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江天旺现在在水埠公社也低调的很,现在水埠公社对外的尖刀是许金虎,他稳坐后面搞建设。
别的事情江天旺不多管,一听是事关水电站的事,江天旺就坐不住了,沉着脸对许明月说:“这些专家可是周书记好不容易从省城调过来的,一点都不能出事,我把人都平安交到你手上了,你可千万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安安生生把我们临河大队的水电站建好,一旦我们临河大队通电,几十年之后,我们在老家说话,都是对得起河南父老的啊!”
他苦口婆心,是真的着急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风波虽都是对着许金虎去的,可他在背后看着又怎么不会心惊胆战?他们就像是这河面中波涛汹涌随风逐流的一叶扁舟,不知道哪个浪头打下来,他就淹没在这滚滚波涛之中了。
“水埠公社这边有我和老许在,你们都不用担心,只是老家的事,你和红桦主任、建军一定要守好了,千万不能叫那些牛鬼蛇神砸了我们大队的水电站!”江天旺哪怕当了三年多的水埠公社书记了,对他来说,最心心念念的,依然是他的村子,他的老家。
许明月又和他说了需要去省城机械厂采买发电厂设备的事,这次下放过来的专家当中,就有一位是从事农业机械相关研究的,知道省城机械厂内可以搞到发电设备的事。
为什么这个专家会知道?因为这个年代的发电设备很多都靠进口,恰好这个专家就是从漂亮国留学回来的,上一次省城那边进口的发电设备,正是走了他的关系,从漂亮国进口的水轮发电机。
江天旺叹息,“本来好好的发展经济,大好的一片形势,咋就突然搞起了批斗!”他真是气的恨不能锤桌子:“搞的现在一片乌烟瘴气,还不晓得能不能搞到发电机。”
他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可还是对许明月说:“你回去把该主持的事情主持好,水轮发电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去问问周书记看能不能搞来。”
他心底一点都没底,周书记再厉害,也只是下面县城的一个小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他的关系再大,也走不到省里去,况且现在别说吴城了,这场争斗是自上而下,省城现在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呢?要是情况好,这些知识分子的专家何至于都被发配到农场里来做劳动改造?
也是亏得他们这里需要水电方面的专家,周书记是托关系才把人弄到了他们的蒲河口来,要是在外面……想到这段时间吴城批斗游街的那些人的惨状,江天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许明月离开了水埠公社后,心头就像被笼罩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久久不愿散去。
她刚来这里时,知道自己车里每个月会刷新,原本只想着在荒山建个屋子,低调的度过这十几年,等待政策开放就好了,连她也没想到,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如今,从原本想的低调苟活,到想着为家乡出一份力,不知不觉间,她也能为一些人提供庇护了。
水埠公社纷乱,许明月也没有在水埠公社多待,带着跟她一起过来保护她的六个民兵一起,又回到了蒲河口。
原本她还想拿一桶油出来,撕掉标签后放到厨房,给蒲河口劳作的人增加一点油水,但有几个保护她的民兵在,她也不方便拿出来。
许明月回到蒲河口,就和孟福生说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早在几年前,孟福生被要求自我批评和被集体批评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事情荒谬,只是那时候主要针对的还是‘□□’和地!主!阶!级!的批斗,事情还没恶劣到现在这个模样,听了许明月说的外面乱象,孟福生不由的想起自己发出去的那封电报。
当时为了不影响朋友,他的那封电报没有透露出任何他个人的身份信息,只是时间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许明月拉着孟福生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前头那位不知怎么钻营的,现在任隔壁五公山公社革委会主任,他们老王庄距离我们临河大队太近了,我怕他拿我没办法,到时候拿你开刀,你这段时间最好就住在蒲河口,暂且不要回去,先看看情况怎么再说,还有几个专家,今后我每天早晚去接送他们,对了,我再安排十几个民兵留在临河大队保护他们……”
她话没说完,就被孟福生打断说:“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许明月惊讶抬眸。
他叹口气,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她耳后捋去,说:“蒲河口的民兵很多毕竟不是许家村的人,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点把柄都不能给人留。”
只要想到许明月有一天也会遭人背叛,被那样对待,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情的铁手狠狠攥紧了般,窒息一样的疼。
连枕边人都会背叛你,这世界又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他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太热血,又太天真。
许明月笑了一下,眸光温柔:“没事,我可以安排许家村的人……”
当初许金虎建设蒲河口,手下没人,是带了十几个许家村的族人来蒲河口的,现在有一半都在蒲河口任民兵排长,手上管着三十多号人,还有一部分能力不行的,也在民兵队里,成了看管着犯人们的狱卒,每天挥着鞭子押着那些犯人挑石头。
孟福生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她:“你觉得你那些族人中,有没有人在盯着你现在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很少对她的工作发表看法,都是沉默支持的状态,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要做的事情,提出反对的意见。
可他这一声轻语,却让许明月脑子轰然炸开。
她完全没有想过,许家村人可能会背叛的可能,实在是一只一来,许家村的村民们在许金虎的带领下,显得太过团结,一致对外。
而许明月,她在许家村,真的有许金虎那样的威慑力和威望吗?
