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林鸟
……刚才伊芙是不是说，她能治好自己身上的虫毒？
第265章
方才伊芙同胡副主任说,左昙症状是四个人里最轻的那个，这不是撒谎。
虫毒有着超强的侵蚀性，从外伤一直侵蚀到精神海都是有可能,至少对比另外几人,左昙的情况恶化得并不严重，如果不是因为抗性好，那只可能是因为她受伤时间最短。
所有的患者房间墙上都有一个A4纸大小的窗口,为了避免感染，基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是通过机械臂从这个窗口里送出。在简单检查过左昙的伤情后,伊芙就从窗口取出自己刚刚申请来的器材和材料。
她没有药品的权限，是出门后让胡副主任给她申请的。
胡副主任神情错愕：“你真的能治好虫毒感染？”
“她的情况不严重,一个小时足矣, ”路易留下的记忆里教过怎么处理虫毒不假,但这也要看具体情况,有人吃馊饭都能把自己吃毒死,何况是本就危险至极的虫毒，至少在伊芙看来,这层楼有一半的人都已经被拖得无药可医了，“虫毒的本质是污染,是污染就会扩散,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你现在最好带上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去给那些明显还有得救的人,把感染区域割除。”
胡副主任：“光割除是割不干净的吧……”
伊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显而易见，但这至少能很大程度地延缓发作时间。”
军医们不是没有试过截肢这种治疗方式，但虫毒一旦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就会迅速地流经全身,就算截肢也不妨碍它在另一个地方造成腐蚀，就像腐烂的黑色大丽花一般，争先恐后地在患者身上找到可供萌芽的地方。
久而久之，反正也治不了，军医们也就不截了——只不过是给病人徒增痛苦，流露出来的血液还很容易造成二次感染。
这点实际上左昙也知道，因此她看见伊芙在拿着锯子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时，忍不住有几分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只、只要割了就好了吗？我被军队的人送过来的时候，医生说就算截肢掉受伤部位，一样会有其它地方开始腐烂。”
“我不是医生，谢谢，”伊芙头也不抬道，“我是权威的高等炼金术师。”
都叫炼金术师了，会几招点石为金、扭死为生的绝招不是很合乎情理吗？
掩藏在几乎完全烂成淤泥里的血肉里，隐约可见一道平直的伤口，血线深且向外扩散，这是被锯齿状利器割伤后典型伤口，伊芙猜测这就是左昙被虫族攻击后留下的伤口。
她给伤口略微上方的地方，注射好麻醉剂，随即便拿起小型手持锯，从彻底腐烂的边界开始切割，而切除掉大块的烂肉后，她又拿起稍小些的长片柳叶刀，仔细地削去烂肉。
伊芙的刀工很好，金属刀片在血肉里穿梭时会带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直听得左昙头皮发麻，偏偏伊芙还毫无察觉似地，边处理伤口，边同她搭话：“你受伤多久了？”
“两三天前吧，”左昙回忆道，“我在普希星那边巡查的时候，倒霉遇上了虫潮，还好那颗星球的警报拉得很快，没过多久军团就来了，在发现我的伤口已经感染之后，我就被送来了这个地方。”
仅仅是两三天的时间，居然就能把好端端的一只手给腐蚀成一坨软塌塌的烂肉。
伊芙心中思索，面上却不显，手上换了个小剪刀，依然是稳重地替她处理伤口，同时找别的问题来分散开左昙的注意力：“你去普希星巡查干什么？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当时你们从'飞鸟'逃走之后，后面还经历了什么呢，你又是怎么跑来这个地方的？”
左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当时第三军团围剿飞鸟，因为有伊芙提前安排，左昙和其他人是很顺利地就逃了出来，并被军团安排迁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说自己是左旗戎的女儿，而那群过得浑浑噩噩的人质也认不出来自己人里面有没有这么一个年轻俊秀的女孩，所以左昙也将自己混淆入了人质里。
这些被救出来的人都是飞鸟的受害者，而非加害者，因此在基本取证完之后，政府就替他们重新立了身份，还主动帮他们寻找尚在人世的亲人。不过这些人质本就是星盗在劫杀过路的商客船后留下的俘虏，大多数人的亲人早就在当时就被穷凶恶极的星盗们被杀了，在这世上已是举目无亲，也仅有身旁这群有着同样经历的人还能算是亲人了。
因为天鹅星系自然环境好，再加上位于帝国边境，生活成本也没有那么高，对于这些身心受伤的人质们来说，算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新居地了。所以，在一番波折之后，凭着容貌秀丽，他们现在都在为加西亚家族工作，而在这之中，左昙和另一个女孩因为脑袋灵活，做事机灵，在上个月的时候被提拔做了小主管。
这次的意外，就是在左昙替主人家去巡视下属资源星时不幸发生的。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走运还是倒霉了，”她苦笑一声，用仅剩的那只手捂住灰败的脸，丧气地说道，“本来以为自己人生遇到了转折点，没想到却差点死掉，还好遇见了你，伊芙小姐，你又救了我一命。”
伊芙：“……你这人生听起来还挺跌宕起伏的。”
这种吐槽似的话经由她这样面无表情地说出来，把左昙逗得一时破涕为笑。
能克制住虫毒、使它停止在体内循环的药剂，伊芙在出门前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就是为了防止遇到突发情况。
果不出其然，一来就遇上了弗丽嘉的下马威，还好她早有留手。
将割掉烂肉的伤口包扎止血后，伊芙用针管将半透明的乳色药剂打入女人体内，随后就是被送来的仿生手，在星际时代，断手断脚都只能算小伤，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换新的仿生义肢。
