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还有造独轮车的木头。
山上的树木是公家的东西,是不能随意砍伐的,如果要造独轮车,就不是一辆两辆,需要的木头也不是一棵两棵。
许明月照着板车的模样,画了个大致的独轮车的图纸,大队书记又带着这个图纸,去公社找周书记。
水埠公社有钱啊!
那么大一个炭山在那呢!
大队书记回来后,周书记又去了趟吴城。
其实外面好些地方,早就用上了独轮车这些东西了,可临河大队太封闭了啊,隔着大山大河,又偏远,上面领导视察都视察不到他们这,他们不到这边的河滩上去看,自然就发现不了这些基层的问题。
许明月所在的临河大队是第一个用上独轮车的大队,很快水埠公社区域内的很多大队和村子,也都用上了独轮车。
但其它公社就要迟一些了。
尤其是隔壁的石涧大队,别看石涧大队与临河大队相隔不到五里路,却是实实在在两个公社,隔壁公社又是在山里,越往山里越穷,反而是同属于水埠大队的建设大队,不久后也用上了独轮车。
虽然还是离不开人力肩膀来抬一些东西,但运输石头和泥土这些,终于不用纯靠肩膀挑了,可以用独立车推,劳累程度一下子减轻了很多不说,施工进程也加快了不少。
对于临河大队的人来说,河堤都可以先放放,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河沟给通了。
六月份,这条河沟总算是通了,竹子河的河水灌入河沟的那一刹那,临河大队的村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终于不用辛辛苦苦跑那么远去竹子河挑水了,水在家门口,他们灌溉农田就没那么辛苦,前期累是累了些,在河沟通水的那一刻,什么都值了。
随着竹子河河水的灌入,还有很多的大鱼一起灌进了河沟中,好多人都拿着大竹筐,下去捞鱼。
许明月也没有闲着,她车里的帐篷有三面网纱窗户,还有一层网纱门,她将这些网纱全部从帐篷上拆了下来,用针缝起来,再从山上砍两根细竹,交叉在一起,弯成四角状,将网纱围在四角竹竿三个方向,做了一个渔网。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许明月操心,交给许凤发就行了!
之后就是一条条大鱼。
隔壁的建设大队等临河大队的河沟通了水,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从原本许家村的河滩,调到这里来挖河沟。
原本建设大队的人还觉得临河大队的人抢了他们的河水,可临河大队的河沟是一点没过他们大队的线,河沟也是通竹子河深处,他们即使不同意,河沟也挖好了,他们还能再去给河沟填了不成?
别说那河沟那么宽,那么深,花了整个临河大队好几个月才挖成,只临河大队的许家村和江家村,两个村子加起来一千多人,哪个敢惹他们?
这些事,目前对于许明月的影响,就是河沟通水的那天,大队书记把许明月喊去,让她提交一份入党申请书。
第45章 大队书记怕她不会写入!……
大队书记怕她不会写入!党!申!请, 还特意细细的跟她说了要怎么写。
许明月从头到尾都态度十分端正且感激的看着大队书记,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虽然这申请她已经写过一次,并已经入过一次党了。
大队书记果然很满意她端正的学习态度, 加上这次的河滩化田的事情要是做成了,他估计也要往上走一走了。
上面已经漏了口风, 临河大队成立没几年, 现在还没妇女主任, 他当时就听出来意思,推荐许明月当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
许明月也表忠心:“多亏您和大队长教导,我一定尽心尽力, 为大队部做事,为人民做实事,为党做实事!”
第二天她就把入党申请交给了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看到许明月写的字和申请, 也不由的感慨这姑娘聪明,没有正经上过学, 却能脑子开阔,想出练他们这些大男人都想不出的法子, 不说这个良田计划能给临河大队带来多少亩可以种植口粮的水田,光是她提出的防山火的事,都在全省范围内都引起了重视。
这山火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处有山, 不是他们这一处干旱, 这是全国大面积的自然灾害, 不是这里大旱, 就是那里大涝,反正雨它就是不下在它该下的地方!
