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鞘
梁珞迦命沈宜去调查,因涉及京畿道外的消息,起初不能总貌知悉,这些天渐渐也有了个全揽:“向熊飞本就是武将,致仕后往来也大多是和武将部曲,不过他个性疏懒,见面的都是些有年纪的旧僚,他的两个儿子,老大向可正在狭云关历练,目前做了备冶都尉,官职不是很高,二儿子不大灵光,听说早年犯事,被向熊飞打断了腿,失了军职和仕途的路,也没什么建树,多忙家务,还有一个女儿是早早夭亡的,这位向琬是他在禁军北衙期间生的小女儿,今年也二十四岁了。”
“一直没有议亲?”
梁道玄也有些吃惊,他和柯云璧虽然是晚婚,但订婚却早得很,多事之秋赶在一处,这才耽搁,可向家千金这个年岁,想来是议亲过了的,要是有退婚再许,梁道玄就不得不思考一下,是不是向熊飞在奇货可居。
“没有。”梁珞迦很相信沈宜的情报,“向小姐早年养在外祖家里,与外祖家感情极深,后来外祖父母在她及笄之年去世,向小姐将其自领齐衰服丧,好不容易入京,她母亲向夫人又过世了,又是三年,于是就耽误了下来。”
真是难办,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理由。
“哥哥,你说……咱们能找到最合适折中的办法吗?”梁珞迦有些为难,“若是洛王和向小姐真是两情相悦,且此时他们家确也无有任何瓜田李下,似乎咱们也没有理由回绝这亲事。而且就算回绝了,让姓梅的得意,我又乐意……上个月,他希望自己的幺孙能入宫伴读,我本想应了,再怎么说梅相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一个进读入宫,也是两边的体面,结果他看我略有松动,竟递上来一个奏呈,里面列了他认为可以入宫伴读的官宦子弟,竟没有一个是公卿贵戚家的后人!”
说到这里,梁珞迦不免动了些气,直道:“这些年哥哥督促公卿之家谋求上进,要他们重视子弟进学求功名,已有了些效用,单是那几个国子监每年考评上来的文章,好些子弟的我读过都觉得他日于文章上几人都大有前程,这可是一改旧日公卿只看恩荫与承袭,不求奋进的弊病。富贵乡里易堕青云之志,而这些子弟进取之心昭彰,我也乐意霖儿与他们同学同课。姓梅的装聋作哑,让人厌烦极了。”
“他在预备以后的事。”梁道玄宽慰起人来,不止面上带笑,声音里也是一派春风,“其实人都是这样。我自己那几次九死一生,到最后的感觉都是死了就死了,可一想到我死了,你和霖儿无依无靠,我的长辈妻子都要受牵累,那我真是能把阎王殿掀开顶冲出来,不顾一切的。”
他的话成功逗笑了梁珞迦,这笑里,也有深深的感动。
“梅砚山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朝廷只手遮天这么多年,不说门生故吏遍天下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大家子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尽皆入仕,只不过他爱名声,也让孩子避自己的锋芒,一直在外道任职。他还有孙子、外孙子,能读书的有自己谋求的本事,不能读书的也恩荫到了体面。所以,他这些年做事愈发有些操切不顾,那哪是在为自己争,那是为后人铺路啊……”
“这心情我可以理解。”梁珞迦叹了口气,“但这朝廷,真是没他家就转不动了么?”
