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41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菘菜上桌,许栀和夹了几筷子菘菜放入碗中浸泡,等菜叶包裹住排骨汤,入口一片鲜香。

  在后厨帮忙的老板娘出来后,乍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卷,屋内光线浮沉,漂浮着流萤般的细碎光点,热汤白雾袅袅中,一碗汤面,两人对面而坐,吃得快意,仿佛散发着淡淡剔透的华光。

  她心中忽然有些触动,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店小二看着她欲言又止,有心提醒她老板还在旁边幽怨看着,但又怕被老板娘训斥。

  最后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磕磕绊绊地说了一番自己的建议,老板娘瞪了他一眼,“乱想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好看,光是瞧着,就能多吃两碗饭。要是他们愿意多住一段时日就好了。”

  ……

  被暗中能多留一段时日的许栀和一行人第二日一早付清房费,和张弗庸一道起程去大舅和二舅家中。

  张弗庸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去了府城的车行订了两架马车。

  水阳县离府城不算远,一日功夫绰绰有余,不过众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

  转眼间又到秋日,沿途路上有成片的鱼贩虾贩,还有活蹦乱跳的螃蟹,许栀和期间也下来瞧了一眼,蒲筐里面装着满满一箩筐的白米虾,柳条枝子上串着还在翕动鱼鳃的肥美乌鳢,张弗庸目不暇接,边走边停,买了鱼虾螃蟹不说,还买了一只可以用来盛水的木桶。

  汤昭云在旁边看得发笑,“你既然买了这些东西,就该想着分开装才是,你瞧——”

  她话语刚落,张弗庸低头瞧了一眼,只见入了水的乌鳢重新恢复了凶猛生机,几个吞吐之间,就有几条小鱼翻了肚白。

  张弗庸面色讪讪,一个手刀下去,利落将乌鳢拍晕,转而对许栀和说:“栀和还没尝过小舅的手艺吧?小舅做的烤鱼,可是白鹿洞一绝。”

  许栀和乖巧道:“那我们算是有口福了……”

  话音未落,张筠康扯着许栀和的袖子要她低头,然后附耳在她身边说:“爹爹自封的。”

  许栀和:“那……好吃吗?”

  “唔,”张筠康沉吟了一会儿,评价道,“勉强入口?也不尽然,爹爹的水平不准……若是盐巴放得适度,滋味尚可,可若是……那便只剩下苦涩咸味了。”

  “啊?”许栀和悄悄看了一眼张弗庸满脸的笑容,“那怎么还让小舅来?”

  她记得陈允渡和梅丰羽都是会做烤鱼的,若是小舅水平不定,倒不如叫旁人上。

  张筠康缩了缩脖子,“姐姐你敢和爹爹说吗?你看他这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是我们能劝阻的吗?”

  许栀和:“……”

  那还是算了,一顿饭而已。

  众人在湖边停驻,正好也到了午时,张弗庸指挥良吉和维熙生火,自己将被手刀拍晕的三条乌鳢认认真真剥腹去内脏,动作有条不紊,看起来像模像样。

  均匀抹上盐巴的鱼被柳条串起,架在火上熏炙,趁着这会儿功夫,张弗庸又在水塘边翻翻找找,找了一块宽大又略薄的石板,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虾米和螃蟹。

  大抵是话已放出,张弗庸绷着神色,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水平,张筠康原先十分抗拒,但见众人神色不像作伪,也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他的眼睛蹭地一下变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弗庸,

  张弗庸忙完一圈,即便肚中空空,但是仍旧没什么吃饭的欲望,见张筠康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摇头晃脑道:“你爹爹我手艺不错吧。”

  张筠康:“爹爹,你教教我,我也想学。”

  张弗庸说:“好说好说。筠康啊,你是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家中贫苦,连这样的鱼都吃不上。想要吃上这样的鱼……”

  张筠康期待的目光一下就熄灭了。他出生后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外祖父家中,外祖父是白鹿洞书院的大儒生,在当地颇有名望,他很难从父亲的描绘中想象衣不能暖,食不果腹的日子。

  “爹爹又来了……”张筠康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一些,见姐姐身旁坐满了人,只好凑到了汤昭云的身边,小声与她抱怨。

  但一路上对相公多为直言的汤昭云此刻却温和地看着自己的相公。

  梅丰羽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快速吃完,见汤昭云和张弗庸靠在一处,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他对陈允渡与许栀和说:“我现在要回老宅,就在这儿与你们分别,等你们转道陈家,我们一道回京。”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因为坐在地上沾染的灰尘,拿上小小的一包行囊,离开了。

  张弗庸和汤昭云说了很久,直到堆起的火熄灭,他才回神,对几人说,“继续出发吧。”

  几人休息良久,听他这么说,都纷纷起身坐上马车,走完剩下的路程。

  赶到水阳县大河村的时候,夕阳刚好半卡在地平线。张家临河而建,渔舟上点着一盏油灯,水面晃动着光影,静谧深幽。在其旁边,合抱的三间砖石屋子便是张家所在。

  小舅是个极其看重亲缘的性子,虽然多年在外求学,但是和两位兄长的联系从未间断。刚从马车上下来,他便娴熟地推开了房门,大声喊道:“大哥,二哥!”

