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226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此刻天刚刚亮,远处东方橘红弥漫,金辉初露半圆。行走在官道上的大多是匆匆起身赶来上朝的官员及其侍从,许是习惯了早起,他们精神都还算矍铄,三两成群,步履匆匆朝着宫门去。

  陈允渡下马车引起了一小阵骚动。

  几乎是才下马车,便有两位大人贴近凑了上来,热络地招呼道:“陈大人,许久不见!”

  另一位不甘落后,也跟着道:“陈大人看着清瘦了些,着实辛苦。”

  良吉跟在陈允渡的身后抬头扫了面前两人一眼,看着四五十岁左右,鬓边下巴蓄着现在常见的文人胡须,一撇一捺随着说话张合抖动。

  不过这两位……是谁啊?和他家郎君很熟吗?

  为什么这样一副老熟人的表情过来搭话?

  陈允渡对这样的场面早有预料,他微微拱手,“还好,为陛下做事,为百姓做事,辛苦也值得。两位大人客气了。”

  “陈大人当真谦虚!”

  “若我大宋多几位陈大人这般的人才,何愁不可兴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舌灿莲花把陈允渡夸了又夸。

  陈允渡面不改色,保持着客气的疏离,安静地听着两位交谈。

  走出一段路后,越来越多的官员靠近他身边,“陈大人……”

  陈允渡正想着该找一个怎样的借口先行离开,下一瞬一道身影横亘在他与众官员之间,梅尧臣客气地朝他们一拱手。

  官员:“……”

  梅尧臣和陈允渡的关系,哪怕是去年新考上来的进士都有所耳闻——榜眼堂中拂圣意,琼林宴上谢师门——这还是他们考前背了又背的一篇。在传言中,官家读后心中感动以至流泪,众学子虽不知真假,但官家重孝道礼仪却是真的,背背总不亏。

  至于其他官员,就更清楚了,他们或在场或上朝听友人讲起,亲眼目睹了师生情谊之深厚。现在梅尧臣来了,再想与陈允渡走在一处岂非自讨没趣?

  蜂拥聚集的官员心照不宣地散开了大半,只关系与梅尧臣亲近的几人小声打趣,“哟,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梅监事来的这么早?”

  梅尧臣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去去去,说的好似我迟过一般。”

  那人哈哈大笑几声,“行了行了,梅监事,陈大人,我们改日再叙。”

  至他离开,围绕在陈允渡身边的人散了个干净。

  陈允渡松了口气,朝着梅尧臣道:“多谢恩师。”

  梅尧臣摆了摆手,“你与我这般客气作甚?对了,前几日永叔来信,说是不日能回到汴京,等他回来,你到府上一道吃顿便饭。”

  梅尧臣开口,陈允渡自然不会推辞,他点了点头,“等学士回来,您叫人喊我就是。”

  “嗯,”梅尧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才过去几天,瞧着就比刚回来那会儿气色好了不少,还是栀和会心疼人。”

  陈允渡没否认:“这几日清闲,与她一道赏花喂鱼,练字作画,很是惬意。”

  “是不是有些不思归朝堂了?”梅尧臣压低声音,“你只管如实说。”

  陈允渡思忖片刻,给出回应,“晨间是有此念,不过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梅尧臣毫不意外:“你呀!”

  “不过等致仕后,便可以与她共赏朝霞日暮,也不对,难见朝霞,”陈允渡想到了什么,低声笑了笑,接着道,“现在已经很好了。”

  梅尧臣正想着追问陈允渡“难见朝霞”是什么意思,话还没说出口,一个红袍官员停在两人身前。

  他看着三十多岁,颧骨高耸,眉眼细长,整体呈现脑袋大身子小的样子,加上头上一顶长翅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头重脚轻。

  “你便是陈允渡?”

