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而另一边,经过上层一级一级的汇报,考察,上头也终于安排了水利相关的专家下来,重新安排各个大队的河堤任务。
对于整个大计划中的,要将所有露在水上面的河滩,都圈为农田这事,有些不太现实,因为河堤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起来的事,甚至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要整整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努力。
这一两年当中,不说河水上涨,只要有一次洪水,冲破河堤,整个计划就全部要破产。
经过专家们反复考察确认过之后,他们设定出来的最行之有效,可能达成的方法,就是集中人力在浦河口位置露出水面的六千亩河滩,用河堤隔离出来。
竹子河总共水面面积约2.6万亩,是她们市,乃至邻市,最大的天然淡水河,相传是因为河道像长长的竹子一样,通入吴城和邻市,乃至邻市下面的各县,由此得名。
其中,蒲河口位置的那六千亩河滩,便是一望无际的平缓地带,基本看不到什么河滩的坡度,全是一片平坦河滩,要不是它比周边地势要矮上一米至两米多,看上去根本不像河滩,更像一块盆地。
因为这块平缓的河滩面积实在太大了,加上是陈年河土,上面又长满了野生莲藕,虽然因为今年干旱,这片河滩表面已经晒到开裂,河水的不足,使得荷叶也被晒的蔫搭搭的,有些荷叶干脆就枯死,可它的价值一旦被开发出来,依然是一块人人想抢的肥肉,对于水埠公社现在的行政等级来说,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大一块可以种植的水田的,所以上面是打算把这一块河滩单独打造成一个农场。
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工,就是在和邻市争夺这块河滩的所有权的问题,现在这片河滩被确定划到吴城下面,这片河滩也终于有了名字,暂定为‘蒲河口农场’,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罪犯集中营,专门关押劳改犯的场所。
在铺河口农场确定的当天,上面调派下来的技术员终于来到水埠公社了,让下面的人十分吃惊的是,这个技术员,居然是千里之外的京城调过来的。
而且被指定调往水埠公社临河大队。
人是公社书记亲自去接的。
孙主任都没见到这人长什么样子,就被周书记直接送到了临河大队的江大队书记手里,让他代为照顾。
原本大队书记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技术员,但看到周书记这郑重其事的态度,也诧异起来,将新来的技术员,安排到了大队部的空房间里住下。
大队长是第二天来到大队部,才知道上面调派过来的技术员,居然已经到了。
对于大队书记一声不吭就把人接来安排在大队部,而他这个大队长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声,很是不满,直接把新来的技术员,接到许家村大食堂去吃早饭。
众人这才看到这个,传说是京城调过来的能够指导他们种出亩产万斤粮食的技术员。
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和许明月想象当中,技术员趾高气昂,下来后就是一通瞎指挥胡搞不同,新调派下来的技术员是个身高和许凤台差不多,非常瘦,满脸胡子,头发杂乱,还瘸了一条腿,看上去非常的落魄,就像是刚刚遭受了什么大难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非常的差,比她刚来到这个时候见到的许凤台精神还要差的多。
毕竟许凤台那时候只是饥饿、劳累,和长时间被大山一样看不到劲头的苦难压着的麻木。
这个人就像是精神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的生无可恋。
对于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他毫无动静,被许大队长拉到许家村大食堂,他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与人交流,眼睛也不与周围人对视,也不说话,给他端了粥来,他就闷不吭声的吃。
看的许大队长直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许大队长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不回答。
看的许大队长心头火气直冒!
本来就因为新收上来的粮食被拉走大半,大队书记一声不吭就把技术员接来,不跟他说一声,满心的不爽,结果期待已久的技术员居然是个这么个德性,还是个瘸子,就更不爽了!
许明月看着许大队长面沉如水的脸,小心地提醒他:“二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说话他听不懂?”
许大队长是祖祖辈辈都生活中临河大队,说的话,那简直是土话中的土话,土到同为一个县市的吴城人,都不一定能听懂大队长说的话,更别说,这个技术员还是从京城下放到这里的。
大概是碗里的粥终于吃完了,放下筷子的技术员,才终于看着许大队长开口说了一句:“没有亩产万斤的粮食,我没见过。”
“啥玩意儿?”大队长似是没听明白技术员说的话,其实他是听懂了,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没有亩产万斤?”大队长不敢相信地叫道:“那报纸上都写了!照片上都拍着呢!那堆积如山的稻穗,我长了眼睛不会看呐?”
之后不论他怎么说话,面前落魄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只看着他,不再开口。
许大队长急道:“那没有亩产万斤,亩产千斤也行啊?”
见技术员一直不说话,大队长也急了,在大食堂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听到技术员来了的消息拄着拐杖走过来的老村长,才气哼哼的跟老村长吐槽道:“还是京城来的呢,人家压根儿就没见过什么亩产万斤的粮食!”
