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光是一个江家村就进了仨!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许凤台带着的第三小队,和许家村的第四小队。
许家村的第四小队是原许家村的四房,属于老祖宗的幼子,年龄和大房的长子年龄差的有些多,所以四房和大房的同龄人基本上都差了最少一个辈分,再加上有些小孩可能是大房的人老来得子,也就是说,大房的一个小屁孩,就可能是四房的二十多岁大小伙的爷爷辈。
因为辈分很小的事,许家村四房一直都是被许家村的大房、二房压着的,也是属于平时干活最多,最勤快的小队。
许凤台的第三小队就不用说,许金虎、许明月所在的小队,许明月是许凤台的亲妹妹,十八级干部,有这两尊大神在,哪个敢偷懒?哪个敢欺负许凤台?
许红桦正是因为知道工分排名,前面八堆鱼的数量、重量、大小才差不多,真要让人挑,最多也就在死活上还有个挑头。
挑鱼的时候也很热闹,各队的队员们都眼尖的,随着各队被报到名字的小队长上前挑鱼堆,各队的队员们也都纷纷激动的大叫:“队长!挑这堆!这堆的有六条大黑鱼!”
“队长,挑这一堆啊,这边汪刺鱼多啊,胖头鱼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头,又没肉,要这堆啊!”
“这一堆!这一堆有好几个大鲤鱼!”
“鲤鱼腥气重,谁要吃那个,要草鱼啊!”
“你懂个屁!鲤鱼大补!能补身子!”
一堆人围绕在各队的小队长周围指指点点,指挥着小队长选鱼,各个都有自己的看法。
天太冷了,刚才在捕捞、分鱼干活的时候身上还冒汗,现在停下来了,许红桦便觉得冷了,不耐烦地说:“快点选!不选让后面的先选了,天都黑了!”
他们是从早上一直干到了晚上,养鱼场的鱼还没有被捞完,不过大鱼基本都捞上来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明后天再来捞两天,差不多就结束了。
排在后面的也都在催:“就是,你们不选我们就先选了啊!”
被指挥的小队长赶忙跑到自己事先看好的那堆鱼前:“就这堆了!”
有不满意的队员就遗憾的‘啊呀’了一声:“哎,听我的,选那堆啊,都说了那堆黑鱼多,这堆都是鲢鱼有什么好吃的?”
他们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鲢鱼了,鲢鱼腥味重,在缺油少调料的这时候,是本地人最不爱吃的一种鱼了。
但是鲢鱼和胖头鱼相比,鲢鱼头小肉多,更适合腌制做成咸鱼干,没有调料的时候,光是蒸着吃味道也不错。
被怼的小队长也不客气,用方言笑着说了句骂人的话,说:“黑鱼一股子泥腥味,也就你喜欢吃,你这么能,小队长让你来当!”
一句话怼的人家再讪笑不已,不敢再说话。
人小队长可是正式入级的干部呢,他可不敢怼!