他的威望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带着许家村村民抢水打出来的,是在生产主任位置上时,带着全大队成员平安度过灾荒年间升上来的,是带着蒲河口几百民兵把大河以南所有作奸犯科的人抓出来的赫赫威名!
许明月有什么呢?一直以来,她只是在许金虎背后充当谋士的角色,冲锋在前的,一直都是许金虎!
孟福生的话,不仅没有让许明月感到害怕,反而轻笑出声。
她被孟福生拥在怀里,手里把玩着他修长有力的手,眼眸流转间,声音轻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把火,也是时候烧起来了!”
总不能一直借许金虎的势!
第168章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就……
说到蒲河口的民兵, 就不得不说一下蒲河口民兵的成员构成,它最初的成员是周书记调过来的两百武装部民兵成员和许金虎在许家村带过来的五十他信任的村民,后来随着涌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 他又不得不在临河大队又招收了五十民兵成员,后来陆续在灾民中招收两百身强体壮没有作奸犯科过的, 在蒲河口做工其间表扬良好的两百人, 成为新的民兵成员, 总共五百人。
蒲河口情况稳定后,最开始由水埠公社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民兵就又被调回去一百人,剩下的四百人中, 许金虎离开蒲河口,去水埠公社成立革委会,又带走两百人, 这次带走的两百人中,除了本身许家村他的老班底外, 还有部分临河大队的人和灾民。
也就是说,现在的蒲河口民兵队, 只剩下两百人,这两百人中,有一部分是许金虎的人, 一部分是原周书记的人, 还有一部分是周书记交给了江天旺的人, 剩下的一百多人中, 才是现在蒲河口真正意义上的民兵,但他们同样是当初许金虎招募的,在他们心中,许金虎才是蒲河口的老大, 许明月只是代许金虎掌管蒲河口农场而已。
所以虽然许明月现在名义上是蒲河口的一把手了,但距离她真正掌握蒲河口农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也是孟福生提醒她,不要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派民兵队伍去保护那几个被下放过来的专家的原因。
谁都不知道,她派去的民兵队伍里的人,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捅她一刀。
孟福生不敢赌,他就只有她了。
许明月的人生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多恶意,不论前世今生,都称得上顺风顺水,哪怕她已经高估了这时代的恶意,也不像孟福生一样,亲生经历过人性至暗的时刻。
孟福生后来还能够信任她,都已经是他鼓足巨大的勇气,走出破天荒的一步了,可他始终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警惕。
好在许明月是个听劝的,得到孟福生从旁的建议后,就把蒲河口的几个民兵排长叫到了会议室开会,那几个和她一起去水埠公社的民兵也都来了会议室。
办公室的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湿热的河风灌入会议室。
许明月手里摇着芭蕉扇,对同样热的头顶冒烟的几个民兵排长说:“郑杰几个对你们说了水埠公社里现在的情况了吧?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几个被叫过来开会的民兵排长面面相觑,不懂他们该有什么想法?