仗着新来的技术员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大嗓门是一点都没收音,气冲冲地说:“跟个哑巴一样,跟他说十句话,都回不了我一句话!还是个瘸子,能干啥活啊?指不定是被人挑剩下的给分到我们这来了!”
大队长倒不是怀疑外面没有亩产万斤的粮食,只是生气分到他们这里来的技术员,根本不会种亩产万斤的粮食。
他觉得都是因为他们这里太偏僻了,才没有分到好的技术员,看看他们这里分来的是个啥?一副死气沉沉活不长的样子,还是个瘸子!
老村长对于这个从京城调过来的技术员,还是很看重的,往食堂里面走说:“那我们讲话他听不懂可怎么搞?便宜可不能让江家村占了!”
隔壁江家村的大队书记,出去当了十多年兵,打了几年鬼子,好像会说一点北方话,那技术员不得先从江家村开始教高产粮食的种植方法,等轮到他们许家村,怕是种植夏红薯和其它作物的最佳时期都过去了,那不是亏大了!
老村长是最见不得好处落不到他们许家村了。
大队长也头疼,把他媳妇喊来,问会不会说北方话。
大队长媳妇用比他口音还重的邻市话,大嗓门的回他:“我这也不是北方话啊,北边人能听懂我说滴话?”
大队长着急:“听不听得懂的,试试才知道啊!不然他听不懂我们讲的话,那还咋沟通嘛?”
大队长媳妇没办法,只能到食堂大堂,用浓重的邻市口音,问新技术员:“大兄弟,你贵姓啊?叫什么名儿?这是我当家的许金虎,是我们临河大队的大队长,你有啥不明白的,跟我当家的说。”
就在一群人围着新来的技术员,因为语言问题,一筹莫展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阿锦,蹲在新技术员的旁边,用小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腿,仰着小脸问他:“是不是很疼?”
孟福生低头,就看到了一道清澈纯稚的目光。
小阿锦很自来熟的说:“我有次滑滑板,摔倒就很痛,我妈妈说要戴护具,要听医生话,才能好的快!”
像她这样学游泳的孩子,日常是要很注意,不能做危险的运动,对于别人来说,很小的皮外伤,都有可能影响到她们的日常训练。
小阿锦对着他的腿‘呼呼’吹了两下,仰起头脸上扬开灿烂的笑容:“妈妈说,痛的时候呼呼两下,痛痛就飞走啦!”(⌒▽⌒)
第47章 【双更合一】 对于一个社……
对于一个社恐来说, 小阿锦的自来熟和社牛属性,经常让许明月替小阿锦感到尴尬,想制止她和陌生人说话, 但她从来没有制止过,而是帮她在一旁辨别说话的人的好坏与善恶, 事后再引导她。
对于不善与人交往的许明月来说, 她太明白小阿锦的‘自来熟’和社牛属性的难得, 她到哪儿都不缺朋友,身边永远一堆小伙伴,哪怕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也能很快与她玩到一起。
对于小阿锦吃着饭,突然跑到新来的陌生人身边,和人家说话, 她也没有制止,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小阿锦脸上露出与人共情的神色, 问他:“你也是不小心摔的吗?”见他一直不说话,小阿锦以为他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于是又用英语问了他一句。
原本还没有什么反应的他,周身气质一下子变得冰冷和警惕,忙伸手去捂住了小阿锦的嘴巴。
小阿锦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捂住她嘴巴的大人。
许明月也是吓了一跳, 忙过来抱起小阿锦, 然后歉意的对新来的技术员说:“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的说了普通话。
孟福生这才起漆黑的眼眸, 看向抱着小女孩的妈妈,有些诧异她普通话的标准。
只是依然没说话。
小阿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疑惑的眼睛询问许明月。
许明月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能再别人面前说英语, 明白吗?”
为了减少小阿锦长大后,在英语上过多时间的投入,她从小在中外教双语的幼儿园里读书,班里同学,小区的朋友都有外国人,小学读的是双语教学的私立小学,日常习惯了双语沟通。
她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在人前说英语了。
不过她还是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周围人刚刚根本没听到小阿锦说了什么,他们甚至连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许明月依然很警惕,包括新来的技术员也是,他周身仿佛一下子与周围竖立了一座冰冷的高墙。
她有些好奇的问许明月:“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不说话啊?”
许明月说:“有些人喜欢说话,比如你,有些人不喜欢说话,比如那个叔叔,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我们只需要尊重对方的喜好就可以了,明白吗?”