  他略过了梅尧臣,径直朝着陈允渡开口。

  陈允渡:“正是。”

  梅尧臣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他欲言又止,想要与陈允渡提醒些什么,但眼前人的视线太过直勾勾,叫他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想不到你还能从相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回来。”他哼了一声,“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奉劝你日后还是不要出头冒尖,免得哪一天成了尸骸哭都来不及。”

  “就算你能躲得了,我记得你妻女都在吧?还有你身边这个……”

  陈允渡猛然抬头,眼中的凛然让梅尧臣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还从未看见过陈允渡这番模样。

  张洙的心头也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但想起家中亲长,他寸步未挪动,“我言尽于此,好意提醒你一句罢了,免得更多无辜人为你的一腔孤勇流血。”

  说完,他快速转过身去,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暗骂一句“晦气”。

  梅尧臣低叹一声。

  宫门紧苑,天子眼下,张家人当真愈发猖狂。

  见陈允渡看向自己,梅尧臣酝酿一番组织欲言道:“这位是张洙,张尧佐的第二子,他堂姊不消我说,你也知道是谁。听说在张家后嗣中,最受宠爱的便是他了。”

  陈允渡:“既如此,怎么早前没见过他?”

  “他早年并不在京中,是去年年底回京的,”梅尧臣道,“他的性子桀骜,再加上父亲的护持,极少有被人呛声的经历,这么一遭下来,他怕是要记住你了。”

  陈允渡:“没这么一遭,他也已然记住了。”

  梅尧臣偏头看他,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做事心中有成算,我便不多嘴了。只不过在你下定决心之前,他们还是能避则避吧。”

  陈允渡抬眸看向梅尧臣,后者眼中满是关心与担忧。

  他微微一怔,道:“我知道分寸。”

  梅尧臣见他听进去了,放下心:“那就好,至于他口中的威胁,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汴京城中,张家再张狂也不至于只手遮天。好了,快进殿了,也不知道官家这次会给你封个什么职位……”

第182章

  陈允渡封赏一事,便是他今日特意早早赶来的主要原因。想起这件事,梅尧臣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扩大了几分,“相州一事你功劳不小,加上去年的丧抚改制,官家若是一并封赏,八成能进中枢,就是不知道会给你什么品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胡须。

  “说起来,你当初起草丧抚改制,我内心还颇为诧异,你一直在户部当值,怎地突然出此一策?”梅尧臣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微顿,轻叹一声,“辛苦了。”

  梅尧臣自问还算豁达之人,但有件事迟迟不能释怀。当年门下三位学生,撇去现在功业有成的陈允渡和与他沾亲带故的梅丰羽,还有一位故人之子郑柏景。他无数深夜扪心自问,对他也算掏心掏肺,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没有尽到一位老师的教导义务,从而导致这孩子行差踏错,落得这般田地。

  梅尧臣从未在陈允渡和梅丰羽的面前流露过怅惘思绪,但陈允渡心思细腻,几回他不经意地看向书房中郑柏景常坐的位置愣神,都被他瞧在了眼底。

  《陈时丧弊政乞厘革疏》,便是陈允渡给出的答案。

  他的好友郑帛去世后,原先与他交好的官员一哄而散,只余他记得往昔情谊将年幼的郑柏景收为学生。郑柏景小小年纪经历父丧,又经历原先对他和善有余的叔伯对他冷面相待,心中百般滋味,不肯再与人分说。梅尧臣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郑柏景彻底敞开心扉,直到《陈时丧弊政乞厘革疏》出现在眼前,他心中困扰多年的心魔豁然而解。

  郑帛因公去世,死后独子却得不到妥善教导,若不是他出手,只怕要跟在其大伯身后当个码头挑夫。这抚恤,本就存有疏漏。

  陈允渡微微摇了摇头,“不算辛苦。”顿了顿,他道,“若是先生有意,我或可寻个空缺叫他顶上。”

