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车子走的是真慢,一路上也没几站可以停,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插队来的知青, 车上坐着的也基本都是知青。
一直到邻市码头了, 才一下子下来六七十人,车上立马空了大半,两个来接他们的人又爬到车顶上, 把他们的行李一件一件的往下放,原本没到站的人也全都下了车,生怕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拿错了。
拿到行李的人, 站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上,这里倒不是黄泥巴路了, 这里是黑泥巴路,路上还带着些细小鱼鳞的腥味, 吓得他们一个个的抱着自己的行李不敢撒手,眼巴巴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上的有些人见车厢空了, 干脆把自己行李提到车厢内。
等所有行李都拿下来了, 本地人又对北方的汉子说了声:“你把他们先带到码头去, 我去找人租几条船。”说着就撂了所有人, 头也不回的跑了。
少了个大汉帮他们提行李,杜晓雅和阮芷兮等女孩子们抱着她们的行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北方的汉子见杜晓雅身材娇小, 还有三个大行李包,一手提一个,又扛了一个阮芷兮的行李在肩膀上,健步如飞的往下面码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他们大喊:“行李都带上,别落下,丢了就找不到了啊!”
一群语言不通的知青们就又在北方汉子的招呼下,大包小包宛如难民一样的,把他们的行李往码头提。
魏兆丰看看她们拎着的行李,又看向两百多米远的码头,转头对阮芷兮几个女孩子说:“你们在这拿着行李,我先送到码头再来接你们。”又招呼苏向阳等一路同行的几个男生:“我们先把行李搬到码头去,别着急,一趟一趟的来!”
气质文静稳重的阮芷兮此刻也维持不了她那淡定的面容了,催促着魏兆丰:“兆丰哥哥,你们快点,我快拎不住了。”
魏兆丰点了下头,扛着自己的行李就往码头上跑,也幸好码头那里是石头砌的,水边的石头大多还干净,他们放下了行李,又赶忙走回来接阮芷兮、杜晓雅她们,不是他们不想走快,而是他们刚才扛着行李小跑的时候,差点没滑一跤,回来的时候就再不敢小跑,只稳稳的往回走。
阮芷兮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她重的行李已经被北方大汉给提走了,剩下的两个是相对较轻的,可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她也想提着往前走,要是晴天还好,可这样下过雨后的多云天气,她生怕行李包掉到地上,只能眼巴巴的等着魏兆丰他们回来接她们。
北方大汉也回来帮她们又提了几个行李到码头去了,她们才松了口气,提着剩下的包,自己慢慢的往前走。
往码头是下去的路,没有后世的水泥路,路上都是泥巴,还滑的很,她们是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防止滑倒。
一直到他们把行李全都搬到码头,出去租船的本地人也带着四个人来到了码头边,解开系在码头边木头桩上的船锚扔到船上,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船。
原本这么多人,挤一挤三条船也就够装了,可他们带的行李比他们人都多,三条船根本装不下,只能又多租了两条船。
船公的意思是行李装两条船,知青们坐三条船,船和行李分开好坐人一些,尤其是其中两条船舱里有雨后下进来的水,不太好放行李。
可这些初来乍到的知青们,哪里敢让自己的行李和自己分开,全都摇头表示反对。
北方的大汉见这样不行,和知青们商量说:“我们自己就只有一条船,我们船上有乌篷,船舱里面是干的,你们把行李装到我们的船上,再上来几个人坐到船头、船尾跟着,剩下的人也都尽量把行李往能放行李的船上放,不然就这么点大的船,行李没地方只能抱着,那哪里行?路上要是掉到河里,捞都没法捞!”
五条船,只有他们自己摇来的船是乌篷船,这船还是许明月的,因为够大,被许明月借给他们来接人,租的四条船全都是不带乌篷的。
本地鲜少有乌篷船,这个时节还停留在码头的,几乎全是渔船,有两条渔船船舱内虽然也有水,但下面铺了一块板,行李可以放在仓内的板上,水在板下。
船舱内还有一个葫芦瓢,船公飞快的将船舱内的水向船外舀去,对知青们喊道:“不要紧哎,一点水,沾不到行李上,搞个竹竿挡一挡就没事啦!”
