是臣便先请陛下读魏蜀吴三书开篇第一卷,统揽三家之起始,晓明三足之势纲要。”

  不亏是大学士,这教育技巧,非常有水平了。

  梁道玄想着示意王师傅请继续。

  “读至吴书一,陛下甚觉意趣,臣便在堂设问,请陛下带问而读。”

  带着问题读文章,确实是个好办法。

  “其中一个问题是,孙氏发迹,孙策起兵于江东,缘何择地而行事?其要理应又在何意?”

  这是问孙策起兵天时地利人和的选择,确实是个好命题。

  然后,王师傅的脸色愈发铁青,只看向小皇帝,复又无奈叹息:“……还是请陛下说说,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吧……”

  梁道玄看外甥,外甥看自己,眼睛里又是委屈又是倔强,他终于明白那种溺爱孩子的家长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这个书咱们大不了不念了”之类的话,可作为未来帝王的教育,他又不能开口,只能等待一个答案。

  按理说,就算外甥没有答上来也无妨,王师傅自己也说,这是孩子头次开读《三国志》说不出又怎么样?难道还要挨骂?哪有这样的道理!

  又或者,是说了什么离谱到气死师傅的话?

  “说啊,方才在哀家面前不是和师傅争执得很振振有词么?怎么你舅舅来了,倒不说了呢?”梁珞迦沉声道。

  妹妹不是那般严母,平常该说理时均有耐心,该管教时也有软硬之别,这次却像动了真气。

  梁道玄急不可耐,却只能等着孩子开口。

  姜霖撇了撇嘴:“朕说……孙策选丹杨起兵,不为别的,是因为他舅舅吴景家在丹杨,所以他带着自己的部曲,非要到哪里去,是为了找舅舅,好办事……”声音因为没有底气而越来越小。

  这说得不是挺有道理的吗?我自己是没有舅舅,要我是孙策,也去找亲舅舅干造反的大事啊?那可是乱世诶,你不信舅舅信谁啊?

  然而他刚想出口,却听妹妹自上座,冷冷一声清嗓似的咳嗽,惊得自己出了些冷汗。

  果然妹妹发起脾气,也是很恐怖的威慑。

  再看王师傅严肃的表情,梁道玄顿时理解了妹妹请自己来亲自教育姜霖的用意,于是也轻咳一声,矜持不苟了神色,敛襟危坐,正声道:“陛下,怎么能这么回答视史书史鉴为儿媳呢?”

  梁珞迦在上座,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陛下,容臣缀言。这帝王之学重中之重,莫过于以史为鉴,您应当学范其正,不应自解旁议而当正理。王师傅所设之问,精妙绝伦,这是问陛下您,如何看待孙吴坐拥江东之势与实,要论,也应以天时地利人和三分而言,您以前读史,也是如此回禀明晰论断,怎这次,就要嬉笑妄言呢?这岂不是让师傅寒心?”

  “可是舅舅本来就是最可靠的。朕也是有可靠的舅舅,推己及人,有什么错?”姜霖忍不住回嘴。

  不用太后训斥,梁道玄就严语道:“陛下慎言。孙吴乃是割据,孙氏自兴到亡,皆是偏安一隅,孙策如何与陛下坐拥四海相提并论?怎能推己及人到他身上呢?您应理解的,是其择地择人,因势利导,有这般思路才能受用匪浅。”

  梁道玄看外甥低头,又有些心疼,可话已经说到一半,还是得到位才能算是充分教育,于是继续:“今日之事,陛下看起来是小事,可若以后,但凡有课业,是否都能一时玩心盛起,再因不愿折面,就以外道抗辩师尊?王师傅常道,陛下之聪颖,他治学以来从未有见,您心中清楚这问题为何而问,却定要歪述一番,这才是最让太后与师傅生气之处,若真是看法有异,难道王师傅曾经申斥过陛下么?臣所见是未曾,甚至陛下常有勇言论判,王师傅屡屡策励,而今日则是陛下戏言尊上,断不能行。陛下您说是不是呢?”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挑战权威有极大兴趣,也是青少年心理成熟的必经之路,但怎么引导,却是要费功夫的,总之先稳定一下情势,之后私下里再说吧……

