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明礼期待地看着闻道的反应,见他目光蹭地变亮,连“怎样”都不消问出口,他笑着说:“怎么样?夫子,是不是很好吃?”
闻道说不出话,只能用手势示意其他干坐着的三人不必拘束,动筷即可。
之后,在旁边装作收拾东西的秋儿和许栀和对视了一眼,交换着彼此眼中的意思。
怎么回事?书院的夫子们都没吃过饭吗?
不知道啊……
不怪秋儿会有这样的疑惑,许栀和自己都很难相信现在的夫子还是刚刚不苟言笑,站在一起仿佛就能开启一场经义史书诗赋考的夫子。
小升不语,只默默一味上菜。
明礼几次想要说话,就会收到其他夫子的友善凝视——食不言寝不语。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胃口极好,吃得又快,不像是端庄保持着体面的几位夫子,到后来细嚼慢咽,看着令人着急。
等众人停筷,明礼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几位夫子都不能在半盏茶功夫吃完饭,午憩安排的时间太短,着实不合理。”
闻道吃饱喝足,此刻听着明礼的话,没有第一时间训斥他。
倒是有位教习先说话了:“应天府书院开了多少年了,教出来那么多学子?旁人都行,怎么就你不行?”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同行教习伸手撞了撞他的腰,示意他不要往后说了。
且不说明礼的背景,便是现在,闻道教授也沉吟着没有说话。
明礼敢这么和闻道说话,除了家中有所依仗,更重要的是,他了解闻道夫子的为人。
虽然他喜欢提起范参知,但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值得诟病之处,在书院中,是为数不多觉得身心健康,吃饱喝足比摇头晃脑读书更重要的夫子。
见闻道没有说话,明礼紧接着说:“夫子,这其实倒也不难解。”
闻道觑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灼灼,乖巧本分,猜到他必然有事情相求,慢吞吞地问:“怎么说?”
“要是和乐小灶成为书院的食堂,书生能吃饱吃好,也不会因此耽误了读书的时辰,岂不是两相其美?”明礼眨巴着眼睛,满心满怀都是一幅为了书院长久发展打算的考虑,“夫子,你说是不是?”
在教学理念中,除了闻夫子这样秉持着健康为上,快乐为上的,自然也有“狠抓上榜率,喝水浪费时间”的读书至上、成绩至上派,在他们看来,食物只做果腹之用,过于美味的食物,反倒会叫书生不安于室,贪图口腹之欲。
明礼觉得这简直就是歪理,吃得开心了,读书才会更有气力!
也正是闻道主教他,他才敢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在和乐小灶吃完饭,若是换了“读书至上”派,他也不敢如此嚣张的。
闻道可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了一会儿明礼,越过他去看后面站着的许栀和……这个意思是明礼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说有人借明礼之口故意提及?
可是明礼喊的这位“东家姐姐”年纪实在太小了,和乐食肆并不缺人,已经过了饭点的时辰,依旧有不少人踏进来。
闻道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得出结论:是明礼想吃和乐小灶的饭,却又不想日日都跑这么远,所以主动和他提出建议。
可是明礼找错了人。
“这事不归我管,”闻道松了松肩膀,喝着店里自然的山野小茶,甘草薄荷做底,喝起来别有一种趣味,他抿着茶水,“你得去找判监事说。”
明礼缩了缩脖子。
判监事是个典型的认为“读书即学子的一切”之人,他直接去找判监事,后者肯定会说他心思不在念书上。
虽然,他现在本来心思就不在书本上。
“夫子,你帮我出出主意吧?”明礼仗着年纪小,伸手扯着闻道的衣袖。
明礼了解闻道一样,闻道也清楚明礼是个什么性子,他没有被明礼的撒娇蛊惑,而是板正了神色,说:“你与其与我说,不如问问家中的长辈。”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没叫其他人听到。
闻道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肯再多说了。
他已经给明礼指出了明路,后面怎么做,只能靠着明礼自己努力。他一生庸庸碌碌,弱冠后辗转四十年,才凭借着资历当上了这个“教授”。
现在食堂的管事,是判监事本家的人。大宋并不罕见这样权职之便给家中谋取利益的情况,且看现在炙手可热、盛极一时的张家,再看因为走出不少朝廷重臣的白鹿洞书院得到的优待,就能知道——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官家也没有禁止的打算。
要是想更改这样的局面,除非有新的人能够取而代之。
判监事官封正八品,不算什么大官,只伸手小小的书院食堂,算起来,依旧算是给本家获利较少的了。汴京常家在朝中有两位大学士同朝而立,虽不知道后续子侄如何,却能确保常家二十年内长盛不衰,因此之故,常家的铺面最北已经到了大名府,最南已经到了襄州。
明礼还在思考闻道话中的意思,没想出自己该找谁帮忙,就看见喝完茶水的四位夫子准备动身回书院了,他连忙起身,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闻道的身后,“所以,闻夫子是愿意的了?”
闻道忍了忍,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这孩子,若不是当初是家里人亲自带到他面前,他定然是不肯收的——太轴了,且非要把话说得明白才懂,稍微含蓄一点,他好像就脑子转不过弯。
不过一联想到他的出身,倒是也不难理解会教出这样单纯率真的孩子脾性。
明礼被敲,有些委屈,他拖长了尾音道:“夫子,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打我作甚。”
闻道:“你自己讨打。我都说了,这件事不归我管。你也甭在这儿给我装可怜,我自己动的手,下手轻重心底有数,不许装模作样。”
明礼只好将手放下,也不再与闻道和几位夫子纠缠,直直朝着许栀和跑去。
“东家姐姐。”
许栀和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忽然看见明礼又折返回来,后面的四个夫子顿住脚步,脸色发红。
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人气的。
闻道在后面大喊:“还不回去?等下小考该结束了!”