  张家大郎和二郎没有分家,倚靠张弗庸的举人身份免去田亩赋税。张家田亩相连,兄弟二人平日一道劳作,大舅母和二舅母也会商量着轮流做饭,减轻一家人的负担。

  正在家中准备休憩的张家大郎依稀间听到了小弟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后来声音越来越近,他才惊雷般从床上起身。

  这个点张弗庸过来,八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得赶紧过去看看。

  张弗庸和出门的张家大郎正好撞上,前者虽然长得也算壮实,但到底不如在田间出力气的张家大郎,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张家大郎连忙上前扶他,关心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弗庸捂着脑袋摇头,龇牙咧嘴地指着身后,“不是我,是你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过来了。”

第95章

  张家大郎一时间被他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你的我的,听不明——”

  “大舅舅!”

  “……白。”张家大郎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迟滞地看着面前杏粉色衣裳、笑意粲然的姑娘,满吞吞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栀和!”回神之后,他立刻两三步上前,想要伸手拍在许栀和的肩膀上,却又担心自己的手皲裂开裂,会勾起她衣裙上的丝线,于是手臂在半空中僵硬地转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露出一抹带着惊喜又局促的喜悦,“你怎么来了,这更深露重的……”

  许栀和正准备说话,却忽然看见在灶台忙活的大舅母带着表嫂出现。

  她一一唤人,大舅母欣然应下,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喊人的陈允渡,目光中划过一丝笑意:“吃过没有?”

  “还没吃呢。”汤昭云自然而然地接话,“大嫂,家中有什么吃的?”

  “今天做了蒸饼,再给你们烧一碗疙瘩汤,里面搁香油和菜段,这样成不?”大舅母问。

  “自然是成的。”汤昭云十分捧场地笑,然后看向许栀和与陈允渡,“栀和与允渡这回是真有福气了,你大舅母做的疙瘩汤入口绵密,咸香可口,可就等着吧。”

  张筠康说:“这回是真的,大伯母做的疙瘩汤,大河村一绝。”他正了正神色,肃然道,“公认的。”

  汤昭云扑哧一声笑了,张弗庸略显尴尬地捂着脑袋,就连向来淡然处之的陈允渡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舅母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动作迅捷地伸手招呼,“旖晴,去喊你二叔出来。”

  旖晴,正是表嫂的名讳。

  王旖晴闻言,轻“哎”了一声,掀开帘子去叫人。大舅母说:“你兄长和二舅母、二舅家的二嫂明溪他们正在刘财主家中帮工,今夜回不来。刚刚那是你大嫂王旖晴。”

  许栀和应了一声,示意自己记在心中。

  大舅母简要介绍完,便让张家大郎张弗疾在外面招待众人,自己卷了袖子准备回厨房,汤昭云十分自然地开口,“大嫂,我帮你。”

  大舅母笑着伸手点她,“你还会做饭?可莫要吓坏我。”

  汤昭云站在大舅母的身边宛如一个小辈,她撒娇说:“我陪着大嫂说话解闷也是好。”

  两人欢欢喜喜走回厨房,许栀和自然而然地想跟着一道去,但刚跟上两人的脚步,立刻就被汤昭云赶了出来,“你过来做什么?厨房狭小,你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对了,张筠康那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帮我看住他。”

  许栀和回头看去,只见张筠康站在门口,抬起的腿将跨为跨,听到娘亲的话,又悻悻收了回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没有。”

  他满脸写着“我很乖”,但汤昭云并没有被表象所迷惑,她伸出指尖虚空点了点,威胁的意味在无声中喧嚣。

  张筠康将自己跨出一半的腿收回来,老老实实走到许栀和的身边。

  在这边气氛焦灼之时,张弗疾正在小声训斥着自己的弟弟,“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来得这么突然?午饭吃了什么?”

