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很多过来的灾民们,也知道这些种下去的红薯只有活着,长出红薯了,他们这些灾民后面才能跟着有活路,知道河滩上有莲藕的人,就去挖莲藕、捡河蚌。
但总有一些混不吝的灾民,他们明知道这些是救命的粮食种子,只是一些扦插的根茎,他们也照吃不误,还有人专门扒大豆种子吃,都种下去了,他们还给它们扒拉出来。
也幸亏这样的人少,不然光是许主任的那点人手,还看不过来这么大的河滩,许主任天天为这些被吃的红薯根茎大发雷霆,每次遇到这种扒种子,吃红薯苗的人,抓住了就往死里打,然后抓到蒲河口农场,什么活累,让他们干什么!
他有枪,有人,铺河口原本有七百多人,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的,冬小麦收成了后,现在铺河口的粮食不缺,他别的没有,每天一碗基础的面食,不让灾民们饿死还能做到的。
只要帮他干活!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见许主任不光把蒲河口的六千多亩地给种上了红薯,居然连蒲河口外面的河滩、河床,都种红薯套大豆,都以为他疯了!
蒲河口这块地方,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需要修建的堤坝并不太长,就能将那六千多亩完完全全的圈在里头,哪怕下雨,河水涨上来了,也不怕,堤坝可以慢慢加高,按照现在河水的水位情况,只要不一下子连下一个月的雨,都淹不到蒲河口来。
但别的河滩不一样,那是一马平川,一个堤坝都没有,没有任何阻挡,只要下雨涨水,这些种下去的农作物必淹无疑!
这都五月底了,马上梅雨季节就要来临,他在这时候在没有任何阻挡物的河滩上种红薯,要么他就是肯定今年的梅雨季节一下雨,要么他就是疯了!
去年梅雨季节不下雨,今年难道还不下雨?他就这么敢赌?
原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河滩上种红薯,都战战兢兢,既期盼下雨,又害怕连绵不断的下雨。
现在许主任这么搞,连带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们都豁出去了:“种就种!他许金虎都敢干,我们凭什么不敢?”
“不种是死,种了还有机会能活!种!”
受许金虎影响,原本还只敢在距离自家村子较近的河滩上种红薯的两个大队,也跟疯了一样,往下面稍微湿润些的河床上种植了。
村里老人都喊:“疯了,疯了!这要下雨,就全完了啊!”
一边喊,一边老泪纵横的跟着种。
蒲河口靠近邻市的那边的大队,看到许大队长在河滩上种的红薯大豆后,想着山脚下的地都已经干裂的什么都种不出来了,没法子,为了活命,只好也来河滩上种红薯,能种一点是一点,种完了,就挖小水沟引竹子河的河水灌溉。
整个六月份到七月份,都是大河以南的这几个生产大队最难熬的时候,他们既期待老天爷赶紧下雨,又害怕老天爷真的下雨。
就这么一直煎熬着,熬过了这个梅雨季节,整个梅雨季节,一滴雨没有下。
大家又是庆幸,又是忧虑、害怕,各种情绪交织着。
“再不下雨,可怎么搞啊!”有人看着老天焦虑着。
*
七月份一过,临河大队的双抢也来了。
临河大队的稻子都还没收割呢,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就待着民兵小队,端着木~~~仓来了,为的就是保护临河大队的河滩上,即将要收成的稻子。
周边的人都在盯着临河大队的稻子。
隔壁的石涧大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偷稻子了,晚上带着镰刀过来,割了就跑。
抓不住,也止不住。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临河大队的稻子收割,到时候晚上去稻场上去偷稻子。
实在不行,就去抢!
没想到,还不等他们来抢,周书记他们就端着木仓来了。
没办法,上面太缺粮了。
这是全国范围的大~~灾~~~害,大~~~饥~~~荒,全省也就是水系比较发达的南边稍稍好一点,别的地方已经一粒粮食都种不出来。
五月份过来收麦子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临河大队河滩的稻子了。
要说他们把稻子收走,临河大队的人吃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完全收走,临河大队的人靠着河,总归饿不死,可外面真的是饿死人了!
可临河大队的人,不管外面饿不饿死人,他们只知道,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又要被‘征调’走了。
这让眼看着就要丰收的临河大队的村民很绝望。
可绝望也没办法,还是要收,还是要任劳任怨的给山脚下的红薯藤浇水,因为浇了水,红薯长出来,哪怕上面征调,他们多少也能留下一点,要是不浇水,那就一点都留不下。
已经有很多大队,跟临河大队学,在河滩上种红薯了,现在放眼望去,过去荷花飘香的河滩上,如今全是红薯地。
往年双抢都要抢着割稻,生怕稻谷晒在稻场上,下雨了,稻谷发芽。
今年双抢不用担心下雨了,老天爷根本不会下雨!