“反正小考要结束了,我今日就不回去了!”明礼一边跑一边回头喊,“诸位夫子快快请回,莫要耽误了阅卷时辰。”
众夫子:“……”
今日这一趟就不该被明礼哄着出门。照这么下去,明礼总有一天非要把他们气坏不可。
四个夫子见明礼铁了心的不走,又在心中算了时辰,只好踏上了回书院的路。
路上,一直沉默着的讲书看着闻道若有所思,主动说:“教授还在想着刚刚书院食堂的事情?”
书院食堂和管事和判监事有牵扯,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除了念书的书生不知道,他们这些一待就是几十年的讲书教习心底门清。
闻道缓缓摇头:“我没有在想这个。”
“那就是明礼了?”讲书微顿,接着说,“夫子不必操心,他虽然为人天真率直了些,但本性不坏,又有两位舅舅提点帮扶,照顾自己绰绰有余。”
闻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想,回去后怎么将那两首重新挂回去。”
挂回去,立刻挂回去,能将炒三丝做的那么难吃,当真暴殄天物!这次谁来说都不管用。
讲书:“……”
原来是这样吗?失敬了。
*
等到应天府教书夫子天团离开后,许栀和才看向明礼,“你怎么不跟着一道回去?”
“反正已经到现在了,回去心思也静不下来,”明礼很豁达,“我回去让我三舅舅和我讲讲书。”
许栀和懂了,原来家中自带家教。
明礼觉得自己应该和许栀和说一声,毕竟将书院食堂,到现在为止都是他一个人的美好愿景,闻夫子不肯说得明白,他需要找到更坚定的同盟。
东家姐姐一定能明白他!
“东家姐姐。”明礼坐在她对面,“你有没有兴趣将和乐小灶引进书院?”
许栀和怔了一下,“啊?”顿了顿,她紧接着问:“应天府书院?”
明礼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呀对呀,应天府书院。书院中划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学堂,其中又分为诸多小班,加起来书生近八百人,若是姐姐能开到书院去,一定会广受欢迎。”
许栀和有些心动,但她没有即刻应下。
现在秋儿是和乐小灶的掌柜,对面铺子需要发展,现在探索应天府书院,多线并行,不知道秋儿能否适应。
她不能贸然替秋儿应承下来。
“秋儿,”许栀和转头去看柜子前擦东西的秋儿,“你来。”
秋儿不明所以,但听到许栀和呼唤,还是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抹布,走到了两人身边。
明礼先喊了一声“秋儿掌柜”,然后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说了出来,紧接着问:“秋儿掌柜愿意吗?”
秋儿和许栀和的反应如出一辙,确认问道:“你是说应天府书院啊?”
明礼:“正是!”
“那肯定愿意啊!”秋儿几乎没有犹豫,“应天府书院八百多书生,加上教书的先生、洒扫,将近千人的规模,这可是笔大单子。”
明礼见终于有人能明白自己苦心,立刻欢快地说:“是啊,若是和乐小灶取代了现在的书院食堂,一定有更多的书生愿意留在食堂用饭,和乐小灶能赚到银钱,书生也能省下来往需要的时辰,两相权宜,岂不美哉?”
他脑海中有一片蓝图,等书院这边赚了钱,和乐小灶就有更多的能力去研究新的菜式。
再和东家姐姐、秋儿掌柜打好关系,说不定日后能实现“点菜”这美好的愿望。
明礼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笑出声。
秋儿完全被明礼描绘地场景打动,她跟着说:“在和乐小灶的来往食客以码头挑夫、担菜工等体力活为主,制作的菜色主要以果腹为主,油脂分量足,如果是学子,或许可以尝试稍清淡的菜色,比如一些清爽解腻的新鲜时蔬。”
明礼说:“如此甚好。等到莲蓬成熟的时候,还可以在食堂卖莲蓬。夫子不给学子到水塘边活动,我们要摘,只能私底下偷偷去,被发现还要被一顿训斥。”
许栀和打起了几分精神,她说:“夫子的训斥是对的,若是不会水,水塘充满危险,你年纪尚小,可不要轻易尝试。”
明礼说:“我才没有去呢。”
虽然他很想去,但是那些书生嫌弃他年纪小,不肯带他一道。
“这才对,”许栀和点了点头,目光在明礼和秋儿的脸上扫过,半响问:“但是关于书院的食堂,我仍有一些疑虑。”
明礼和秋儿对视一眼,从美好的畅想中回神。
秋儿说:“姑娘,请说。”
许栀和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小灶中的厨娘够不够?能不能兼顾三方?你一个人可能照顾得过来?”
秋儿想说“可以”,但听完许栀和说完,又将脱口而出的回答重新咽回了肚子中。
草率了,她不可以。
许栀和望向明礼,“书院那边现在同意了吗?如果换食堂,需要多久时间,这段时日书生的饭食如何处理?”
明礼的嗓门越来越小:“还没有,但是……但是一定可以的。”
许栀和说:“所以,现在其实进度为零,你们就已经想到那么长久的以后了?”
“那姑娘,你觉得……现在怎么做呢?”秋儿在脑海中想了想,试图想出一个方法解决此事,应天府书院有近千人,这么多的食客,她就不相信许栀和不心动。
姑娘既然提出了问题,那她就要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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