  梁道玄想语重心长说话,那是非常有言提其耳之感,姜霖眼里最后那一点倔强也化作了歉意,转身向王希元行了一弟子礼道:“王师傅,朕知错了。”

  王希元官场混了那样多年,虽然致使,但脑袋已经适应瞬息万变的政治环境,让皇帝端正学习态度,不要妄言妄辩、不能以歪理和自述顶撞师傅,这本就是他今日告状的诉求,既然已经得到答复,他当然见好就收,立即起身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望陛下能虚心读史,以史为帝鉴,待亲政之时,执掌万机而不入覆辙,足矣。”

  “王师傅请坐。”太后立即温言。

  梁道玄又对小外甥语重心长道:“陛下今日知错就改,乃是明君风范,江东孙氏所不如也。”

  这话又让姜霖露出带闪亮亮牙尖的可爱笑容。

  太后适时的注视让可爱的笑容又转瞬即逝。

  教育有时候就是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梁道玄能理解妹妹的苦心。一直以来,妹妹都是慈和以情理教之的亲长,今次立规矩,却不止用劝导就能结局问题。

  而且传出去,小外甥作为皇帝,持这“舅舅论”,万一有别有用心之人生事,说是梁道玄作为国舅,意欲弄权的嫌疑犹在,想以言辞蛊惑皇帝,故而引教,那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是麻烦。

  梁道玄很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与妹妹一道送走王希元,又让小皇帝去温书预备下午的课业,且答应他一会儿自己会过去伴读,这才算风波初定。

  “哥哥,我以前觉得,霖儿是挺好教养的孩子,最近却愈发怀疑起自己来……”

  待偏殿只剩下兄妹二人,梁珞迦才软了笔挺的脊背,缓缓瘫在软靠上,语气比方才外甥还要有几分可怜。

  “到了年级了,往后还有几年是咱们好受的呢……”

  青春期都没到,梁道玄建议妹妹暂时别觉得困难,好时候还在后头呢。

  “霖儿其实很听话,有些顽皮不过是孩童之举,只是他最近总是为自己的念头和各个师傅争执,我也早想借个由头,给他一些训诫,正巧王师傅气得那个样子来寻我,又是那样背生芒刺的问题,索性,我就请托哥哥来一起当这个不是恶人的恶人,我来做那个最坏的,哥哥替我以理而训,好过一个人又冷脸又说的,怕霖儿一时犯倔不肯受下。”

  梁珞迦说完自己也觉得时辰在那里,忙问:“哥哥用过午膳了么?”

  梁道玄笑道:“吃了一半,放下筷子来的,方才急死,现下又觉得饿,你这边有什么吃的么?给我匀一匀。”

  他平常也与妹妹一道在处理政务之余用饭,宫中愈发如寻常之家了。

  “我也没用,先前气了够呛,一吃用吧,我叫沈宜传膳。”梁珞迦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宫中餐食大多有别,太后虽名义上当以天下养,餐膳有严格定例,菜色种类俱应齐全,午膳三十六碟、六汤,晚膳排场更甚。

  要是太后请客,那更是要额外加菜的。

  不过后来熊太后觉得一边垂帘听政一边吃这种饭菜太耽误时间,也拉远了与臣下的距离,干脆,她定了条规矩,但凡垂帘太后在中朝听政的,用膳不得奢靡,与臣下传餐而食,也不得有异。

  所以在中朝仪英殿,菜色从简,梁道玄来了也再添两道意思意思,一共八道菜,可看着两个人吃,也是足够丰盛,尤其有梁道玄爱吃的莼菜羹,用细小的银鱼摔打成鱼糜,团成玉色鱼圆,佐莼菜汤共盛,汤色虽清,却味鲜而爽滑,入口犹如吞云,齿颊有香。

  宫中有御厨最善此菜,每每梁道玄与太后用膳,只要时节在春在夏,有新鲜莼菜生长,便能在桌上见此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