后面各队小队长选鱼的时候都差不多,全部是来指指点点的队员,有个性比较强势有主见的,是丝毫不听别人劝的,自己看中哪堆选哪堆,要是提前被人选走了,就选别的,有的性格比较犹豫,耳根子软的,则犹犹豫豫,觉得哪堆都好,选择了后,又觉得别人的更好。
许凤台是属于比较能听得进劝的小队长,他之前就听到有人说鲤鱼大补,轮到他的时候,他就选了大鲤鱼最多的那堆鱼。
他第三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听说鲤鱼补身子,他就想多分几条大鲤鱼,给赵红莲坐月子时补身子吃,况且老太太年龄也上来了,也需要鲤鱼补身子。
剩下最后的三堆,被许家村的第一、第二小队和江家村的第二小队给分走了,他们分到的鱼堆虽然重量相等,可死掉的鱼多,他们要是想吃新鲜的,想把鱼养在自家的大水缸或者门口挖的小水池内,年后带着走亲戚的话,就要差上一筹,内部不由骂骂咧咧,尤其是各小队的小队长,狠狠骂那几个拖了整个小队后腿的几个人,这几个人被整个小队的人不待见。
各队分完鱼后,还不能走,各小队趁着大队部称粮食的大秤和会计还在,要继续分鱼,各小队也是按照之前的,每家每户工分最多的先挑,工分最少的先挑。
这一次就不是许红桦分鱼了,而是将权利交给了各小队的小队长。
许红桦分鱼还算公平,哪怕是最后的三堆鱼,也是尽量分的公平,在数量上是一点没少了他们。
可各小队的小队长就不一样了,他们多多少少还存了一点私心,尤其是对那几个拖全小队后腿的几个人更是看不顺眼,在给每家每户分鱼的时候,前面的都是大鱼、活鱼,分到最后,几乎全是死鱼、小鱼了,虽都是今天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新鲜的鱼,可鱼死了,在心理上,就是会让人觉得,死鱼不如活鱼。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家工分最少,只能挑选最后挑选剩下的鱼。
还有几户是家里人口少,人口少,也就意味着家里不兴旺,哪怕再能干,总工分也不会太高,也被分在了最后,不过他们这种人丁不兴旺的家庭,除非兄弟子侄多,不然平时在村里也处于人人都能欺负的类型,就好比过去的许凤台家。
许凤台因为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在分鱼的时候和许红桦一样,是尽量大小分的均匀公平,哪怕是人丁稀少的人家,最后分的鱼也不会差太多。
当然,因为他所在的小队是排名前三的小队,分到的基本上都是大鱼、活鱼,哪怕是工分最少得人家,分到的都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分到了死鱼、小鱼也不在意,只要分量是对的就行,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能吃饱,年底还有鱼和肉,鱼死了有什么关系?现在天这么冷,又不会臭?明天全部拿盐腌了,还不都是一样?他们拿到活鱼最后还不是要杀了腌制?
他们欢欢喜喜的用大竹篮子、大木桶,挑着的,抬着的、拎着的,抱着他们的鱼回家。
到家还不能歇息,家里的女人、老人、女儿早就为他们烧好了大锅的艾水,要让这些白天下河捞鱼的壮劳力们好好的泡个艾水澡驱寒。
此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堤坝上燃着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堆照明。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这些鱼堆才全部分完了,只剩下大队的干部们还在河堤上善后。
许红桦按照过去许金虎在时的惯例,将剩下的两菱角盆的小杂鱼,叫人用大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一个个竹篮子里面装,然后指着今天下河捞鱼的壮汉:“你们今天也辛苦了,这些鱼你们一人提一篮子回去!”
剩下的干部们,则默契的各家一篮子小杂鱼。
别看是小杂鱼,一竹篮子的小杂鱼少说也有十几斤,这些小杂鱼带回去后,烤成小鱼干,香的很!
第228章 这些小鱼干过年拿出来……
这些小鱼干过年拿出来招待亲戚, 也是极体面的一件事。
分完鱼之后就是杀年猪,分咸鸭蛋。
养鸭场的鸭子们如今也到了生蛋的时候了,鸭厂公鸭少, 母鸭多,一百只鸭子, 每天光是鸭蛋就有七八十个, 鸭蛋除了每周送往供销社的一些外, 剩下的都腌制了起来,现在年底,每家每户按人头, 一人分到一只咸鸭蛋。
杀年猪也是大队里最难得的一件开心事了,蒲河口的养猪场开了没多久,猪还不能杀, 要等它们长大出栏,得明年了。
除了以上这些, 临河大队还以为多出的七千亩良田,如今田地里不只是种红薯, 麦子和水稻也占了一半,今年过年,按照人头, 成年人每人分了五十斤稻子和十斤小麦, 老人孩子每人分了三十斤稻子和八斤小麦。
十斤小麦磨成面粉, 也能磨出七八斤的面粉了。
可以说, 今年是临河大队大丰收的一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别说吃忆苦思甜饭了,除夕夜, 家家户户做了鱼,烧了肉,锅里闷的是大米饭,他们过去是想都不敢想,居然还能过上有鱼有肉有大米饭的好日子。
虽然他们饭桌上的鱼是不能动筷子的,要留着招待客人,可那也是一条完整的鱼啊。
其余的鱼,全都在除夕夜的晚上,一家人剖腹洗干净后,用粗盐抹了,放入了黑陶缸里腌制了起来。
年初二大队里媳妇们回娘家,各个都是提着一条大鱼,或者是拎着一篮子小鱼,她们回去的娘家也无一不喜气洋洋的迎着他们嫁出去的姑娘,纷纷问他们村还有什么好小伙没成家的,要把自家的女儿也嫁到临河大队去,不论是江家村、许家村,哪怕就是过去看不上的小村子施、胡、万都行。
说到没结婚的俊小伙,回娘家的媳妇们双手一拍:“哎哟!还真有一个!蒲河口的小许主任你们晓得吧?”