“好用的我们就用着,自古哪个帝王嫌能吏多?要真是有错处落下,我们也要有自己的道理做维持法度的决意,至少霖儿亲政前,他的身后不能尾大不掉留给这些靠姻亲结党的臣子。”
梁道玄说至关键,再温和的语气也有了丝杀气,梁珞迦听了不但不怕,反倒心中生出许多勇气道:“好,我听哥哥的。”
“你今日都没怎么歇着,好好歇会儿,我去看看霖儿,一会儿他下了书房,见我不在,又要淘气。今日他挨了说,我也有些道理要讲一讲,咱们配合外人演严母和厉舅的戏,自己也得给孩子交个底。”
“哥哥给我捎带一份川贝茨菇玉圆汤去给霖儿。”梁珞迦起身道,“这两日正过节气,暑不暑的,也热不透,他有些干咳,不是很舒服,太医给开的方子,他私下不爱喝总要我盯着,你带去看着他,少喝一些就是了。”
梁道玄笑着说了好,走出仪英殿,正好遇见办完差等他回去的辛百吉辛公公。
辛百吉看梁道玄后头跟着好几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太后捎带补品让梁道玄去接小皇帝下学,便包揽下来说自己陪国舅送去,亲自让随侍的两个小太监接了提盒。
梁道玄知道这是有公事要边走边聊,于是也让人远远跟着,他和辛公公走在前头,沿着泛起柔柔轻波的太液池,慢悠悠向御书房走去。
“国舅,你今日在政事堂忙了一日,诶呦,宗正寺可闹腾极了!”
这几年辛公公愈发圆润喜人,不怎么见老,故事也讲得越来越好,他压低声音,用语不传外耳的动静和梁道玄转述今日之事。
“康国公的三儿子,哭着就跑我们这里,说他爹被他大哥害死啦!”
如果说以前梁道玄遇见这样一家子里鸡飞狗跳的事还会脑仁疼,现在他已是游刃有余、运掉自如。
“那死了吗?”梁道玄的声音异常冷静。
“要是死了,我不就叫你去看了么,哪还会在这传话。”辛公公颇得意地抖了抖不离手的帕子,“康国公就是给气着了,不过不是老大,是老二!他那个二儿子,给他预备养老的别苑,抵出去换了银票,说要做买卖,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给痰堵住了,我去的时候已经缓过来了。”
“那三公子说是世子,大概是有结怨在,以为老子死了,赶紧给大哥做实不孝的罪名?”梁道玄不管他们家卖什么财产,关键的、涉及宗正寺的事务只有诬告。
“老三不承认,世子也闹开了,老二跟着哭,诶呦,这国公爷床头可热闹极了,我看他差点没再过去了……还好咱们宗正寺有调遣太医的权益之处,我叫了太医看着,老人是没事。”
梁道玄想了想,问道:“康国公家的四公子,是不是正在国子监太学读书,考绩很是不错,文章也很好,今年才十五岁的那个?”
辛百吉连连点头:“就是他!太后都说他文章好呢!咱们太后可是才女,她老人家都说好,必然此子是有前途的。这次的事儿他就没掺和,可见是个好的。”
“他们家姻亲是哪个?”梁道玄又问。
这次辛百吉想了想,道:“要是我没记错,国公夫人大约七八年前就过世了,她出身济安侯家,现下她弟弟袭了爵位,听说姐弟关系不错,不过夫家这些年不成体统,加之夫人走了,这些年估计越来越少来往。”
“劳烦公公命人送四公子去舅舅家待几天,这事儿处理完前,先不必回家,让他好好读书就是了。”
梁道玄轻描淡写一句话,辛百吉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梁道玄如此在意这一批贵戚的后人,莫不是真如官场上的传言,皇帝要选伴读了?之前太好要国子监太学拿学问考教又亲自过目,大家都觉得是这事情的眉目,很多人私下动了心思,打听到他这里来。
他当然是守口如瓶的,在国舅身边办事,虽然各种事都好说,前程也是有的,但唯有一点,梁道玄绝不是看起来那样好说话,该有的手段,他是一点不输梅宰执,这些年辛百吉看在眼里,也钦佩在心里,他是不会去触天字一号外戚的霉头。
此事他必然不会说,但出于好奇,他自己却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打算,正预备了说辞迂回着打探打探,谁知忽听一声讨饶的悲叫,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管事公公装扮的人正背对二人,他身后有左右侍立,面前跪着一十一二岁的小太监,正挨着杖责,不住哀哭。
第87章 月晕而风
宫中责罚宫女用大小板子,责罚太监则是长短木杖。
错小则罚具也小,错大罚具则大。
执刑的太监用的是单手可持的断掌,比廷杖细的多,看看上面光滑的油润,也知是厉害处罚,一只手捶打下去,跪着的小太监不住讨饶。
辛百吉也跟着停下脚步,他嘴闲不住,下意识问道:“国舅?”又顺着梁道玄视线看去,“嗨”了一声,“宫里规矩大,新进来的小子,一时记不清楚,犯了忌讳也是有的,该罚就得罚,不然怎么长记性?国舅心软看不得这个,我去和他们说说,这孩子命里有贵人,该着少这一顿。”