  他对郑柏景并无印象,但如果这样做能让梅尧臣心安,他愿意一试。

  梅尧臣心念一动,对现在的陈允渡来说,给郑柏景找个无关紧要的官职并不难,且这样,他也算对故去的挚友有了交代。

  他思虑了片刻,微微摇头,“他现在醉生梦死,你去给,他未必肯要。且朝廷奉养百官为社稷,他这个状态,在其位不可谋其政。若是哪一日他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上进士,你帮扶一把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梅尧臣心中却很清楚,以现在郑柏景的状态重新拾起圣贤书,并考中进士,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陈允渡应下,“学生谨记。”

  两人双双迈过大殿门槛。

  梅尧臣止步于后排,温和笑着对陈允渡道:“去吧。”

  陈允渡刚入朝时,他还需要回头看一眼这个学生才能心安,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前面,走到天子一垂首就能看见的地方。梅尧臣忽然想起陈允渡初次站在前排时,他当时镇定自若的神情下带着微不可察的无措,若不是他极为熟悉,差点也与他人一样信了他仿佛如冬日不散寒冰一样的冷静自持。

  当时的陈允渡回头看他,他就像现在一样,朝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带着鼓励,带着期许。

  殿中不同于外面,众人即便有心与陈允渡搭话,也没有谁真的走上前,只用眼角余光暗自看他。

  周遭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一刻,陡然又大了起来,嘈嘈切切。顶着众人视线,陈允渡面不改色走到前排,手持玉笏站定。

  ……

  许栀和醒来时已经临近正午。

  她在床上适应了一会儿才习惯今日没有陈允渡作陪,换上衣服后,她将陈允渡收拾的两筐书重新核验了一遍,叫雨顺将书给薛府送去。

  雨顺二话不说,将两筐书搬走了。

  至此,陈允渡多年读书看的书、做的笔录,七分给梅丰羽,三分给薛通,所剩已经无几。

  空了的书柜需要收拾,方梨端了热水和帕子过来,一边擦拭一边与许栀和道:“姑爷倒是不藏私,不过将书都送给了他们,日后悦姐儿看什么?”

  许栀和正在整理自己的话本子,闻言笑了一下,“他又不是不读书了,再者说,有梅公和他在,悦悦的教导还需要我们操心?”

  王维熙将擦干净的书柜搬出来晒,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道:“我刚刚顺着姑娘和方梨姐姐的话往后想了想,觉着要是将方梨姐姐的问题问给郎君,他大抵会随意笑笑,然后面不改色说都记在脑子里了。”

  方梨击掌:“妙!虽说有些张狂,但像是郎君会说的话。”

  王维熙:“那可不。话语张扬,神色谦虚……姑娘姑娘,你瞧瞧我这样学得可像?”

  许栀和偏头看他,只见王维熙负手而立,目光像是凝视某一处,但又像是放空,默默笑了笑后,淡声说——

  “无妨,我都记下了。”

  饶是许栀和,都忍不住表示肯定,“像,太像了。”

  方梨震惊过后,忍不住捧腹大笑出来,“你老实说,在背后偷偷学了郎君多少次?”

  王维熙哼了一声没说话,颇为自得道:“无他,唯熟悉尔。”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觉得陈允渡语气淡然说出让人惊掉下巴的话很潇洒,从而背地里悄悄模仿过几回。

  许栀和看着他骄傲的神情,忍不住道:“你这句话听着比刚刚学的他更像他。”

  正说笑间,一个小丫鬟走到门口,俯身请示:“大娘子,宫里来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全然没了第一次听闻宫里内监亲来的震撼与激动——宫里来人了?不慌,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连官家身边的张公公她们都见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今日来的是马忠。

  许栀和与这位公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在朝堂上为陆书容据理力争,说出戍边论前身,这位公公便是临听之人。

  马忠站在院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流连在盛开的杏花、桃花之上,有丫鬟端来热茶,他含笑接过,整个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也不知道许娘子可还记得自己?马忠慢吞吞地想。

  许栀和只在镜前简单整理了妆容和衣裳便匆匆出门见客,见到来人后,脑海中快速地检索,随后对号入座,“马忠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