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早早就带着都等不及,稻子稍稍晒的差不多了,就一麻袋一麻袋的用船装走。
这还亏的许明月提的挖的大河沟,水是引来的,船也引来了。
别的地方都行不了船了,许家村大河沟刚好可以,就在许家村打谷场的边上,多方便。
好在孙主任知道许主任的脾气,没收的太狠,给临河大队留下了一些饿不死人的量,其余全部拉走了。
一千多亩地,三十多万斤的粮食,留给临河大队的,真的只有堪堪只够临河大队的人饿不死的量。
每天往山脚下推水灌溉,已经够累的了,双抢结束,河滩上的地还不能歇着,他们也不能歇着,还要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在河滩上种上秋红薯。
水稻这时候的亩产才三百多斤,红薯亩产千斤,套种上豆子、花生,去年跟着许主任,他们已经学精了,豆子、花生的产量不报上去。
对于临河大队粮食一次又一次被征调走的大队书记也很愧疚,他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唯独对不起临河大队的村民,所以对于新种下的大豆和花生,哪怕外面再困难,上面再缺粮,他也说不出,要把大豆、花生的产量也报上去的决定了。
之前把省老大们点名批评解散大食堂,让他们省重建公共大食堂,还没等临河大队再建呢,年底的时候,开始全国性的全面解散。
公共食堂的时代终于全面结束。
新的一年,自然灾害依然没有结束。
到旱灾的第三年,还不下雨,哪怕是一贯顽强的临河大队的人,也绝望了。
竹子河都被晒干了,除了河中心的位置还有水,别的地方都干死完了。
许家村的大河沟,从原本的五百米,挖到一千米,再挖到深入大河的两千米。
河水退到哪儿,他们的红薯就种到哪儿,临河大队的山脚下的地,已经完全没办法种了,水沟里也没什么水了。
许明月门前屋后种的荆棘丛,荆棘藤,也都死光了。
好在红薯是个神奇的农作物,它不光红薯能吃,红薯藤也能吃,在红薯还未成熟的时候,几个大队的人,就靠那点红薯藤和莲藕干熬着,只保持着不死的地步,多的那是一点没有。
其间许明月又去过和平大队一次,原本壮实的奶奶,已经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但好在,由于跟着蒲河口的许主任在河滩上种了红薯和大豆,奶奶一家好歹还活着,没有饿死。
许明月怕有万一,悄悄往奶奶家投送过两次粮食,一次是一袋子红薯,一次一袋子大豆花生混合杂粮,光靠这点粮食,吃饱是不可能,只能勉强维持着不饿死罢了。
其间,她还乔装去了趟外婆家。
往外婆家的那条路,更是干的惨烈。
好多饿死的人。
大约是听说了竹子河有莲藕,听说了临河大队还有粮食吃,许许多多大山里的人,都走出来,走到竹子河,走到临河大队讨饭吃。
他们很多的女儿,都是嫁到外面的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很多沾了亲带了故的,他们抱着快要饿死的孩子求上门,有时候只要一碗米汤,可能就能救活一个人。
许大队长严令许家村的粮食不可以给外人,不然饿死了他不管。
有些沾亲带故的人,心生不忍,就悄悄给碗米汤,让他们去蒲河口农场去求个活路。
蒲河口农场有河沟要挖,有堤坝要建,那里有粮食,邻市有莲藕,有活路。
许许多多大山里出来的人,就带着自家八九岁大的男娃,往蒲河口走。
干旱带来的不仅仅只有人的危险,还有动物。
第79章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人度过灾荒就行了, 到了这个年代,才发现,这时代的危险, 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刚开始山上的野兽,大约是见山下居民每天都齐出动, 河堤、河圩上, 密密麻麻全是人, 它们也不下山。
可旱了两年,山上的动物们没水喝,也就下山到竹子河来喝水了。
许明月第一次遇到狼的时候, 完全没有发现那是狼。
尽管它距离她不到五米远。
还是许凤翔看到那只野狼,大喊了一声:“大兰子!别往前走哎!那是狼!”
许明月知道狼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为了防止野兽和歹人, 在车子后备箱里存放了许多大石头,为的就是怕遇到危险, 自己也打不过的时候,能用后备箱的石头, 砸的野兽和歹人一个措手不及。
村里人是一点都不怕狼的,尤其是孤狼,挥着扁担、板锹就嗷嗷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的狼, 对他们来说不是狼, 是行走的肉, 是免费的狼骨与狼皮!
冬天这么冷, 谁不想有个狼皮袄子?谁有一件狼皮袄子,可以吹牛吹几十年!
堤坝上的人一哄而上,吓的那只孤狼夹着尾巴,拔腿就跑。
它跑也不跑远, 大约在距离他们两百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像是要靠近,又像在观察。
村里有经验的人看到就喊:“狼下山了!家里有娃的,看好自家娃,别被狼叼走了!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
有不理解的小年轻,还嗤笑:“就一只狼,还这么紧张?它有的来,怕是没的回。”
“你懂什么?”村里有经验的中年人呵斥:“你以为就一只狼?狼都精着呢!你看那只狼,赶了也不走,就是来打前站的,你瞧着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晚上肯定狼群要下山,村里的牲畜又要遭殃。”
这天没等到天黑,各个小队的小队长就喊着村民赶紧散了回家,关好门窗:“谁都别出来闲逛,不然被狼叼走了,我可不管啊!”
最重要的就是临河大队的猪圈。
猪圈在江家村,是原江家村地主家的猪圈,江家村公共大食堂的旁边。
江家村的人一听狼来了,赶忙用绳子绑在门栓上,再用扁担穿过绳子,横在门两边的墙上,再在外面用大石条挡住门口,确保晚上狼进不去猪圈。
也幸亏现在用的是原地主家的猪圈,是石头和砖砌的墙,要是以前村里自家养的,根本挡不住狼群,半夜听到小猪们的惨叫声,主人都不敢出来,任由狼群将猪叼走。
也就是白天,村里人都集中在一起,才敢拿着铁锹追孤狼。
许凤台也让许明月带着小阿锦去新屋睡。
许凤莲也抱着许明月撒娇:“我们那大炕晚上睡六个人都行,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又不是睡不下?”
许明月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头推的远远的,一句话就拒绝了她:“你头上有虱子!”
气的许凤莲直跺脚:“我不管你了!”
是的,许凤莲头上又生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