他说完就要走过去,却被梁道玄拉住:“辛公公,那位管事的公公叫什么,我看着有些眼熟。”
辛百吉眯眼一看,也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国舅爷贵人合该忘了这人的,这不就是当年一时猪油蒙心,与个宫女不清不楚,结果让长公主殿下受累的小太监么?好像叫宋……”
“宋福民。”
当年是梁道玄与沈宜一并亲审,即便过去了七八年,稍加提醒,就能记忆如新。
“对!就是这小子。”辛百吉压低声音,“国舅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他本想袒护那个相好的宫女,谁知倒让那女人卖了个底儿掉,十五两银子,全给招了,我说这真没意思,打一顿,赶出宫去就是。可沈大人却给两个人关在了一处……您猜,会怎么样?”
梁道玄沉默须臾,只觉初夏明媚的光阴都变得阴森起来:“他在牢狱中杀了那个宫女么?”这件事他后续关注的重点在并不在惩罚,故而并不知情。
辛百吉一脸造孽的表情,点点头道:“国舅是聪明人,沈大人罚这些犯了错的奴才,可不只是打一顿,那是诛心啊……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那宫女是被宋福民活活咬死的,诶呦……真是,抬她出来的小太监腿都是软的,吓坏了。饶是这般,沈公公反倒重用起这小子,我私下里也劝过,这样的人,用了多瘆得慌呢!满宫里得力的小辈多的是。沈大人有大心胸,不像我年纪大了,也就只能跟在后头跑跑,他不听,我有什么辙?不过这小子还算机灵,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教训,往后宫中办事很是利落,我见过两次,也谦和有礼的,就是想想,还是不大舒服。”
只要一打开话匣子,辛公公就止不住,他心道要是梁道玄做些冒进的事,他还好劝一劝,比较人家心性处事风格在这里摆着,实在是个好上峰,最重要的,他们这些刑余之人,做了缺人,不免自认低人一等,可自己想也就罢了,知悉旁人也这么看自己,不免心怀怨怼和忿忿,自伤自卑,很难纾解,愈发敏感多疑,旁人一个眼神,都要想一想,是不是在恶心自己。
然而与梁道玄相处,如沐春风,他是真将自己当个官员下属来看,该如何就如何,没有半点让人不适的腔调。反正辛百吉是觉得梁道玄千好万好,这样阴私些的想法,他说了也是纯粹的告知,人家也不会听入耳,心里排揎有的没的。
可沈宜这个自己真正名义上的上司就大不相同了。
他每次都要谨言慎行,深怕说错一个字,让这片黑黑的乌云,在自己脑袋顶上落下雷雨来,淋湿倒不怕,怕的是暗藏惊雷,转瞬成灰……
沈宜看上去温温和和,实际阴鸷可怖,宫中人尽皆知,他辛百吉如今算半个宗正寺的人,跟着梁道玄讨生活,背后说两句交心的话,倒也不那么怕。
他们二人这样驻足良久,也已被宋福民远远瞧见,他制止了行刑,领人疾步来拜,声音平静恭敬:“奴才拜见富安侯,见过辛常侍。”
“起来吧。”辛百吉不知梁道玄还愿意不愿意同此人说话,干脆自己开口,毕竟论宫中常侍官阶等级,也就只有沈宜能和他摆摆谱了。
宋福民一点也看不出对梁道玄的介怀亦或其他情绪,说话平淡而顿挫:“启禀侯爷、辛大人,奴才处置过错宫人,叨扰贵人,死罪死罪,万望饶恕。”
他恭谦的低着头,梁道玄心中却十分不平静,回想当日清醒,眼前的少年虽然并不无辜,却也一双眼里尽是赤诚与干净,一心想着护住心上人,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沈宜的面说谎。
然而……
“你如今在哪里当差。”梁道玄问。
宋福民微微一滞,很快带笑答道:“托沈大人的器重,奴才从后宫调至中朝,管理此际的仓房库用,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责罚。”
此人做事,牵累过长公主,即便沈宜重用,也不肯他在留在后宫了。
沈宜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与其说嫉恶如仇,不如说睚眦必报,颇有当年战国名士范雎之“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行事作风。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指摘的地方,梁道玄不打算置喙别人在规则范围内的个性使然,也不多絮语,只道:“陛下有时会经过这条路。”
“奴才该死,奴才明白。”宋福民反应极快,立即明白梁道玄让他不许在这里责罚宫人的话。
“他犯了什么错?”