类似的回答,许明月已经说过很多了,小阿锦很容易的就明白的点头:“哦~~~~”
许明月又跟她强调了一次,不能在人前说英语了,才放她下来,牵着她的手,让她不要乱跑。
和很多小朋友可以独自玩耍不同,小阿锦是个非常需要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来到这里快一年了,许明月怕她被村里小孩歧视、受欺负,一直拘着她,不让她去村里跟小孩子们一起玩,小阿锦实际上是非常渴望有小伙伴的。
也就现在,她在村里的话语权提升,才敢逐渐放开小阿锦去找村里小朋友玩。
但村里的小孩子们不知道是不是受家里大人影响,只敢远远的看着小阿锦,一旦小阿锦靠近了他们,他们就拿石子砸她。
砸的小阿锦哇哇哭,回来找许明月告状,许明月就让小阿锦告诉她,是哪个小孩砸的她,小阿锦就带着许明月去指认砸她的小孩,许明月就立刻过去,对着砸小阿锦的小孩,扒下他们的裤子就是一顿揍,揍完让小阿锦拿起石头砸回来。
小阿锦就哭唧唧的看着她:“可是老师说打人是不对的……”
许明月就很生气:“那别人下次还打你怎么办?只有你自己打回去,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她在面对这种问题上很严肃:“你过来给我打回去!”
小阿锦就含着两泡眼泪走过来,一巴掌扇到砸她小孩的脸上,扇的那小孩哇哇哭:“我要告诉我爸爸,我让我爸爸打死你!”
村里小孩有时候很无知,有时候又很聪明,他们早就从家里大人那里,知道许明月是个女人,还是孤儿寡母好欺负的女人,他们可以叫他们爸爸打许明月。
许明月听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啪的一巴掌扇的更狠了:“你去告状,只要你爸爸没打死我,下次我看到你我就打死你,我看你是不是能随时随地跟在你爸爸旁边,只要你不在你爸爸旁边,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然后啪啪几巴掌,打的小孩哇哇哭!
许明月又起身指着周围观看的小孩子们:“你们谁下次再敢打我家阿锦,我就把你们屁股打开花!”
吓的那些被她打过的小朋友捂着屁股就躲到各个屋子的后面,回家还不敢告诉家长,生怕下次那疯女人真的见到他们,打死他们。
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疯女人是真的敢打他们,打的可疼了!
可从小到大,一直被善意对待的小阿锦还是非常伤心,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她,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正好她的暑假作业中,有篇阅读理解叫《正男》,说的是一对朝鲜国母子生活在日本,受当地日本小朋友欺负的故事,她就用这篇阅读理解告诉她,为什么村里小朋友和阅读理解中的小朋友有一样的欺负正男的行为。
小阿锦听了半天,用她的理解方式问了她一句:“所以我也是朝鲜人吗?”
一句话把许明月给问不会了。
许明月只好就着《正男》的小故事告诉她:“小朋友们之间,本来应该是和平友好的,但因为一些大人的问题,比如故事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问题,让周围的小朋友们对正男很不友好,村子里一些大人让他们的小朋友对你也很不友好,但是没关系,总会有人喜欢我们,总会有人喜欢你,我们只需要跟喜欢我们的人做朋友就可以了,明白吗?”
道理小阿锦是明白了,却并不影响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她依然感到很伤心。
好在经过了这事,村里的小朋友们都不敢再欺负小阿锦了。
其实许明月都准备好,那些小孩回去告状,她被那些小孩的父母找上门,然后再大战一场的事了,结果没了下文。
那些小孩被她打过后,就远远的看着小阿锦。
小阿锦和他们很不一样。
许明月每天都至少给小阿锦煮一个鸡蛋,虽同样在大食堂吃饭,回来后却给她单独做一份有肉、有胡萝卜、有西蓝花、有蘑菇的面条,每天都有水果,还有她自己的羊奶粉,她当时给小阿锦买的两瓶牛奶,都是含4.0g乳蛋白的牛奶,虽然无法跟现代的每天两瓶的量相比,但也算给她补充了一些营养,她也习惯了每天用宝宝润肤乳,将她全身涂抹两遍,原本枯黄稀疏的头发,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养的乌黑茂密,每天扎两个干净的羊角辫,脸颊丰润有肉,皮肤也白净了不少。
她身上穿的虽都是她过去的旧衣服,却干净整洁,与村里整日里赤着脚在泥水里打滚的小孩子们半点不同。
她不管走到哪儿,不是被妈妈抱着,就是被妈妈牵着,很是热情的对他们打招呼,笑容永远灿烂无一丝阴霾。
他们是既排斥又羡慕,同时也想靠近的。
可他们家人不让他们和小阿锦玩,让他们离她远远的,许明月也拘着小阿锦不让她去找他们玩儿。
他们就远远的看着,她穿着黑红相间的连体衣,头上戴个奇怪的帽子,眼睛上戴个灰色的眼镜,每天在她妈妈的保护下,在大水沟里来回的游,泳姿漂亮的像一条活泼的美人鱼。
之前小阿锦每天只能在家里练习自由泳和仰泳的打腿,自由泳和仰泳的姿势练习,让她别忘了标准姿势,一直到入了夏,才让她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