许明月问跟着她同去水埠公社的郑杰说:“郑杰,你来说说水埠公社现在的情况。”
蒲河口没有秘密,他们在这里整天监督农场的犯人干活,无聊至极,去了一趟水埠公社回来,逮着同宿舍的人就大吹特吹,把公社里游!街!批斗的情况将的是精彩之极,主要是这回他们碰上的游!街!批!斗是搞破鞋,自古以来,就以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最叫人津津乐道。
郑杰说的是唾沫横飞,其他人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只有一人眉头深深凝起,用一口迥然于本地方言的北地话对许明月说:“老大,听郑杰这么说,这世道是要乱啊!”
郑杰他们虽然没有跟许明月一起去办公室,却也在下面打听了消息,知道这样的游!街!批!斗基本上每天都有,三天两头的有上面的红小兵来下面要斗,要夺权,要搞事。
说话的人是北地来的青年汉子,名叫周宗宝,逃难来的蒲河口,他是最开始来的大河以南的人之一,后来见这边有莲藕,能活命,又回去把一家子老小,连带着亲戚朋友都给接来了蒲河口,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在蒲河口能混到手下有三十多个民兵,他不光是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也相当好使,在蒲河口也有不小的势力,是许明月最早招募的人之一。
许明月放下蒲扇,食指敲着桌子:“不是世道要乱,是已经乱起来了。”
其他民兵排长都不由一愣。
他们这些人久在蒲河口,与外界隔着大河大山,没有特殊情况,无法离开蒲河口。
当年从武装部调过来的两百个大河以东的民兵,现在留在蒲河口的也就剩了二三十个人,其他人要么是大河以南的本地人,要么是北地来的灾民,现在人口流动管的又严,没有许明月开的证明,这些人被困在蒲河口,是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就不了解外面的信息情况。
许明月说:“实话告诉你们,现在外面的一切权利,都被革委会的人争夺了,除了我们水埠公社外,我们相邻的所有公社革委会,全部由上面的革委会成员下来,霸占了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斗,都在游!!街、批斗,别看我们蒲河口与世隔绝,仿若一个世外桃源,但是斗到我们蒲河口,不过是早晚的事。”
在场的民兵排长们顿时心神一凛,坐正了身体,焦急地看着许明月,周宗宝忙表忠心说:“老大,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你说吧,我们都是粗人,想不到那么多的事情,你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一人带头,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当然,也有只是观看,但不说话的。
许明月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他们之中自然有不服许明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当上蒲河口老大,骑在他们头上。
若不是许明月和许金虎两人是族亲关系,她和孟福生又恩爱非常,晚上要么不在蒲河口过夜,要么就是夫妻两人同在蒲河口过夜,外面传不了她和许金虎闲话,不然她的上位估计要被不少人在背后传闲话。
但他们又都知道,许明月实在是长了个好脑子,大河以南的所有变化,过来的所有灾民能活过那三年天灾,几乎都离不开许明月在背后替许金虎出谋划策,所以哪怕不服她一个女人当蒲河口的老大,他们也不得不服许明月的脑子就是比他们好使。
许明月看向蒲河口成立最初时,周书记调过来的那几个民兵排长说:“老大说过,木仓杆子里面出政权,不论外面怎么乱,我想,只要我们自己手里有兵,有木仓,外面在怎么乱,敢到我们蒲河口来闹事,我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你们说呢?”
被她看过来的几个民兵排长一愣,他们也是最不服气许明月的几个人之一,作为大河以东的人,天然就对大河以南的人有心理上的优越感,看不上大河以南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点头说:“主任说的对。”
许明月又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说:“说起来,咱们蒲河口的民兵,除了刘排长、张排长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其他人全都是后来招募的,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过,我想请刘排长和张排长,辛苦你们在蒲河口练兵,至少纪律上、体能上要脱离现在这种散兵游勇的状态,以准备抵御接下来蒲河口可能出现的乱局,你们看如何?”