但防止山火这事是只有许明月一个人提到了吗?倒也不是,而是这段时间的社会大方向就是搞集体,搞生产, 同时旱情的事情也是现在领导们要解决的首要事情,防止山火这样的小事情,不是身在山区的村民,谁又会立刻注意到呢?
此外,她提出的独轮车,现在给了水埠公社多大的帮助,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大河沟通水后,河沟还要持续挖。
这次不是往临河大队方向挖,而是往预备做农田的河滩引水储水。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俗话说‘毕竟西湖六月中’,他们这里虽不是西湖,可这个季节,河滩上已经是一片碧绿景象,为了防止干旱影响今年野生莲藕的生长,引水往河滩去,保证野生莲藕的生长也是很必要的事情,现在河滩还不是农田,河滩下面生长的野生莲藕,很可能就能成为解救旱情的口粮。
所以哪怕要照顾农田,哪怕要顶着烈日,临河大队的村民们已经很累,他们的任务依然没有放松,河沟依然要挖。
临河大队因为有老村长镇着,提前做了部署,又挖了大河沟引水,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村子的水田灌溉情况基本都得到解决,加上施胡万三个村子去年就挖了水渠,积蓄了一些水,足够他们村子浇灌农田,哪怕旱情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影响却还不算大。
现在真正着急的,是临河大队以外的公社和大队。
包括和临河大队一样,生活在竹子河周围的人,也同样受到的影响,其中最大的影响,就是自去年到今年开始,他们每天顿顿胡吃海塞,导致村里的口粮急速下降。
往年还能凭借山里、水里的野菜,也能撑到双抢结束,粮食到仓,可今年从惊蛰那天下了一场小雨后,就再也没下过雨,没有雨水,野菜也生长不出来,山上、地里都已经干的开裂,粮食不够他们支撑到新粮成熟了。
而且因为是大集体的缘故,别的大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撑着,很多人干活不积极,导致哪怕他们临近竹子河,旱灾依然严重影响了他们这一年的禾苗生长,看情形,影响这一年的收成是肯定的。
可周围的公社和大队依然没有太在意,而是向上面汇报,请求拨粮赈灾。
原因也很简单,报纸上都写了,很多地方的粮食已经达到亩产万斤,人家一亩地的粮食,都足够他们撑过今年的灾情,到稻谷成熟了。
上面的人头都大了,不仅没有什么赈灾粮食,还接到了外调粮食支援其它各县市的通知。
这通知一下来,也让许明月脸色大变。
之前她始终想不通,即使是遇到了旱灾,周围方圆百里的人,都靠这一个竹子河的莲藕养活,怎么生活在竹子河边的奶奶全家还能饿的只剩她姐弟两人。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这才是大灾第一年呢!
看到这通知,大队书记想着临河大队受灾不算严重,也将大队部的人组织起来,看外调多少粮食上去合适,毕竟再过一个多月,稻谷就能成熟。
可许家村的老村长看到这个通知,却是大发雷霆,强硬地说:“没有!我们许家村自己都没粮食吃,天天苦荷叶子煮粥吃,村里一个个的人脸都吃绿了,骂我骂的再难听,我都不松口,还想把我们牙缝里省下的口粮拿去给别人!”老爷子拐杖在地上戳的嘎嘎响,喷的口沫横飞:“想都不要想!”