可惜他们说的话,知青们是一句话都听不懂,只能听北方大汉的,把行李使劲的往乌篷船上塞,船舱内塞不下,就挂在船舱外面的乌篷上。
也幸亏许明月的船够大,不然还装不下这么多的行李。
魏兆丰、阮芷兮、苏向阳、杜晓雅都上了这艘一看就很新,保养的很好的船。
叶冰澜见他们上了乌篷船,原本也想上船的脚步一顿,就往另外一条船上去了,苏向阳看到还喊她:“叶冰澜同志,来这里,这里还坐得下。”
他拍着船头,因为他的动作,船身有些摇晃,长这么大头一次坐船的杜晓雅吓的尖叫了一声,一把拍在了苏向阳的胳膊上:“你干嘛呀?在船上乱动什么?”
她紧紧抓着船沿,生怕船身摇动,把自己摇下去了。
站在船另一头控桨的本地人也连忙喊了一句:“在船上可千万别乱动啊,船上东西多,吃水深,乱动摇晃船是很危险的!”
现在是岸边还不要紧,要是在河中心敢乱动,那才叫危险。
可惜他说的话知青们听不懂,北方的大汉就负责传话,开口将他们训斥了一顿,重点是说在船上一定要安静安分,千万别乱动。
苏向阳见叶冰澜根本不理他,不由有些失望,坐在他身边的杜晓雅则嗤笑了一声,“瞧你这殷勤劲儿,你看人家理你吗?”
心理不由的有些酸溜溜的。
两人虽不是情侣,但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之前苏向阳还对她殷勤的很,这才多久?眼睛就跟长在别人身上似的,开口闭口‘叶同志’!
船上的其他人听了北方大汉的话那里敢乱动?尤其是现在天色已晚,河面上雾蒙蒙的,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轻纱,可视度较低,一路上他们都心惊胆战的。
现在是早春,哪怕他们其中有会游泳的,这么冷的河水,他们疯了才想下去游一圈,更别提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旱鸭子。
原本来接的人是打算直接把五公山公社的两船人直接送到石涧大队的大河沟,让他们下船走去五公山公社的,但到蒲河口位置的时候,天就有些黑了,船送到石涧大队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船公们回来就成问题了,哪怕他们都是船上老手,也不太愿意夜间行船。
接人的两个人看到蒲河口,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到蒲河口和周宗宝汇报了一下情况,周宗宝闻言让这些知青先下了船,船公们拿到了钱,怕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也不敢在蒲河口耽搁,忙操着船回去了。
许明月这个时间点并不在蒲河口,蒲河口如今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许明月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待在蒲河口坐镇了。此时她已经下班回到荒山的家里,蒲河口这里暂时由周宗宝在管着。
叶冰澜他们在船上时,远远就看到水雾之外,影影绰绰的好像有栋建筑物伫立在河岸上,但看不太清,一直到船划近了,他们才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座这么大的坞堡型建筑物,一时间有些惊诧,问北方大汉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这里居然是劳改农场后,都吃了一惊的同时,心底还有些惧怕。
尤其是叶冰澜。
叶冰澜前世家世就很好,出生在商人之家,是个家境富裕的大小姐。
哪里知道穿越到这里来,这时代的家人和她前世的家人很像,家境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哪怕这一世她家中家财已经捐了大半,可毕竟是资本家,身份依然危险的很,她被她家人安排到这里来下乡插队,就是家里人已经有了预感,怕是不会太好。
没想到接人的人,把他们一船拉来了劳改农场。
她就很担心,是不是自己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暴露了,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编织袋,后悔没多带一些东西。
其实哪里是她没有多带一些东西?她在穿越之前,正在自家的商场里面逛街,连人带那栋商超,一起跟着她穿越来,她空间里的东西够她用到一百岁,又哪里愿意带那么多行李上火车?才用了家人会寄过来的理由,同时也为她以后不断的有好东西拿出来找个理由,她背后是有家人做靠山的,她家人很疼爱她,才会经常给她寄东西,算是为以后她拿出好东西来打个伏笔。
不光是她心慌,其他如魏兆丰、阮芷兮他们心里也很意外,他们两人同样家境不一般,却不是如叶冰澜一样的资本家庭。
周宗宝听到汇报说来了五十多个知青,问去接的人:“怎么没送到公社里去?”
