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许栀和应了一声,用汤勺舀起满满一勺花瓣和莲子,花瓣清香、莲子粉糯,一口下去,像是吃了一口浓郁的鲜花饼。
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她只能伸出大拇指,表示真的很好吃。
两人在这边品鉴美食的时候,梁影和陆云阔也步入了填色阶段。
线稿练习的时间长久,她们画起来胸有成竹,但在颜色搭配方面,她们并非每次都能尽善尽美。
不过今日的画作许栀和提醒的很明显——雪后汴京,残雪朱红,天色鸦青,檐角飞白。
常庆妤原先想叫两人用些东西果腹,但刚站起身,就看见两人一脸的郑重、不容分心,只好又坐下,指节轻叩着椅子扶手打发时间。
许久,两人前后脚停下了笔。
“请师父过目。”
来了!
常庆妤一改懒洋洋的坐姿,端正看向旁边垂眸重新写着东西的许栀和。
许栀和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她正在写着储温木桶的改进方式,听到声音后,也没有停笔,而是快速将最后一行话写完。
墨迹还没干透,她随意用镇纸压住,然后站起身走到梁影和陆云阔的身边。
两人不约而同地用葱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裾,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下来,数九寒冬,掌心硬生生出了一抹粘腻的汗水。
她们在紧张。
许栀和低头看着画,从笔工和颜色、画面整体协调性出发,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常庆妤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个月没见,已经这么好看了?”
梁影和陆云阔见许栀和点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许栀和将几处还需要多加练习的地方指出来,道:“你们现在的画作已经到了可以出售的阶段……现在摆在书斋中,应该会有人买,我想询问你们的意思。”
梁影和陆云阔本来打算一切听从许栀和的安排,乍然听到她将选择权交给自己,不由地愣在原地。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最后梁影出声道:“师父,我们还尚且有诸多不足……选择继续练习。”
她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陆云阔在旁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许栀和微笑着看着两人。
两人的年纪还太小,心中所想连常庆妤都能一眼看出来。
她们得到认可,心中雀跃,听到许栀和的话后,为了表示自己绝无功利之心,连忙表明自己的向学之心。
如果许栀和是个对画画极度热忱的人,大抵会很欣慰。
“你们现在水平,可比外面一些好太多了,”许栀和目露鼓励,说,“旁人那样的水准都能赚到钱,你们没道理不行。”
虽然将画作和银钱挂钩和不少文人骚客钟鼓馔玉不足贵的观念不符合,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两人身无余资,眼下正缺银钱。
换言之,她们刚准备跟在许栀和身后学作画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想法挑明了——想要以后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吃饱肚子。
几乎是在许栀和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两人就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看。
师父她真的好不一样,至少和她们以前家中还没落魄时候请回来的丹青先生,极其不一样。
常庆妤想起汴京城那些跟风的画作,粗制滥造、不成体统,板着脸色点了点头。
这样好的笔触尚且还自认为谦虚,需要多加磨砺,那些个歪瓜裂枣,怎么就好意思心无负担地赚钱?许姐姐不说,她都会忍不住鸣不平。
许栀和沉吟了一番,笑着说:“那便一个月作画八幅,你们从中择五幅转交庆妤,寄售在常家书斋。第一个月……可以适当少一些。”
她自己刚开始尝试的时候,也曾经历过一段心绪不宁的时候,那时候画作转交给常庆妤,她在家中做事的无数个偶尔微小的瞬间,会忍不住思考描金点染会受到汴京城百姓的喜欢吗?
尤其是梁影和陆云阔曾经历过大起大落,眼下到了真刀实枪检验成果的时候,怕是第一日就会忍不住辗转反侧、夙夜难寐。
当然,这时候的梁影和陆云阔还不知道许栀和放宽松的用意是什么,但不妨碍她们现在目光炯炯,对未来无尽期待。
许栀和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然后看向常庆妤,“此事还需要庆妤多多费心。”
她微微俯身,姿态郑重。
常庆妤连忙摆手,“许姐姐言重了,这件事对我也有好处,即便姐姐不说,我也会上心。”
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许栀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对几人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她需要抓紧时间在日落之前去一趟欧阳府。欧阳修对酿酒、品酒一事有着自己的见解,若是能得到他的指点,定会事半功倍。
冬日天黑得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天就黑了。她得更快些。
常庆妤将她送到门口。
眼瞅着飞檐上隐约可以细微落白,铜铃也被朔风摇晃,许栀和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对常庆妤说:“回去吧。”
常庆妤应了一声,站在书斋门口等着常家的马车。
许栀和与方梨走在路上,顺着马行街转道汴河大街,几乎是刚瞧见汴河,就看见天际的暮云像是吸了陈年墨汁的宣纸,沉沉地覆在汴京城头。
脚下的青石板泛着铁锈般的冷光,州桥下的汴河水凝成一条哑光的银链,驮炭驴车碾过御街时,碎冰在辙痕里发出细弱的咯吱声。
卖旋炙猪皮肉的胡商缩着脖子往布招子下躲,见到许栀和与方梨两个姑娘,主动喊:“两位小娘子!灵台郎推测差不多就在这几日,还有一场不小的风雪!眼瞅着就要落雪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许栀和也能感受到有冰凉的霰子落在自己的眼睫,听到胡商的声音,道谢:“多谢提点,我们这就回去!”
说不遗憾自然是假,明明再走一刻钟就能到欧阳府,但眼瞅着风雪倾盆,许栀和不愿意带着方梨冒着大雪封路的风险,只好转头折返。
两人往回走了一段路,身旁多的是快走回家的百姓,一时间攒动的人头和零星的雪花交织在一处,场面无序混乱,而又十足烟火气。
走到潘楼街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眼前人穿着一身墨色衣衫,袖口被绑带束起,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如果不开口,倒像极了寡言沉稳的得力干将,但一出声,便打碎本该严正肃然的场景,“许娘子!可算是叫我再次遇上你了。”
许栀和目光扫过眼前拦路的人,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你是?”