但这件事却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上面既然下发了文件下来,这事就是一定要做的,加上大队书记心底有数,这次他们计划的事情要是真能做成功,公社书记肯定要往上升一升的,周书记已经给他漏了口风,要是他调走了,他就向上面推荐由他来担任公社书记,只是孙主任这次支持临河大队扩田计划,功劳也不小,加上孙书记也是公社的实权人物,大队书记想要直接升到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来,还是有点难度的,首先得把他调到公社上去,等其它事情都落实了,他再往上调动。
所以在这次的粮食支援这件事情上,大队书记是最积极的,他十分明白,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可这些是老村长他们所不知道的。
大队长其实心底也很不满,他本身就是个有些‘独’的人,有好处只想往自家饭碗(许家村)里扒拉,现在叫他们许家村把好不容易省出来的粮食支援出去,他也很不乐意,父子俩态度一致,坐在大队部里沉着脸,摆出一副绝不同意的架势,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讨价还价罢了。
其实大队长父子俩心底很清楚,他们下面的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上面让你支援你还能不支援?可用老村长的话说就是:“总不能粮食都支援了别人,把自己饿死了吧?”他们抗争的,也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
别看许家村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可他们一旦外部出现问题的时候,全都站在大队长后面一致对外。
大队书记虽说是整个临河大队一把手,但实际上他并不能做许家村的主,一是两个村子争斗了这么多年的历史问题,许家村本就桀骜不驯,一直以来都压着江家村属于强势的一方,尤其是许家村还有个这么强势的大队长带头,他就更安排不动许家村了。
最终外调支援的粮食,由江家村掏了大头,许家村各种野菜干、笋干、藕粉、红薯粉,等乱七八糟凑了一堆,外加一些粮食,交了上去。
上面也不管交上来的粮食是什么,能吃就行。
其实这个年代拼杀到高层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许明月他们本省的大佬、和农工部大佬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在别的地方还处于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认识到旱情带来的粮食危机,知道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搞集体主义,不能再铺张浪费下去,很快就向下面下发了《关于迅速解决好农村粮食问题的紧急通知》,其中提出了两条,一条是抓口粮分配的低标准,另一条是大搞瓜菜和代食品。
这两条,都是许家村大食堂早就在做的。
通知一下来,原本铺张浪费的风气一下子止住,不止住也不行了,他们粮食本身就不够吃了,还要支援外面的县市,一时间,河里的水生植物,如菱角藤、芡实藤、荷叶、未成长起来的莲藕,河滩上的河蚌、河贝也遭到了大量的采摘和清理。
说到采摘荷叶,就又不得不提到临河大队了。
因为有老村长的存在,许家村虽然吃荷叶粥,却是禁止大量的采摘荷叶,也禁止这个时节去挖莲藕的,因为荷叶关乎着莲藕的生长,少量的采摘没事,要是大量,甚至把荷叶给薅秃了的话,那是非常影响莲藕生长的。
老村长其实不太懂什么荷叶得光合作用,他只知道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道理,荷叶被摘完了,莲藕就不生长了,所以不能大量摘荷叶吃,不能这时候去挖莲藕吃。
这种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的道理,也由老村长传到了大队长这一代,在别的大队,别的村子,都在疯狂挖莲藕摘荷叶的时候,许家村的河滩不仅没有经过大肆的破坏,反而在临河大队的人有意识的保护下,将河水引入了快要干裂的河滩,给了今年的莲藕更多的生长空间。
一直熬到七月中下寻,田里的稻谷终于成熟,临河大队进入双抢期,好不容易稻子才入粮仓,外面的报纸疯了一样,报导各地亩产千斤万斤的新闻,报纸照片上的农田里,全都是堆满稻穗粮食的景象。
报纸上写的各地的粮食产量,基本上就没有低于千斤的。
外面的世界一片欣欣向荣,全都是亩产千斤、万斤,搞得好像临河大队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一样,他们已经奋力对抗旱灾,拼尽全力,才让今年的粮食没有太过减产,但亩产也就维持在三百斤左右,都没有上四百斤的,怎么外面动不动就是几千斤上万斤?
看的老村长都怀疑,是不是外面的水稻种子和他们这里的种子不一样,还是外面的世界有什么特殊种植技巧?他问大队长,是不是他们的种植方式太老套过时了?