去接的两个人喝了口水,说:“前两天刚下过雨,河面上雾气太大了,船公怕出事,不愿意送到公社,我看天也晚了,就先拉到我们蒲河口了,明天再送过去也一样。”
之前许明月走之前就交待过周宗宝,对于知青们邻市到他们蒲河口来歇脚的事,周宗宝也不意外,只是他以为他们会直接去临河大队的,毕竟临河大队现在有个临河小学在,能安置了下这么多知青,这里是监狱,毕竟不那么方便。
“行吧,你带男知青到陈卫民隔壁的房间去,我再叫个人安排下女知青。”
这事也不需要周宗宝出面,直接安排了人把他们分别安排到了男女不同的牢房里去了:“叫他们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其它房间也都检查一下,晚上都锁好了。”
蒲河口监狱建的大,还有一些牢房是空着的。
周宗宝考虑到他们知青的身份,给他们安排的牢房,是和陈卫民教授他们住的,有火炕的房间。
可再有火炕,它也是牢房,是牢房,就免不了简陋和压抑,尤其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每个牢房里面只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窗户透气,除了这几个小透气口,房间门一关,里面黑漆漆的,啥也没有。
这还是叶冰澜、魏兆丰他们头一次体验监狱‘牢房’的生活。
五十多个人,四个房间,男知青们两间房,女知青们两间,炕上面只有芦苇席。
天黑了,没有灯,没有蜡烛,她们走进牢房后,宛如走进了黑暗之中。
杜晓雅有些害怕,刚刚她还有些气苏向阳,这个时候不由又有些依赖这个青梅竹马,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这居然是座监狱,这里不会是牢房吧?怎么黑漆漆的连个蜡烛都没有,晚上不会就在这里睡吧?”想到她晚上睡的是牢房,她心理就不由感到怪怪的,有些晦气。
叶冰澜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手电筒出来,照在了铺着芦苇席的大通铺上,伸手摸了摸大通铺,是温热的。
杜晓雅和楚秀秀见叶冰澜居然还有手电筒,不由惊喜了一下,“你居然带了手电筒?”
第237章 这个‘房间’实在是简……
这个‘房间’实在是简陋的有些过分, 除了炕上的芦苇席,什么都没有,火炕的温度也不是很热, 勉强能够在这里度过一晚。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叶冰澜,她的行李就只有一个编织袋, 不像其他人的行李, 鼓鼓囊囊的, 一看就只带带了被子。
叶冰澜又是独自一人,这座监狱是明显不提供被子被褥的。
其他带了被子的知青,已经开始拆自己的行李铺床了。
这次来的知青中, 依然是女多男少,五十几个知青,女知青就有三十一个, 原本周宗宝是给她们安排了两个牢房,后来发现不够住, 就又开了一个,这才勉强挤下了这三十多个知青。
叶冰澜没有被子, 和其他知青也不熟,她也不求人,从她那不小的编织袋里掏啊掏, 居然掏出了一条厚实的羊绒毛毯来, 毛毯虽没有棉被厚实, 可保暖效果好, 她身上又穿着棉衣棉裤,睡在温热的火炕上,倒也不冷。
唯独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所有知青们都在火车上待了几天几夜, 无法洗漱,每个人身上、头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怪味,还有人头发上有虱子。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坐在火车上时,她就已经看到很多人头发上爬出来的虱子了。
现在让她和这些人同睡一个大通铺,最难熬的,就是周边人身上难闻的味道,还有臭袜子臭脚丫子,毕竟都五六天没有换洗过袜子了。
她们倒是想洗一洗,可这里是监狱、牢房,本地人为了防止感冒,冬季半个月一个月不洗澡都正常,她们到来的时候天又黑了,能给她们提供一杯热水,一碗热汤都算是照顾她们了,毕竟五十多个人的口粮,蒲河口的粮食也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多给她们。
也幸好他们自己基本都带有干粮,叶冰澜就更不用说,她带过来的商超的地下一层就是个以量大货优出名的大超市,里面熟食、冷冻、干货什么都有,超市时间又是静止的,倒不怕没有东西吃,只是这么多人住一个大通铺,哪怕大家都有干粮,她也不好拿出一个大肉包子出来吃,只好用劳改农场的人送来的热水,泡了碗水果燕麦脆,连牛奶都没敢放。
想到自己前世浅薄的一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叶冰澜知道,这个时代的条件十分艰苦,知青点也是和现在一样多人同住,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不便,最好是能找个机会,单独搬出来住。
对于自己的安全她倒是不担心,别说她空间里这么多东西,真要遇到什么事,临时躲到空间里也不会有事。