  张弗庸虽是举人,但在兄长的面前毫无架子,他乖乖受训,一一作答。

  张弗疾听到午时几人只将就了他亲手制作的烤鱼,忽地轻叹一口气。

  “今日做的还不错。”张弗庸老实说,“他们都说好。”

  张弗疾斜睨了他一眼,不语,等到张家二郎张弗碌来,两人交换了一下方才的信息,才重新看向张弗庸:“对了,还没有说你过来,是要做什么?”

  这可算问到了张弗庸的心坎上了,他立即一扫原先的灰头土脸,重新绽开了笑容:“大哥二哥,也不是什么大事,本不值当今日急匆匆的过来,但是栀和挂念着你们……”

  张弗疾说:“说正事。”

  “正事就是,你我的外甥女婿,中了举人,还是太平州的解元。”张弗庸微笑说。

  “噢,考中了举人……”张弗疾拿起桌边的粗瓷海碗喝了一口水,片刻神色一凛,重新看向张弗庸,“你说什么?”

  张弗碌也怀疑自己脑袋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弗庸字正腔圆重复一遍,笑容灿烂,洋洋得意,“如何,我眼光不错吧?允渡,你过来给大舅和二舅瞧瞧。”

  他招呼道。

  陈允渡上前,任张弗疾和张弗碌像是参观某种动物一样打量着自己,然后发出一声长叹,“好,好好好,弗愠要是能看到这一幕,九泉之下也安息了。”

  他们商量着这样的喜事,很该明日摆一桌酒宴,请村上的其他人吃饭,更要祭祖告诉列祖列宗。

  许栀和牵着张筠康的手,心底有些暗自庆幸提前让良吉、维熙和方梨先回了临桥坊的小院。

  张筠康怂恿着许栀和:“姐姐,大伯母和娘亲他们还需要些时间,咱们出去转一圈吧?”

  许栀和没有答应,她对大河村算不上熟悉,此时天黑,她不认得路,万一和张筠康一道走丢了,岂非坏事?张筠康见她神色坚决,滴溜着眼珠,退而求其次,“那姐姐,咱们去看大伯母搓面疙瘩吧?”

  这点倒是可以。许栀和牵着他一道进去。

  正在忙活的大舅母和正在说着民俗故事的汤昭云齐齐朝两人看过来,前者腰间系了一方灰色腰巾,面前放着一个老陶盆,见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抬眼笑:“可是饿了?很快的。”

  她一笑,眼角起了几根皱纹。

  许栀和摇了摇头,张筠康嘴甜道:“大伯、二伯和爹爹他们正说事呢,房中待得很无趣。还是大伯母和娘亲这儿有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灶台旁边转悠。小孩的身高总是长得格外快,前年过来的时候他尚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灶台,现在已经能和灶台平视,他带着自己心中小小的雀跃,像是巡视领地一般走来走去。

  其他三人中只有汤昭云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为了什么,抿唇笑了笑。

  许栀和的视线则落在大舅母面前的老陶盆中,里面的面絮还沾着掌纹,白面香裹着鸡蛋清,在暖调的油灯下泛出柔黄。水珠沿着瓷碗边滚落时,井盐正在粗瓷钵底化开细小的漩涡。

  烧水期间,大舅母熟练地拿了两颗青翠菘菜,去掉菜帮,分开清洗后切成段,放在一旁备用。等水开,她将面团扯成小块,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用锅铲在水中搅合,原本清澈的水微微泛白,渐渐浓稠。

  菘菜段和搅散的蛋黄一道沿着锅边倒下去,锅盖一盖,只留下一道缝隙放气。等到锅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再次揭开,沿边的泡泡一颗颗破碎,撞开金黄色的蛋絮。

  许栀和目不转睛,真诚夸赞,“大舅母的手真巧。”

  大舅母被她这么认真夸赞,带着细纹的面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一刹那宛如十几岁的少女,她拿起一旁的香油壶,声音温和道:“什么手巧,村里人都会的。”

  汤昭云伸手扇了扇香味入鼻,笑着对许栀和说:“你大舅母,最是谦虚。”

  等面疙瘩汤被端上桌,张弗庸才猛地一拍脑门,今日沿途买了不少白米虾,要是加入面疙瘩汤中,更是鲜美非常。

  没有也不影响,许栀和捧了两碗面疙瘩汤走到陈允渡的身边,分给他一碗。

  三位舅舅还在上首相谈甚欢。在兄长面前,张弗庸充当着一个点头的气氛棒,他连连点头,一时不察,滚烫的面疙瘩入口,呛得他直咳嗽。汤昭云看得颇为无语,但仍旧端了一碗冷水递给他,“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