炼金术药剂见效一向很快，不过数分钟，左昙就感觉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将近失去知觉了整整两天的手臂，居然久违的传来了柔软温暖的触感——那是源于伊芙轻按在她小臂上的手。
她尝试着抬起手，向床头柜上的空水杯伸去，太久没动了，刚动作的时候手腕还有几分不自然的颤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左昙心下一沉，猛然抓住了水杯。
“我的伤……这是已经好了吗？”她有些恍惚，不敢相信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虫毒，居然被伊芙三下五除二就处理好了，“这是真的治好了吗？还是说只是换了义肢后的回光返照？”
“治好了治好了，真的治好了，如果你今天晚上最好先不要走了，在这里留下观察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再来给你看的时候，如果没有其它增生或者说血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见女人的脸庞恢复了血色，伊芙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这还是她头一次处理纯粹的虫毒感染呢，实际上伊芙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打算，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跟早已惶惶不可终日的伤患说。
她很高兴能给一个人重新带去生的希望。
“行了，你先休息吧，我明天正好要去加西亚府一趟，可以捎带你一起走，”伊芙重新戴上纱帽——方才为了看清伤口，她就将帽子摘了下来，才在左昙依恋不舍的目光里走出了两步，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返回来，“还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左昙连忙道：“什么事情，你尽管提就好了，如果我能帮得上忙，那请你一定不要客气。”
“小事而已，”伊芙淡定道，“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毕竟是出来做任务嘛，这个身份的化名叫路盏，你不要叫错了就行。”
居然还换了假名！
联赛的事情毕竟是关于官方脸面，因此帝国并没有多声张，左昙身在偏远的天鹅星系，自然也就不知道伊芙这个身份早在联赛里就失踪了。
她心里一咯噔，只觉得伊芙改名换姓来到这个小地方，那一定是有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要做，顿时神情一正，严肃道：“你放心好了，我的嘴巴很严实，绝对不会向外泄露半点关于你真实身份的事情。”
有过共患难的经历，忽悠起来就是方便。
伊芙理了理领口，不急不忙地推门出去，胡副主任早就在她的提醒下，带着其余人手去替患者们做检查了，此时只有一个安东尼站在外面等候。
房间里才经历过一场现场手术，虽说机械臂在手术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将现场清理的干干净净，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还在空气里没有完全散去。
透过炼金术师瘦削的身形，安东尼看着房间里重新恢复生机的女人，表情十分复杂：“你居然当真能处理虫毒，我还以为……”
伊芙挑眉问道：“你还以为什么？”
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能解析虫毒的只有路易呢……安东尼眸色闪动，片刻后才绽开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在为你避免了被弗丽嘉元帅直接丢出营地而高兴，欢迎你加入我们，很有本事的路盏大炼金术师。”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伊芙忽然道。
没头没尾地怎么突然说这个了，看着炼金术师平淡的神情，安东尼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是跟我有关吗？”
“是的，或许还有些许冒犯，”虽然嘴上这么，但伊芙也没有留给对方任何拒绝回答的机会， “你知道的，我是从首都星过来的，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说是受大公主所托才来的……你难道不正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千里迢迢奔过来吗？这就是原因之一，我很好奇你对被打发到这里来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走廊的灯忽然跟电线短路似的，闪动两下，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光照。
伊芙到底还是怕被安东尼打，因此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努力回忆了一番顾朝夕和爱葛妮丝最常用的那种欠扁语气，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红发青年。果然，这副经典的轻慢姿态只是让安东尼嘴角抽了抽，却没生出多余的怀疑。
“你这个问题，还真是……”他顿了一下，这才笑着耸了耸肩，坦然道，“心情很复杂吧，不过并不坏，军营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我觉得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伊芙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哦了一声，没什么精神地离开。
她在问之前还特地让月神蝴蝶做僚机，帮忙松懈安东尼的精神，没想到还是什么具体点的有用话都没套出来，这厮心黑得也是没谁了。