忍受着周围两边人身上传出来的头发上的味道,叶冰澜忍着胃中的翻涌,想要转个身,翻过来是更加浓郁的味道,让她双目不由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有些自闭,后来实在无法忍受屋中的臭味,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拉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的,等她再想回到热炕上,炕上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这些在火车上坐了几天几夜火车的知青们,在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来到劳改农场,有了热炕,喝过热汤,躺在炕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还有两个女知青还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叶冰澜就这么披着她的毛毯,站在黑暗的牢房内,有心想去空间内睡觉,可她的空间时间是静止的,她只能在里面待五分钟,再多时间就不行了。
等到第二天起床,别的知青休息了一夜,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不说神清气爽,也基本都恢复了精神,唯独叶冰澜,像是被抽走了水分的鲜花,顶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都萎靡着。
蒲河口的劳改犯人都起的早,天刚蒙蒙亮就全部起床,安排了去挑堤坝了,等知青们起床的时候,蒲河口监狱内基本都空了,只剩下少量的后勤人员。
周宗宝没让他们在蒲河口多逗留,一大早起来,给他们喝了一碗糠米粥,就安排了船,将他们送到各自的公社,再由公社安排到下面的各个大队。
考虑到这一世的家人已经预感到大难临头,全都在准备退路,叶冰澜有心想打听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情况,如果家人今后能够下放到这里来,至少南边的环境比北大荒、大西北那边稍稍要好一些,而且离她近,她身上带着金手指,也能照顾一些。
可惜还没等她打听出什么来,她们就已经被周宗宝安排着送上了船,早上河上滕升起薄薄迷雾,她就是想要多观察一二,都没有办法,她除了听到挑堤坝,其它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等许明月过来的时候,周宗宝将事情跟许明月汇报了,许明月也没有过多的去在意这件事。
现在五公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是许金虎的女婿陈正毛,许金虎的大女儿许红菱也在五公山公社,现在任五公山公社的妇女主任,许红菱在蒲河口后勤处工作了那么长时间,难免的受许明月影响,对妇女儿童的安全问题很是重视,现在正是批斗之风嘴炙热的时候,五公山公社自然也不例外,许红菱夫妻俩的行事作风都受许金虎和许明月影响,批斗游街不能乱搞,夫妻俩就专门抓那些作奸犯科、家暴,甚至残害女性的人来批斗。
理由都是现成的,大领导都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你还天天暴打半边天,你这是不把大领导放在眼里,藐视大领导的话,那就是在藐视大领导!
不到一年的时间,五公山公社的风气都为之一正,至少明面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少了很多,这些女知青插队到五公山公社,许明月倒也放心。
至于更远的,就不是现在的她所能管的到的了。
叶冰澜他们走的时候,天也才蒙蒙亮,随着船渐渐远离了河岸,她想透过河面上氤氲的薄雾想看看蒲河口的情况,远远的,除了那座伫立在河岸上的长方形建筑物外,就是一片浓绿的麦苗,以及远处模糊的在堤坝上干活的身影。
她向送他们去水埠公社的船公打听蒲河口劳改农场的情况,可惜,会划船的几乎全都是不会说普通话的本地人,她是一句都听不懂,只暗暗记下了这里,想着等她情况稳定了,再去打听。
这批知青被分成了两批,一批送到五公山,一批送到水埠公社。
这些知青们并不知道两个公社的区别,想必在这个地方,区别也不会太大,叶冰澜和魏兆丰他们正好就是被分到水埠公社的。
水埠公社的路同样泥泞,从水埠公社的码头,到水埠公社的办公大院,一路走过去,先是码头的烂黄泥,再到进入公社地面的黑稀泥,叶冰澜他们已经从刚开始的难以适应,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后面只想着,自己带来的商超里不知道有没有长筒雨靴,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双雨靴来应对这里糟糕的路况。
送他们到公社大院的人也没立刻回去,而是被江天旺叫住他们:“你们先别急着回去,插队到河对岸的知青,一会儿还要麻烦你们给他们送到他们下乡的大队里去。
水埠公社下属十五个生产大队,位于大河以南的生产大队就只有临河、建设、和平三个大队,剩下的十二个大队全都是在河东,生活条件相对大河以南来说较好,至少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去公社,走路、骑车都能到,不像大河以南,在临河大队与炭山的堤坝没修通前,想要出去千难万难,其中,条件最好的就属炭山。
这一次插队来的二十多个知青中,居然有十一个是分到河对岸的,他们分配的地方早在他们各自城市的街道办就已经定好的,江天旺这里只需要按照名单上的名字,将他们一一对应的送过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