就在老村长看着报纸怀疑人生的时候,上面居然真的下派了技术员来,要教授他们怎么种出亩产万斤的稻子。
第46章 新技术员
对于上面说要派技术员下来指导种田, 许家村的人还是很期待的,毕竟这年代的报纸公信力很强,报纸上堆积如山的稻穗, 压在田地里,那视觉冲击力, 对靠田地吃饭的老百姓来说, 简直是莫大的吸引力。
对此, 老村长也是非常期待技术员的到来,想让技术员将外面亩产万斤的种田技术也带到临河大队来,这样在灾年, 他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虽然临河大队才刚收割完了这一季的稻子,但刚收上来,就被上面的人给调走支援外面受灾面积更大的县市去了, 这在临河大队,乃至附近的大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
他们辛苦了一年的粮食, 根本没剩下多少,也不够他们吃到来年双抢的。
他们这个省, 因为老大特别倡导,除了种植水稻和冬小麦外,还要重抓种好蔬菜和其他早熟作物, 用以解决吃饭和补充口粮不足得问题, 现在下面几乎全都搞起了什么好种种什么, 只为多一点口粮, 不在灾年被饿死。
临河大队因为引了竹子河的水进入大河沟,现在大队部整体是不缺水的,用水也不用像过去那样,纯靠人力挑, 而是独轮车推,这样不光是男人可以参与给田地浇水的行动,女人也可以,而参加这一项行动的女人,只要完成了和男人一样足额的任务,也可以和男人们一样,拿到满工分。
与临河大队提前做好了预防不同,石涧大队因为在山里,距离下面的竹子河大约要走二三十分钟的路程,加上今年一直没下雨,河水的水位已经降到临河大队这边,那边只有很少的几个深水区还有水,他们要挑水的话,就要走四十多分钟的路,来回才能挑一担水回去,加上他们公社穷,没有独轮车,这样的活就更加辛苦。
哪怕他们大队的人为了口粮,不得不咬着牙干,可任何时候,都有自私自利,完全不顾集体和已经到了眼前的灾难,在干活中偷懒,这也让石涧大队的灾情愈发的雪上加霜。
很多人都是打着等亩产万斤的救济粮都想法。
稍微好点的,是同样住在河边,拥有独轮车的建设大队,因为生活在河边,他们倒不需要像石涧大队那样,走四五十分钟的路才能挑到一担水,但他们同样面临很大问题,一个就是今年所得的粮食,被征调走了大半,导致整个建设大队和周边很多依水而生的生产大队的人,他们明明有水,也开始摆烂,干活不积极。
反正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也到不了他们嘴里,那还拼命种地做什么?大食堂有饭他们就吃,还能饿死他们不成?再不济,河圩里还有野生的莲藕呢!
哪怕他们都大队长、大队书记鞭笞他们都无法改变他们这种躺平的心态,其实大队干部们自己又何尝不难受?
不只是周边生产大队,就连一直积极抗灾,引水灌溉,圈河滩为良田的许大队长都有些泄气,产生了和周边大队的人一样的想法。
他们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年,腰都挑坏了多少人,肩膀都要挑伤了,结果种出来的粮食被上面拉走了大半,剩的都不够他们自己吃,还有什么搞头?
就算良田圈出来,种的粮食不还是被调走吗?
这样的想法被老村长一顿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今年是特殊情况,才会把粮食调走,往年哪里调走过这么多粮食?只要熬过这一年,等那千亩良田都开发出来,种的粮食还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他喷的许大队长满脸吐沫子:“这大队长你能干就干,不干给我滚,我换人干!”
大队长人选自然不是他一个老村长说换就换的,只是他强硬了一辈子,在许家村一直都是一言堂,已经习惯了老思想,觉得二儿子干不好,他换个儿子干!
大队长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兄弟们中,抢到大队长的位置,怎么可能愿意换人?
他拿手拍拍脸:“先安排人把秋季稻给补种了,不管能收成多少,能多点粮食是一点。”
剩下的粮食不够吃,就吃河滩的莲藕,总要把这一年先撑过去。
希望来年是个风调雨顺的丰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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