刘排长和张排长又是面面相觑。
他们因为是周书记派过来的人,表面上是蒲河口的人,实际上是周书记留给江天旺的人,在蒲河口一直不得许金虎的信任和重视,受许金虎信任和重视的人,基本上都被许金虎作为班底给带到水埠公社里去了。
他们俩整日待在蒲河口,虽日子清闲了,但离家隔着大河,若不是偶尔许明月去水埠公社开会,会带上他们一起过去,放他们回去见见家人,他们几个月都不能回一趟家,着实有些郁闷。
想再回到水埠公社武装部吧,他们回去就只能当普通的民兵,而不是在蒲河口,手里管着三十号人,每天带着手下们巡逻蒲河口,还管着那些犯人。
此时接到许明月给的任务,刘排长和张排长不由说:“让我们带兵训练他们倒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天气这么炎热,他们每天也要干活,任务不轻,再让他们训练的话,我怕底下兄弟们身体吃不消啊。”
他都没说是手下民兵们不同意了。
许明月眉宇间严肃地说:“自然不只是下面的民兵需要训练,我也会跟着众人一起参加军事训练,到时候每个排每天都会从各个方面大比,每天训练最好的一个排,会奖励一顿腊肉炖粉条。”
此话一出,已经吃了好久河蚌的众人,顿时吸溜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许明月:“老大,真有肉啊?哪来的肉啊?”
许明月经过孟福生提醒,自然不会再在这些细节上,给人留下把柄,说:“去年年底分猪肉,我和老孟一共分到十斤猪肉,一个猪头,去年年底还分了不少鱼,全部制作成了咸肉和咸鱼,我和老孟也囤下了不少肉票,现在情况特殊,我和老孟商量后,决定全部拿出来换成猪肉,作为这次军训的奖励。”
在座的几位排长听了后,全都不好意思的摸头笑了起来:“那哪里好意思啊?”
“对呀,哪里好意思叫老大出猪肉?”
却一句不提让她留着和孟福生自己吃!
他们这些没有肉票的人,一年都分不到二两肉,早就馋肉快馋哭了!
他们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底已经燃起熊熊战火的看着周围的人,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子抢肉!这肉老子吃定了!”
第169章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
之后许明月又说到补充兵员的问题。
蒲河口之前因为管着大量的灾民和犯人, 日常民兵数量都在四百到五百人,自从许金虎带走两百人后,蒲河口就只剩下两百人, 一直没有补充兵员,主要是许金虎带走这些民兵时间也不长。
许明月打算从留在蒲河口的灾民中, 再招募两百人, 从中择优选出一百人当民兵。
她也不怕选不出这么多人, 当初能囫囵的活到蒲河口的,大多数都是青壮,只有少量的妇女、孩子和老人。
兵民虽没有工资, 但就和记工员一样,他们是有工分的,不用干那么辛苦的活, 每天就有十个工分拿,只要蒲河口招民兵的消息发出去, 就不愁没有人来应征民兵。
许明月把要招收民兵的消息一发出去,果然有许多人报名, 不光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就连三四十岁的壮劳力都赶过来报名。
在他们看来,军训这玩意儿再累, 能累过挑堤坝?虽然当上了民兵也要干活, 但民兵的主要任务还是看守犯人, 监督犯人干活, 有些像各个大队的小队长的意思,干的活要比普通民众和犯人轻多了,且民兵和他们普通人吃的饭食也不一样,犯人每天吃的都是红薯粉和红薯杂粮粥, 麦面和稻米是没有他们的份的。
但是民兵吃的饭食中,就有稻米和麦面。
别看现在蒲河口每年产的粮食那么多,蒲河口早已经不缺粮食,他们大多数人吃红薯也能吃饱,但红薯是不能作为长期主食吃的,吃多了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多烧心,可为了吃饱,他们还不得不吃。
当然,军训也不能阻碍蒲河口的生产任务。
许明月将蒲河口现有的民兵分成了两组,每组一百人,每天由其中一百人带着新招募的两百人,分为十个排,带着打散的新人做军事训练,另一组一组一百人,依然值守每天的生产任务。
每天只有参加军训的十个排,可以争夺每天的最高奖励:猪肉炖粉条加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