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许凤台就安静的看着弟弟妹妹们,然后忍不住也抹了把眼泪,笑着收拾东西上山,他们爹的坟就在山腰上。
老太太上不了山,就由许凤台背着。
下面村里人也在讨论这件事,都说是老王庄的老王家克她。
“不然怎么一离了那男人,她就当上了记工员,这才几个月?就当上了大队部主任!这不是王家那男人克她是什么?”就有村里妇人信誓旦旦地说。
“你们看看大队长的儿子红桦,多久了还只是个小队长,想当大队长还得等他老子退了,大兰子比他还小七八岁吧?听说都是二十八级干部了!”
本来大家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被人点醒,越想越这么觉得。
又马上有人拍着大腿说:“哎呀!我晓得了!”
其他人就好奇:“你晓得什么了?”
“大兰子她旺夫啊!”说话的人声若洪钟:“你们想想大兰子嫁到老王庄之前,那家人是什么光景?大兰子嫁过去之后是什么光景?”
说话的人说:“我听说大兰子嫁过去之前,那家人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不然也不至于娶了大兰子啊,大兰子家里那时候多困难?”
“大兰子嫁过去那才多久?她前头那位就当上了城里的正式工,这不是她旺夫是什么?”
被这大婶子开发了思维,其他人也都思维发散了:“搞不好就是她前头那位吸了她的运道,这才当上了正式工!”
“现在她和那家人分开了,你看看,她一回来,她哥哥家里就住上了砖瓦房,她哥哥也当上了记工员,她也成了大队部主任!”
很多人都不懂大队部主任和妇女主任的区别,都是主任,那就是大队部主任了。
大家越想越这么觉得,这个说法传开后,立刻得到了村里人的一致认同。
原本淡下去的给许明月说媒的心思,在许明月当上妇女主任,和这个消息传开后,顿时无数人想把许明月娶回自己娘家去了。
许明月和许凤台、赵红莲三人晚上来大队长家时,就被大队长媳妇的热情给搞得吓了一跳,她卷起袖子:“婶子,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也来帮忙。”
大队长媳妇立刻拉着她往堂屋的大方桌上坐:“你到婶子家里来,哪里能让你做?你就坐着陪你二叔聊聊!”
许大队长媳妇把许明月推到堂屋方桌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一般来说,这个位置是除了主位之外,最重要的位置,在村里,女人虽然可以上桌吃饭,但都默认做最下方的位置,或是角落。
许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婶子,你这是做啥?我哪能做这?让红桦大哥和我哥坐这边!”
她起身和大队长媳妇客气的拉着,身体却丝毫没动,然后被大队长媳妇强硬的摁在座位上。
大队长也说:“叫你坐你就做,你都二十八级干部了,有什么坐不得的?”
许明月就难为情的说:“这还有红桦大哥和我哥呢!”
大队长坐在上方的主位上,敲着右边的座位:“今天就让他们俩陪坐。”
大队长媳妇让她侄女赵红莲也跟着坐,赵红莲岂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已经很自觉的跟着她姑姑进厨房帮忙去了,把堂屋的空间留给他们。
很明显,许大队长把许凤台兄妹请来,是有话要说。
堂屋里点了煤油灯,老旧的煤油灯在四方桌上闪烁昏黄的光芒。
大队长敲敲桌子,说:“今天我把你们请来,也是想请你和凤台帮我出出主意。”
他嘴里说着‘凤台’,眼睛却全然看向许明月。
许明月也安静下来,双手放在桌子上,乖巧地说:“二叔,别说请不请的,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就是了,您的事不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事。”
许大队长自认对许家有恩,也不客气,露出几分愁容地说:“上头把我调到蒲河口农场当主任,是要我把蒲河口那片河滩开发成农田,可那么大块地方,哪里弄来这么多人呢?”
大队长做事情是一把好手,绝对的行动派,行事干练又果决,但在谋事上,是真不行。
这一点许红桦和他爹很像。
他之所以不在大队部开这个会,而是把许明月和许凤台夫妻俩请到家里来,就是不想被大队书记知道他现在的困境。
他觉得许明月脑子活络,就想让许明月帮他出出主意,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其实办法他都已经想尽了,他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河滩上六千多亩地的挖掘开垦上,人手不足的问题了,问许明月,其实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不过试一试罢了。
他手指无意识的在头上抓着,这事他左想右想,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愁的他头都快被抓秃了。
他大儿子许红桦就问:“阿爹,上面没给你派人吗?”