来人十分震惊地抬头看着她。
“你不记得我了?”他声线带着颤抖。
许栀和语气带着一丝真挚的茫然:“我该记得你吗?”
方梨倒是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一面,但印象零碎、模糊,她没有贸然出声。
眼前人还处在怀疑当中,他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承受的打击。不知道的,或许会误以为许栀和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许栀和依旧没想起来他是谁,她抬头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冷静道:“记不记得先放在一边,现在天色欲雪,我们还急着回去,烦请让路。”
她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一丝疏远,冷静且条理清晰。
下意识地,眼前人往旁边退了几步。退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事情……自己明明是奉郎君的命令截住两人,怎么现在反倒主动放她们离去?
第109章
他的脸上飞快地出现一抹懊恼,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怪不得在郎君面前,自己永远没有兄长做事可靠。
忽然间,潘楼二楼的雕花木窗处传出了细微声响,一道靛蓝色身影凌空而起。
“嗒”地一声,轻巧落地。
从许栀和的角度看去,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腰间的银边软剑铮然作响,袍角翻飞如雁翎舒展,发带飘扬,动作利落。
但许栀和还是听到了低低的“咔擦”声,听声音来源,像是从他腿上传出来的。
……虽然姿势很帅,但是从二楼这个高度跃下来,膝盖能好受吗?
许栀和的视线扫过他的膝盖,默默思考。
原先墨色衣裳的少年顿时就急了,连忙走到靛蓝衣裳的人面前,“兄长,师傅和郎君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你从二楼直接跳下来,你怎么就不听?你真当自己会飞不成?”
靛蓝衣裳的男子平静地推开上前表达关切的少年,朝着许栀和微微拱手,“许娘子,在下风调,这是舍弟雨顺,让你见笑了。”
许栀和闻言,将探究的视线从他的视线移开,俯首回礼,缓声道:“无妨。”
方梨终于想起来了,她一拍脑门,连忙走到许栀和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姑娘,这是潘楼主人的那两个小厮啊!”
许栀和:“怪不得名字这么耳熟。”
她回了一句,转而看向两人当中看起来比较成熟稳重的风调,“我和你家郎君并无交集,方才令弟说在此等我,恕我不明白其中意思。”
风调道:“许娘子不必担忧,一切事项,见到我家郎君便知晓了。”
许栀和淡淡地看着他。
方梨心直口快道:“你家主人好有意思,有话要找我们家姑娘说,却连一面都难以见到,可真是金贵的很。”
言外之意,毫无诚意。
风调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番说辞,哑口无言。雨顺有心帮着郎君和兄长解释,但还没想清楚措辞,就看见潘楼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衣摆。
他连忙俯身:“郎君,属下办事不利,请郎君责罚。”
潘光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许栀和的身上,然后逐渐后移,看见站在许栀和身后一本正经的方梨身上,嘴角含着笑意道:“若是记得不错……我记得许娘子身边的姑娘名唤方梨吧。数月不见,方梨姑娘的口齿是越发伶俐了。”
方梨轻轻扯着许栀和的衣袖,本来不准备搭理这个初见即傲慢的人,没想到潘光得寸进尺,头也不抬道:“奴婢跟在姑娘、姑爷,梅相公、欧阳学士身后小心学着,就算再笨,也耳濡目染了不少东西,自然有所进步。倒是潘公子瞧着不如过去丰腴,可是这段时间用饭不香吗?”
潘光:“……”
他这些日子看着羊毛手衣、围脖卖脱了销,隔三岔五就会忍不住食欲不振、寝不得安,一来二去,本略圆润的身子也清瘦了一些。
开店做生意,他要追求的就是那种和善无害的圆润,现在事与愿违,方梨说这句话,算是准确无误在他心口上扎刀。
潘光脸色白了几分:好气,但还是得微笑。
潘楼的主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潘光只脸上只凝固了一瞬间,又重新恢复了脸上无可挑剔的笑意,主动伸手做出邀请姿态:“方梨姑娘说话爽快,所言极对——潘某既然诚心想寻求合作,就应该亲自来求。”
许栀和看了一眼天色。
潘光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道:“许娘子不必担忧,这雪,今日成不了气候。”
许栀和看着他一副笃定的神情,反应了一秒,很快就想明白了,她一边拎起裙摆跟在他身后上楼,一边不经意的询问:“看来百姓看布告所知的灵台郎气象,并不准确?”
潘光保持着领先的一步的位置引路,闻言笑着摇头否认:“非也非也。灵台郎乃司天监正七品的官员,事关百姓民生,怎敢胡乱谣言,要是传到官家耳中,罚俸尚且轻微,重则乌纱帽不保……只不过话是这么个话,但怎么表达,旁人又怎么解读,里面的门道可深着呢。”
许栀和:“本朝奉行厚以养廉,灵台郎身为正七品官员,每月俸禄三十贯不止,其中还不包含加俸和职田。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同意的?”
潘光脚步一顿,朝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不不不,是‘他们’,不是‘你们’,此事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栀和眸光淡淡地看着潘光。
潘光神情自若地推开二楼雅室的门,先请许栀和进去,两人席地而坐后,他一边斟水一边解释,“灵台郎测算正月二十一、二十二会有一场风雪,去岁北方诸州丰收,粮食源源不断入送汴京城,粮商托灵台郎夸大风雪事实,让百姓提前购入粮食以备雪路封山、粮草不得入京之患。这样一来,滞销的粮油便足以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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