有疑惑的人问道:“我怎么听说蒲河口的小许主任早就结婚了?”
“我说的不是小许主任,我说的是小许主任的小兄弟,她家的老小还没结婚!”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要给我说小许主任,我心想小许主任那么大的官,我们哪里够的上!”
够的上他们也不敢啊,那可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主任,管着整个劳改农场的犯人,要是把她得罪了,把他们全家都抓到劳改农场做劳改可怎么是好?听说那小许主任心毒着呢,她前夫一家子就是得罪了她,听说被她抓到蒲河口挑石头,都挑的不成人样了!
都这样了,大过年的还没被放出来呢,连她前婆家的小姑子都没放过,她听谢家村的人说起这事,都在喊着惨呢!
回娘家的媳妇们无语,很直接的翻了个大白眼:“也不撒泼尿照照你们那熊样,就你们这样的还敢肖想我们小许主任,你们这话最好以后都别说,不然被我们村的人听到把你们腿打断了,都是活该!”
说话的媳妇拍着手,做幸灾乐祸状。
现在临河大队对许明月可维护了,这样一个有福之人,还带着整个临河大队发财的人,谁不喜欢?谁不拥护?
其他人都连道不敢,又问起她小兄弟的情况。
小媳妇们又不屑地回道:“就是她小兄弟你们都别想了,也不想想人家姐姐是什么人,那是十八级干部!十八级干部你们晓得吧?我们大队主任也才二十八级干部,他比大队主任还高十级!”
有人不服气地说:“那是他姐,也不是他,他怎么就够不上了?”
小媳妇抓了把自家炒的花生,剥了壳吃着,说:“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这些年她不光自己当上了干部,还拉拔了她的兄长当了大队部的小队长,吃公家粮,拉拔了她妹妹当了记工员,嫁给了我们公社的书记家当小儿媳,小夫妻俩被调到了公社里当会计去了,她嫂子也被调到了蒲河口帮她去了,一家子干部不说,就连他自己,虽说还没入级,那也是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记工员,一天到晚拿个笔和本子记记别人的工分,就有十个工分拿,说不准过两年,就也成了入了级的干部,就你们家这一穷二白的模样,你还肖想人家?”
听得人更是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一拍大腿:“咋就够不上了?我家香芹长的也不知道多体面,干活不晓得多勤快,都能顶得上一个壮劳力了!”
?
“你家那黑的都跟鬼一样了,还体面?把自家当老黄牛用,当然勤快了?”她身边立刻就有人反驳,然后推荐自家女儿:“找媳妇就要找那种屁股大,能生儿子的,你看我,生了五个儿子!”
这点确实值得她骄傲,但她旁边又有人酸溜溜地说:“生那么多有什么用?能养活才是本事呢!”
三年干旱那会儿,她五个儿子饿死了三个,剩下两个大的和最小的女儿,还是她带着儿子女儿去临河大队那边讨饭吃,她女儿靠着别人给的一碗米汤才活着走到了竹子河靠近邻市那边的河滩,挖到了莲藕吃,靠着河边的莲藕度过了灾荒。
一番话,说的之前的女人心酸的抹了下鼻子,骂了句:“该死的老天爷!”心里越发想着将小女儿嫁到临河大队了,三年灾害时期那么难,临河大队都一个人没饿死,她小女儿嫁到临河大队,一辈子都不愁吃了!
她又问起了临河大队别的年轻小伙儿。
现在谁不晓得临河大队的富裕?