许金虎没好气地道:“给我派了一个民兵小队,才五十个人,倒是有刀有枪的,能当什么事?叫他们看看人还行,指望他们开垦田地,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农场因为开发没人的事,在最开始商讨这里用途时,就想过,把全公社的作奸犯科的人都拉到这里来,参与劳动改造,帮助这里开垦农田。
可这年代,因为一些政策原因,很多人都被枪毙了,□□和地主阶级,几乎全都被斗倒,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的人非常少,所以,即使把整个水埠公社牢里的人,都拉到蒲河口农场,对六千多亩的大河滩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重要的是,现在河滩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坐牢的人被派到河滩,跑了怎么办?一望无际的大河滩上,现在全是残荷,晚上躲到残荷或者芦苇里,找都找不到!
那些都是凶人,要是搞不好,趁着睡觉对着他们脖子来一刀,更危险!
就算是人来了,愿意干活,也不行。
河滩下面全是莲藕,他还要先安排人把下面的莲藕全部挖了,再把老了的荷叶荷叶杆,全都翻到河泥里,用来作为新田的肥料。
其实河泥因为常年的水草、菱角菜、荷叶等腐烂的植物和鱼屎,河泥本身是非常肥沃的,若没有河滩下面埋着的无数的莲藕和快要枯萎的荷叶杆,现在的河滩对他来说就是现成的农田。
问题就在于,下面有莲藕啊!
莲藕不挖掉,怎么种庄家?哪来的人手?
六千多亩地的莲藕,靠他手下的这么点人,那要挖到猴年马月?就是把整个许家村的人拉过去,也不够啊!
而且许家村的人自己有庄家要施肥、要灌水、要挖河圩、要挑堤坝,自己本村的事情都干不完,更别说,跟他去蒲河口挖河滩了。
而且,临河大队围的那一千多亩地的莲藕还没挖呢,那也是要开垦出来的。
原本他没想着今年就全部整出来的,下面的莲藕想要挖断了根,没个两三年都挖不尽,可今年外面旱情太严重了,现在上面给他的任务就是,这一大片的河圩,要在来年开春的春耕前,全部挖出来,最好能赶上明年的春耕!
“这么重的任务,我从哪里找人去?”许大队长急的揪头发。
可到手的权利,他也不想放出去,他现在的行政等级,可是一下子从原来的二十七级,升到了二十三级,这可是四级跳,要是按照平常的升法,他还不知道升到哪年才能到公社去。
他原本都打算好在大队长的位置上干到死的心理准备了,哪晓得许明月几个计划方案,一下子让他的干部等级连跳了四级!
许红桦想了想说:“那别的地方的大牢呢?还有没有犯人呢?也调过来挖河滩不就行了?”
被许大队长瞪了一眼:“你说的简单!我这点影响力,也就在河南(竹子河以南)这一块还能镇得住!出了我们这大河以南,谁认识你老子我?还把别的监牢的犯人调过来?你怕是活腻歪了!老子手下就五十个民兵,还不一定都听你老子的,要是那些人想起什么坏心思,老子梦里被人砍了头都是白砍的!”
现在可不是后世的太平年间,多年战乱,使得这边的民风异常的彪悍,就以许大队长自己来说,就是带着许家村人杀过鬼子的,手上是真真正正见过血的!
那些被抓起来坐牢的,也是什么样的罪犯都有,现在蒲河口农场还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去管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许大队长气急的一巴掌扇在许红桦头上:“你真是脑子坏特喽!想的什么馊主意!嫌你老子活太长了吗?”
许红桦坐在他右手边,正好一个大逼斗扇他头上,还好他顾及儿子在许明月和许凤台面前的脸面,扇的不重,只是佯作扇巴掌。
许红桦被打了脑袋也不生气,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怎么搞嘛?”
大方桌几个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许明月。
第56章 这事,还真不是难事。虽……
这事, 还真不是难事。
虽然不知道前世这个蒲河口农场最后到底怎么整的,可许明月只脑子一转,就想到办法说:“上次公社来拉粮食的时候, 不是说外面旱情严重,开始饿死人了吗?”许明月说:“二叔, 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去跟周书记商量, 看能不能把周围受灾严重的县市的灾民,各地请一部分到蒲河口沙滩上来,挖掘莲藕, 挖到多少都算他们自己的,为了保证明年还有莲藕可吃,挖了多少地的莲藕, 就得往下面的河里再种多少莲藕。”
许大队长不以为意道:“种啥莲藕?今年不下雨,明年还能再不下雨?”