“一月里丢失器物超过三件。”
梁道玄听完招招手,被打的小太监摇摇晃晃上前,哭着叩头:“国舅大人,不是奴才,奴才没有偷盗……”
“在你手里丢了,追责只能到你,你若看到有异样之处,要尽快秉明宋公公。”梁道玄见他一把骨头瘦瘦的,不合身的太监衣服直晃荡,大概是打得狠了,袖口里正往下滴着血,于是又道,“宋公公,他说不是,有查过可能是别人所窃么?如若有人行偷盗之事,那他应该只是失职之过,应先罚俸,再做查验。”
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先上肉刑,宫中也没有这个规矩。
“大人说得是,奴才知罪。”宋福民听了没有任何不平,立即叩头请罪,梁道玄只是略微摆手,让他带人下去,好好到内侍省去盘问。
待人都走了,辛百吉才开口:“国舅公允,可是宫中最近愈发多这样的酷吏,真是……”
辛百吉似是抱怨又有些试探的口吻让梁道玄听出了他对沈宜的不满。
这样正常,辛百吉是个和事佬,天生爱做调停的活,说难听了就是有些磨叽,家长里短,说起来没完,也能耗下去。他适合来宗正寺和自己做这些家私的差事,且不得罪人,脾气又好。可如果在内侍省,这样的个性是吃不开的。
反倒沈宜赏罚虽然都有些爱走极端,却能权略过人,治下有方。
从性格上,这两人本就合不来。
梁道玄想了想,忽得笑道:“辛公公,你这和一个上司说另一个的不是,不怕我最快么?”
他语气是玩笑的,辛百吉听着也笑了:“难不成,我还怕国舅爷给我去告状?您哪是这种人啊!”
辛百吉没有坏心,顶多是想知道梁道玄对沈宜的看法,好从中平衡自己的位置,梁道玄知道夹在当中的差事从来不易,于是宽慰道:“公公手段高明玲珑,与我又是交心。起初的刚到这宗正寺,还要公公提点,公公也没嫌弃我问这问那,这要是沈大人,不得眯着眼睛冷冰冰盯我两个时辰?”