在她走后，安东尼也收起了脸上友好的微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掏出自己的终端，低头向弗丽嘉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的职能跟别人不同，毕竟是皇亲国戚，安东尼既不需要上最危险的战场前线，也不用去后勤干没什么功勋可言的脏活，他只需要以副官的身份跟在弗丽嘉身边，说是助理，实际上就是没什么事要做。
比之前在皇宫里被迫鸡娃的日子好受多了，但放松了好几天，安东尼也有点控制不住地焦灼了。
他还记得自己是来军团找点正事干的，总不能真的就是纯来水日子的吧？
纠结片刻，他还是慢吞吞地在汇报完情况后，补上了一句。
【安东尼：她好像真的有点本事，炼金术师太脆弱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带领一队卫兵跟着保护她】
【弗丽嘉：你确定她能治疗虫毒】
【安东尼：我觉得她的能力不止于此】
没有证据，纯直觉。
就像安东尼初次见到伊芙的时候，明明她在那时候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样，就算今天路盏在他面前扎扎实实地露了一手，安东尼也依然觉得这家伙肯定还有藏着的东西。
通讯屏幕一时僵住了，对面似乎在评估路盏居然会得到这么饱富深意的评价，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单独的字眼，才如水波浮现般出现在通讯框里。
【弗丽嘉：准。 】
第266章
翌日, 当伊芙从不算宽敞的宿舍床上醒来时，罕见地有几分不清醒感。
军团里条件有限，她本来以为自己到什么环境都能很快适应的,但睡在这张梆硬的小床上,伊芙昨晚居然罕见地失眠了，将近半夜三四点才睡着。
直到这会儿，盥洗室里的洗漱声戛然而止,爱丽丝擦擦手出来，就看见伊芙还顶着一副看破人世的宁静表情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小腹上,脸上如有圣光普照。
爱丽丝：“……”
她犹疑不定地问道：“小芙，你怎么了？”
伊芙依然直板板地挺在床上,诶了一声：“没死呢。”
缓了半天, 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别的约定, 伊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自己从没睡饱的低气压里强行拖了出来,
爱丽丝早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准备去星舰港口那边的海关上班,她出门的时候伊芙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在心底算了一遍爱丽丝每天早出晚归的上班时间,突然心头咯噔一下,把她喊住了：“爱丽丝,你们港口每天大概能放进来多少艘船啊？”
“咦,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爱丽丝步伐一顿,下意识将开了条门缝的房门重新关上，思索片刻，才给出一个比较确切的答案：“每天应该能放进来一万七到一万八艘船左右,最近人流量比较大，可能是因为听说了弗丽嘉元帅在这里坐镇的原因，附近星系的人都想往天鹅座跑，我们昨天总共检查的船数是两万三。”
两万三艘星际航船是什么概念呢？差不多可以搬空一个中等星的常居人口了，当然，高等星之所以是高等星，从科技水平、资源以及占地面积上都与中等星有着云泥之别，就算是搬来十个中等星的人，天鹅星系的主星也住得下。
但伊芙有点想不通，短时间内派发出去这么多准入签证真的没问题吗？
她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看爱丽丝微微疑惑的神情，顿了一下，还是挥挥手道：“没什么，我就好奇一下，是不是快到出勤时间了？你快出发吧。”
“哦、哦！对，快来不及了，那我先走了啊，有什么事终端说！”
耽误了这么好一会儿，爱丽丝也来不及磨蹭了，一溜烟地就跑了。而宿舍内，伊芙托腮思索着，指尖在桌上笃笃地敲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决定相信爱丽丝的能力。
真有什么问题，她应该能及时发现吧？
没有再拖延，伊芙动身去了昨天去过的那栋三层小楼，依然是胡副主任替她开的门，路上他一直偷偷地用视线偷瞄伊芙，看起来像是有所请求，但是他不主动提，伊芙也就当没看见。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左昙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后来装上的仿生手已经在耦合剂的辅助下，与原本的手臂合为一体，接口处还有浅棕色的血线，预计不过两三天就可以自己消失了。
除此之外，这只手在使用上跟左昙的原生手已经没有区别了，等伊芙来的时候，早间巡逻的医师已经替左昙做完检查了，他们十分惊奇地发现这个前几天还被虫毒折磨得夜不能寐的年轻女人，居然仅仅在一天之间就恢复了健康，比起左昙爽快给出的那张酬劳支票，医师们更好奇究竟是谁妙手回春，将她从死神的手上给夺了回来。
“路盏大人！”
左昙的情况已经跟上级提前汇报过了，因此一看到伊芙终于来了，她就噙着笑走了过来，两人刚要离开，胡副主任终于是憋不住自己的心思，连忙喊住伊芙。
伊芙侧过半边身子：“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您治好这位左小姐的事迹我们都有目共睹，大家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伸手就跟别人索要研究成果这种事说出来太不体面了，而且伊芙看起来脾气也不是很好，胡副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硬着头皮道：“这层楼还有很多和左小姐一样遭受着同等痛苦的伤者，我们希望你能教教我们治疗虫毒的方式，元帅那边肯定也希望您能把自己的好方法给分享出来。”
“……”伊芙眼睛眯起，“你是在拿元帅胁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