许明月只问了他一句:“现在都九月了, 下雨了吗?”
一下子把许大队长给噎住了。
往年不是没有出现过旱情,一般也就旱个三个月到半年, 这已经是很大的旱情了,几乎一年的收成都会被影响,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快一整年都没下过雨的情况。
许明月说:“和周书记说, 招我们吴城境内的灾民来挖莲藕肯定问题不大, 邻市下辖靠北地的几个县, 全是山区, 估计旱情也不小,这些全都是距离我们竹子河较近的县市。”
许明月没说的是,靠近省北一代,那边本就水少, 以吃小麦和种植水果为主,那边的旱情才真的严重。
如果上面领导想为更上面的大家长们排忧解难,自然会调动北边灾民来这边求一口饭吃,但这必然会造成他们本地的粮食负担和治安危机。
所以后面的话,许明月是一个字没提。
他们这里的粮食本就被征调的差不多了,再来一批难民和他们抢莲藕吃,本地居民会更难。
许明月提醒许大队长说:“调派来的灾民最好是我们吴城本县和邻市相邻地带,有组织有纪律的开发蒲河口农场,且只能在蒲河口农场及无主区域挖莲藕。”许明月建议道:“其实,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只要我们吴城的灾民。”
竹子河水位最深处不超过四米,一半都在两三米左右,围绕着竹子河大片无人区域,全都是一望无际的野生莲藕。
他们这里,除了最大的蒲河口这一块,有大片的浅滩生长着大量的野生莲藕外,其余大片生的野生莲藕,都不在水埠公社区域内,而是在邻市。
前世,就连最深的大山里面的人,求活路,也不是来民风彪悍的江家村和许家村,而是到邻市去讨活路,只要是去了邻市挖莲藕求活的人,几乎都活下来了。
许大队长说:“按你这样做的话,那来的人就不少了,我一个民兵小队估计还管不下这么多人,还得跟周书记再调两个小队过来。”
许大队长虽然是孙主任的人,但孙主任管的是水埠公社生产方面的事,周书记不仅仅是原水埠区的区委书记,公社的武~装~部~部~长也是周书记的人,不然他一个退伍下来直接空降的老兵,又怎么会是担任水埠区多年主任的孙主任的对手?
枪杆子在手,硬气!
剩下的许明月就笑笑不说了,让大队长自己想办法。
许大队长也摸着下巴沉思,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这个主意好啊!这样就不用把牢里的那些人调到我这农场了,牢里的人哪个好相与?我河滩上连个围栏都没有,晚上跑了我都不知道找谁!那一片大山,他们往大山里一钻,哪里找他们去?”
这下好了,有了别的地方的灾民来挖莲藕,等莲藕挖走,赶得及的话,还能种一茬今年的冬小麦。
如果是水量充足的情况下,河泥这种上等肥力的土壤其实是更适合种水稻的,但现在不是过了种水稻时候了吗?赶一赶还能勉强赶上个冬小麦,再晚一点,连冬小麦都赶不上了。
他自言自语道:“这事要抓紧!”
大队长媳妇很快就把晚饭做好端上桌了,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一碟子蒸咸鱼,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份腊肉片炒红薯藤。
咸鱼块一看就是很大的鲢鱼切成的块状,每块手指头大小,里面夹杂了一些长豇豆干。
一端上来,就喷香扑鼻。
就这一顿,过年都吃不到这么丰盛的。
许明月和许凤台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也太丰盛了吧?”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夹鱼和肉吃,只夹藕片和黄瓜。
大队长媳妇却拿筷子给两人夹鱼和肉,“都是一家人,随便吃!”
大河沟引水入沟的时候,数不清的竹子河的大鱼流向了大河沟,许大队长用超大的竹篓,一天不知道在大河沟入口处,网了多少鱼。
他还只要手臂衣裳长的大鱼,小臂以下长的小鱼,全都从粗大的竹筐孔洞里漏进了大河沟。
虽说双抢那些天,大食堂天天鱼片粥,可哪里能少的了大队长自家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