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35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如果说昨夜有多淡定,那么今日就有多憔悴。

  翠雁和小升已经提前出发去早市了,家中除了良吉和方梨,还剩下秋儿和瘦猴。

  此刻瘦猴正有些拘谨地站在许栀和身旁,虽然秋儿掌柜已经和他说过东家应允了这件事,但是他不在现场,没有亲耳听见。

  他在心中猜测:会不会是秋儿掌柜误听了?又或者是东家当时意识不清醒,醒来之后就不作数了?

  秋儿小声在后面催他:“去吧。良吉大哥已经将赁好的马车带来了,你快些将收拾好的东西拿上。”

  瘦猴指了指自己背上简单的一个小行囊,咽了一口唾沫道:“秋儿掌柜放心,我早就将东西备下了。”

  秋儿一时间有些语塞:“……你就这么点东西?”

  瘦猴面不改色道:“够用就行。”

  其实他更担心马车的位置空间不够大,东西带多了不够放。他试图用这样的举动告诉东家:自己只需要很简单一小块地方。

  许栀和正在洗脸,第一次被众人围观洗脸,本应该是一件比较不好意思的事情,但现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显然不在她身上。

  水珠洇湿了两边的浅碎发丝,很符合方梨对发髻平整有光泽的理解,许栀和伸手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刚睁开眼,就对上了良吉一脸的欲言又止。

  虽然瘦猴经常缠着他问东问西,但说话懂事,不该打扰的时候也绝不打扰,他内心深处也是希望瘦猴可以被带上的。

  汴京城巷口小院虽然不算大,但是右边的单栋多容纳一个瘦猴,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不了他和瘦猴挤一挤。良吉乐观地想。

  许栀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未睡足的眼眸中带着水润的困意和惺忪,她伸手在自己的小腿上轻轻掐了一把,恢复了点精神后,朝着瘦猴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除了瘦猴,以前家里人叫你什么?”

  瘦猴没想到许栀和开口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的,他略显窘迫,然后低声说:“王狗蛋。”

  他大抵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光彩,因此声音放得很轻,只够许栀和一个人听到。

  还在准备帮瘦猴说好话的良吉见状,心底有些着急——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个人,怎么一遇到大事就声若蚊喃,这可怎么行?

  良吉气沉丹田,说:“喊大点声!”

  瘦猴顿时一个激灵,总是眉峰上挑嘴角微弯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灰败之色:“王……”

  “没事,我听见了。”

  许栀和拾起了压碎他自尊心的最后一根稻草,瘦猴摇摇欲坠,但总算是稳住了。

  他感激地看了许栀和一眼。

  “既然以后你要跟在我身边做事,这个名字便暂且不要用了,取你本家‘王’姓,外加……”许栀和微微停顿。

  瘦猴立即道:“小时候有串铃方士给我瞧过,说我五行缺火。”

  他这一句话很简短。

  串铃方士是指闲散的道人,他们一般只在某地发生大旱或大涝的时候出现,从山上下来治病扶伤,或者给亡者炼度接引,因为出行的时候左手摇串铃,右手持八卦盘,才得了这么一个称呼。从某种程度上说,和后来的赤脚医生殊途同归。

  许栀和显然也听说过串铃方士非大事不出山的传闻。

  明明他们年岁相差无几,但许栀和与方梨所在太平州还能享受到大中祥符收成的余韵,但有些地方则民不聊生,死生一线。

  她看着瘦猴略显干瘦但依旧清朗的外貌,语气略带笑意说:“既然你五行缺火,便用一个‘熙’字,《诗经》有句话为‘维清缉熙’,意指光明和乐,又喊繁茂、兴盛之意,便叫你王维熙吧。”

  瘦猴略怔,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后面的秋儿伸手点了点他的肩膀,“还不快谢过姑娘。”

  “……”王维熙,也就是瘦猴闻言,如梦初醒,立刻喜上眉梢,“谢谢姑娘赐名。”

  许栀和摇了摇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方梨的名字是小舅张弗庸给取的,“梨”在古籍中被称为“百果之宗”,喻示丰饶、滋养。以“梨”为名,可寓健康长寿、生活甘美之意。良吉是从梅家老宅带出来的名讳,即便不知道其中寓意,也知道这两个字包含着长辈对他的无尽期许。

  秋儿本家姓郑,这是上次去衙门办理放良文书的时候许栀和瞧见的。秋儿本名郑秋,听说她出生在一个瓜果飘香,万物丰饶的秋日,父兄在时以乳名秋儿唤她,现在众人也大多习惯了称她为秋儿掌柜。

  众人见许栀和微微沉吟,道:“姑娘,这名字很好听。”

  你怎么还沉默了?

  许栀和说:“没什么,我在思索你们的名字,不过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好。”

  她站起身,看着王维熙,说:“你放心,再多带点东西也装的下,到时候我们先要南下,路程漫长,有备无患。”

  王维熙得了许栀和首肯,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趁着王维熙收拾东西的功夫,许栀和看了一眼正在把东西搬到马车上的方梨和良吉。

  方梨将最后一包东西放在马车上,看王维熙抱着东西过来,伸手搭了一把,然后问许栀和:“姑娘,现在出发吗?”

  她说完后,良吉和王维熙也一道看向她,目光炯炯。

  许栀和:“……”

  他们的态度太过于理所应当,反倒是许栀和有些犹豫,她再次询问一遍:“此行路途漫长,奔波劳累,你们当真和我一起走吗?”

  方梨奇怪地看着许栀和,似乎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肯定啊。”

  王维熙也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见过南方呢,现在有机会一道前往,乐意还来不及!”