这些回娘家的媳妇们也都有私心,家里有妹妹的,想把妹妹也说亲到临河大队,外人问本大队的适婚年龄的小伙子,她们不说,倒是把自家大队元宵节后,学校开学的事和娘家汇报了,并对他们说:“甭管男娃女娃,都送学校里读书去,免费的书,不读白不读,每天还能在学校免费吃一顿呢!还有女娃,读书还送粮食,白给的粮食不要都是傻子!”
很多人过来向她们打听临河大队和临河小学的情况,回娘家的媳妇们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自家大队的变化,那时抬头挺胸,无比的骄傲!
新的一年,许凤发虚岁就是二十岁,在这个普遍十七八岁就结婚有娃的年代,他这年龄不说是大龄剩男,也是大龄的了,大年初一一过,过来给他说亲的就有许多。
许凤发一直害羞的没松口。
其实他一直没说的是,因为从小没读过书,没识过字,他内心最想要娶的,是认识字的女孩子,只是过去这个想法一直被压在懵懂的深处,连活着都艰难,又怎么会有其它奢侈的想法?只是随着这几年读书识字,这个念头从原本的模糊,到如今的清晰,哪怕是和他一样上过扫盲班的也好。
他们大队还好,有许明月这个榜样在,扫盲班还是有不少女孩子的,可别的大队别说女孩子进扫盲班识字了,就连男孩子都去的少,女孩子都在家里家外的干活,最多就只能认得自己的名字。
老太太每天都喜气洋洋的抱着孙子,坐在炕上,听许多老妹妹们过来给她儿子做媒,她看了哪一个都觉得好:“都是好姑娘,都是好姑娘!”
对曾经的老太太来说,儿子能有个儿媳妇,不一辈子当个老光棍,就是好的了,现在有这个多人来给小儿子说媒,她是看谁都好,看谁都高兴,只要小儿子也成了家,她这一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到了底下也能见列祖列宗了。
她现在每天都乐乐呵呵的,喜庆的不得了,不过她还是说:“谢谢老嫂子们,我大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这事还得我大儿媳生了后,要我大儿媳张罗才行!”
也有人想要趁热打铁,赶紧定下来,说:“先定下来就是了,先定下来,明年这个时候结婚正好,一点不耽误!”
他们这里的风俗,是一家一年不能办两次喜事,不然就会耗光了家里的福气。
赵红莲原本的预产期应该是临近过年那几天,这样一个年尾,一个年头,就不会影响许凤发成亲。
但一直到过了年,她还是没发动,年初二娘家都回不了,还是许凤台带着鱼和鸭蛋,和许金虎媳妇一起去的赵家村,他老丈人一家子极力留下他住一夜,可家里媳妇随时面临预产期,他哪里敢多留?吃了午饭就赶紧回来。
许明月自己生阿锦时一帆风顺的,可她身边好些个朋友都经历了生产变故,虽然最后基本都有惊无险,可她还是害怕,提前把下放到蒲河口的张医生接到了荒山家里。
这个年,张医生是在许明月家过的。
外面因为运动的越发厉害,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学者虽然被隔绝在了大河以南,看不到外面情况,但是蒲河口是有报纸的,他们通过报纸上各种触目惊心的报道,也能看到外面会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年,蒲河口过的无比的低调。
虽不至于除夕夜吃糠米,可也响应了国家的吃‘忆苦思甜饭’的号召,过年吃的是咸豆角窝窝头。
咸豆角用花生油炒了,里面放了蒲河口的劳改犯人自己磨的酱豆干。
大过年的,许明月也没有为难那些犯人,成年男人拳头大的窝窝头,每个人发了三个!下放到蒲河口的几个专家学者则是单独开办了一桌了,有鱼,有肉,有米饭。
一桌子的人,看着这桌年夜饭,都只觉恍如隔世。
这是他们头一次与家人分别。
也是张医生头一次独自一人在外乡过年,身边全是陌生的语言。
好在许明月一家全都会说普通话,阿锦又是个极为热情的话痨,有她在,永远不用担心冷场,张医生总算是度过一次还算温馨的新年,只是夜深人静之后,她望着黑洞洞的窗外,依然心神不展。
她父亲年龄大了,在这次运动中,她们全家都被作为‘四旧’给破了,她父亲也没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