因在御花园太液池,辛百吉不好笑得太放肆,但眼泪也还是在竭力忍耐中笑了出来。
这话说得惟妙惟肖,沈宜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来,只不过他可不敢罚到梁道玄头上来。
“所以公公不用那么小心,要是公公觉得沈宜做事太过,我和太后说一句,让她提醒一下就是。”梁道玄在笑过后说道,“沈大人性子有些高深,我与他来往的少,如果他办事公允,咱们就暂且看看。若是不妥,还有辛公公从旁提点不是?您办事的老辣厉害,我是晓得的。”
成年人官场上的交往不免存在利益交换,他梁道玄和辛公公也不例外。只是在这交换外,两个人个性确实挺契合,一个幽默一个风趣,一个敢说,一个敢听,这些年经历风雨,都有交心。
况且,梁道玄其实是感激辛公公的。
在梁道玄于外生死未卜之际,辛公公也没有立即弃这份脉络交往如敝履,反倒更尽心的跑进跑出,还安排照顾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可谓患难见真情,要是这样梁道玄都不肯说一两句实在话给人听,未免也太伤人了。
所以他也说了自己对沈宜的看法——只要他不越界,自己不会有任何意见。
“这话说的,我像要国舅传话似的,不至于不至于。”辛公公得了想听的话,立即舒坦起来,眼尾细纹展成扇面,手中帕子挥如风拂,“国舅知我,我也知国舅的心性,这阳光明媚的天,打开天窗,说过亮话,大家心里都舒坦。”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又说了些宗正寺的事务,到了书房外,刚好小皇帝姜霖下了课,正往外奔,见到梁道玄,乐得嘴角都奔着耳朵后去,辛百吉赶忙道:“陛下!小心着点!来来了,这是太后给陛下预备的甜汤,温补的,快喝一口,来。”
乌泱泱人又回了书房里坐下,总不能让皇帝在风口喝汤,两侧的太监宫女简单备膳,试毒无恙后,姜霖才接过泛着甜香气息的炖品。
方才听说是母亲预备的,他乖乖喝了两口,大概是味道不错,剩下半盅也一饮而尽,这时他才又跳起来,缠着梁道玄:“朕上次在太府那里见了一副双陆,黑漆贴螺钿的棋盘,玛瑙和黑曜的棋子儿,手感可好了!太府寺的人说,这是早年西域进贡的玩意儿,太宗爱这些稀奇的玩物,后来的皇帝大多不喜,就收起来,朕命人放在寝宫西偏殿了,下次云儿弟弟和盈儿妹妹入宫,我教他们!”
梁道玄向辛百吉点点头,辛公公立即会意,知道是人家舅甥两个人在说体己话,吩咐屋子里的宫人都出去了,只留四个个原本就在御书房跟着皇帝的太监宫女,关好门后守在外面随时侍奉。
梁道玄这才开口:“你弟弟前两日风寒才好,总不能带病来,再说他年纪小,学这个怕没定性,我和你玩就是了。”
然而自从姜霖入了十二岁这个关卡,似乎他对和成年人玩的乐趣不如同龄人大,再加上他迷恋上了当人兄长的角色,带着一个弟弟妹妹简直威风八面,又能照顾有嘉以显示自己的能耐,万分不肯。
“舅舅那么厉害了,让着我多累,也让我来学学怎么教人。”姜霖到底还是个小孩,这会儿已经忘了方才挨训的事,在梁道玄身边转圈磨墨一样的撒娇,“舅舅,你就和母后说,让弟弟妹妹来吧!我也想舅妈了,上次舅妈给我带的那方小砚,不小心被粗手粗脚的太监打翻了,让舅妈再给我捎带一个吧!那是宫中内造和上进都没有的样式,我可喜欢了!”
只有私底下撒娇的时候,姜霖才不再用朕字,梁道玄拿他这个样子没办法,只能无奈笑道:“好好好,我回去就安排。不过今日的事,你和舅舅说说,你真的反省过了么?”
差点被这小子绕晕了,忘了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姜霖和印象中那些少年老成的幼主全然不同,他活泼爱笑,胆子颇大,也有聪敏的心思,只不过常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让梁道玄和妹妹很是担心。
一方面,因为姜霖身份的特殊性,他们当然希望孩子能有足够的警惕性和一定的早熟,能够处理好不得不面对的政治事态;另一方面,他们一个是慈母,一个是爱舅,肯定也是想要孩子快乐健康成长——即便他是一个皇帝。
不幸的是,这两方面有时是矛盾的。
你不能既要一个孩子天真单纯,又希望他早早在权力中心目睹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