  确认三人都没有反对意见后,许栀和回头看了一眼秋儿,后者嘴角挽着笑容,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就知道如此”。

  “走啦!”许栀和朝她摆了摆手,抬脚走上马车。

  “一路顺风!”秋儿站在门口大声喊。

  坐上马车后,原先满身困意的许栀和重新恢复了精神,她单手撑着下巴,倚靠在车帘旁边看着应天府的街道。

  一阵风起,树叶开始有飘落的迹象。

  路上,方梨在旁边拿着秋儿给的舆图,在上面指指点点:“姑娘,咱们现在要先去淮西寿州,然后乘坐漕船一路南下,到达扬州,再改道长江,抵达太平州。”

  许栀和闻言,起了点兴趣,凑过头一道去看舆图,“还能路过扬州?”

  “对呀,”方梨点了点头,“我前几日问过来往的商户,从寿州一路南下,顺风顺水,只要八、九日功夫就能到,换船大抵也只需要三五日。”

  加在一起大抵只需要小半月。

  这超乎了许栀和原先的预期。

  四个人在船上漂泊了八、九天,在扬州渡口下船。

  下船的时候天色已晚,许栀和特意问了漕船上的船工,得知扬州府南下长江最早的一班行船是明早辰时才起,于是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付清两间客栈的银钱后,许栀和在客栈中陪了方梨一会儿,等到她恢复了精神,几人才一道出门逛逛扬州夜市。

  戌时六刻,漕河两岸千盏橘灯次第燃起,将邗沟染作流淌闪烁的龙身。青石码头上停泊的粮船运运运来稻谷的香味,又是一年丰收时节。

  灯火如昼,许栀和漫步走在人群之中,看沿途两岸的叫卖声,又看杂耍戏团喷出长串的火焰,博得一阵叫好声。

  良吉和王维熙看着这幕景象,立刻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走走停停。

  店家舌灿莲花,温声软语,几番下来,两人都花了几百文不等,良吉抱着怀中的珠簪,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梅馥宁。

  许栀和一边照顾着方梨,一边伸手在糖画的摊子前停下。

  糖画的老人看见两个年轻的姑娘站在自己摊子前停下,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娘子家中可有人秋闱,这款鲤鱼糖现在卖的可好了,鲤鱼跃龙门,讨个好彩头。”

  常见的营销技巧,就像今日他们落脚的客栈,老板娘特意摆上两架子贴了红封的酒水,上面写着“状元红”三个字。但其实尝起来,和寻常的米酒并无不同。

  许栀和心知肚明,然后从袖中取出五枚铜板,“来一根。”

  老人笑:“姑娘稍等。”

  他将融化的金黄色糖汁勾勾画画,用一根竹签串起,等糖汁硬化,拿起来递给许栀和:“娘子拿好。”

  许栀和握着手中如同艺术品的糖画,略微迟疑,才小口咬了一块鱼鳍。

  好甜。

  她将鲤鱼转了个方向,对方梨说:“尝尝?”

  方梨咬了一口,已经舒缓的表情顿时皱起来,甜到发齁:“姑娘,这不是蜜糖……”

  旁边路过的行人笑说:“五文钱的东西,给你做就不错了。”

  说话之人看着二十岁左右,头上束冠,一身月白色长袍,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也对。”

  许栀和不得不承认此人说的有道理,这糖画的观赏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食用价值。

  她将少了两枚鱼鳍的糖画握在手上,御街东首的角抵棚擂鼓骤响,她循声望去,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一个个圆润的后脑勺,看不清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朝那个方向挤过去。

  仍是刚刚说话的郎君,他见许栀和露出好奇的神色,随口问道一般:“姑娘第一次来扬州?”

  许栀和:“正是。”

  “那就不奇怪姑娘不知道了,”郎君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扇面上写着“斗野亭”,他语气带着笑意,“这是扬州招庆楼的鉴宝会,汴京的名家字画,西州回鹘的狼骨,高丽的楮皮纸,契丹的追风驹……各种各样的珍宝都能见得着。”

  他将展开的扇面“啪”地一声收起,“也不知道今日有哪些好物。”

  许栀和看了一眼,并未有多热衷,“看着有意思,不过东西我大抵一样都买不起。”

  她前不久刚花出去五百两,现在身上的银钱着实不算多。

  郎君被她直白的话语说得一愣,然后爽朗的笑了几声,“你真有意思,我其实身上也没什么钱。对了,我姓孙名觉,姑娘叫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忽然道:“郎君,已经这个时辰了,您该回府了。”

  “回什么回?”自称孙觉的男子摇头,“好不容易考完了,还不能允我放松一日?”

  小厮不为所动:“可是老爷说,郎君还需要准备来年的春闱。”顿了顿他接着补充,“郎君可别让小的为难。”

  孙觉皱眉,想了想后,拱手对许栀和说:“家规严厉,父亲不允我在外逗留,就此别过。”

  许栀和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正在摊前看热闹的良吉和王维熙走回她们身边,见刚刚离开一群人,问:“姑娘,那是谁啊?”

  许栀和说:“他自称孙觉,我也不认识……”

  等等,孙觉?许栀和轻念了一遍孙觉,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她应当听过——“高邮二贤”之一,编撰《春秋经解》。

  她摇头笑了笑,身处文化最繁荣的朝代之一,似乎在每个地方,都能偶遇那些在史书上闪闪发光的名字。

  许栀和并未将这次的偶遇放在心上,和赶过来的良吉、王维熙复述了一遍刚刚孙觉说的话,“怎么样?你们要不要看?”

  两人对视一眼,小声说:“那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休息。”

  四人站在了招庆楼的最外侧,看着灯火围绕的中央。

  招庆楼有三层楼高,檐角缀着一盏盏橘色的灯光,从上端扯下橙色、红色的布条,与一楼长栏相接,一楼的最中央,站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正是招庆楼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