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许栀和立刻站起身,在人群中寻找,可是越来越多的人流朝着这个方向集聚,口中欢呼着什么。
方梨寸步不离地跟在许栀和的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她不被撞倒,口中说着方才听到的消息:“姑娘,听说等会儿有银花表演。”
银花,也就是打铁花,于北宋年间发轫,民间传说是在求雨时铁匠偶然用手中柳木击打炽热铁水形成向外溅射状的火花,后来逐渐向其他地方扩张,成了年闹习俗中的常见表演。
许栀和点了点头,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两人顺着人流的方向寻找,走到拱桥边时,周遭的喧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翘首,望着手握柳木和铁水的匠人。
“嘭”地一声,柳木击撞,瞬间明亮的火光划破静谧的夜空,灿烂的铁花如簇拥的焰火般四溅散落,千万朵金色的星点在空中绽放,璀璨夺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屑味和木质燃烧的味道。
隔着漫天的火树银花,许栀和看见了站在对面的陈允渡。
纷纷星雨从他眉宇坠落,少年个子高挑,满怀清月松风,只消往那里一站,自成一幅画卷。
身边的众人发出猛烈的欢呼,纷纷惊叹着银花的灿烂夺目,口中啧啧称奇,或大声喝彩,或小声絮语。
方梨也望见了对面站着的陈允渡,立刻拽了拽许栀和的袖子,“姑娘,你快看!”
银花散落,气氛变得灼热,许栀和有些脸热,也不知道红了没有,听到方梨的惊呼,立刻轻声道:“我看见了。”
方梨心满意足的笑了。
陈郎君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为了见许栀和一面。
许栀和扯了扯方梨的衣袖,对方梨道:“银花也看了,我们该回去了。”
“为什么?姑娘和陈郎君都没说上一句话。”方梨不解,只眼巴巴地望着她,“姑娘,你当真不和陈郎君打声招呼再走吗?”
许栀和抿了抿唇。
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许栀和一直是占据主动权的一方,今夜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视陈允渡的视线。
少年视线坦然无畏,而一切的开端,起源于她故意制造的偶遇。
银花落幕,众人四散离去。许栀和站着恍惚的时间,少年穿过人群走到许栀和面前,像是看出了许栀和的无措,他停下了脚步,隔着大概两米的距离望着她,以及她怀中的梅花。
方梨在这一瞬间,只想亲自动手将许栀和扛到陈允渡的身边。
“姑娘!”方梨小声地喊着许栀和。
现在人都走到面前了,怎么也应该打声招呼了吧?
许栀和回神,看着陈允渡。
月光也偏爱少年,皎洁的月光如轻纱一般倾落,勾勒他的如玉面容。他长身玉立,像是贪恋人间烟火的少年仙官。
陈允渡像是解释一般开口:“冬日无桂花,以梅花代替,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许栀和握着梅花的指尖微微一蜷缩,轻声道:“怎么会。”顿了顿,她抬眸看向陈允渡,嘴角微微弯起,“我很喜欢。”
陈允渡放下心来。
晚间出门的时候,他心中酝酿了好多想对许姑娘说的话,可是见到了人之后,却忘记该说些什么
提笔临墨,思量再三,脑海中之盘旋着一句话……今晚月光皎洁。
他希望姑娘也能抬头望一望天上的弯月。哪怕只为月光心动一瞬。
思绪百转千回,陈允渡忽地笑了,清越的嗓音郑重认真,“答应姑娘的,我一直都记得。”
许栀和的面颊泛着嫣然的粉晕,眉眼弯起,像是最轻柔的一缕风。
“嗯。”
得到许栀和的回应,陈允渡俯身朝着许栀和作揖,“今夜花火灿烂,朔风微凉,姑娘早些回去,多添衣,勤餐饭。”
许栀和微微俯身,还了半礼,“夜晚路遥,郎君当归,趁月光皎洁,步履慢,莫湿鞋。”
她说完,拉着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方梨,低声道:“好啦,现在可以走了吧?”
方梨心满意足,和许栀和并肩走在一起,“姑娘,虽然你们只说了几句话,但是……”
她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出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两人守礼又克制,明明都有话想要说,却又只能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在三两行。
越这般克制,越叫人心痒。
许栀和没有在意方梨的抓耳挠腮,而是低头嗅了嗅怀中的腊梅花。腊梅香味幽然浓郁,扑鼻的一瞬间,像是千万朵花同一瞬间绽放。
比起许府的勾心斗角,还是腊梅更解风情。
离许府越近,许栀和心底的抗拒就越发明显。走到桐花巷的时候,她忽然站定,没有向前走。
方梨:“怎么了?姑娘?”
她一边询问,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巷子。今夜的桐花巷和往日并无不同,月光照在地面上,呈现一种辉白。墙上的凌霄花和牵牛花藤蔓掉落,只剩下几簇干枯瘦藤虚虚搭在墙头。
许栀和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正准备和方梨说“没什么,回去吧”,忽然发现袖中还剩下一张没有被打开的纸条。
她像是为自己突然的停顿找到了借口,小心翼翼地护着腊梅不被压到,展开纸条后,目光落在竖列的文字上。
方梨见许栀和笑了,好奇地凑了上前,她跟在许栀和后面学了不少字,这些字对她来说并不难。
“倘若姑娘在此时抬头望月,你我所观,皆一轮明月。纵千万里,亦觉咫尺。”
方梨看完后,立刻抬头看着月亮,左瞧右瞧,“姑娘。陈郎君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只有一个月亮吗?”
许栀和:“对啊,只有一轮月亮。”
就是因为只有一轮月亮,所以无论身处何方抬头所见,都是它。
“是我疏忽了,”许栀和自顾自地低喃,又像是在抱怨,“他怎么突然这么会?”
方梨听得云里雾里,只能通过许栀和的表情来判断姑娘此刻的心情。现在,现在看着分明是心情好极了!
许栀和将脑袋轻轻倚靠在方梨的肩头,小声道:“他表现得越好,我越觉得这许府不好。当真不知道好是不好。”
“姑娘这是在说绕口令呢?”方梨被许栀和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也终于懂了许栀和一路上的纠结,她拍了拍自家姑娘的背,安抚道:“姑娘别担心。陈郎君说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眼前的这些苟且,都将会过去。
许栀和想了想也是,抬头望了一眼,踏着月色步入许府。
除夕夜里,丫鬟妈妈都有一日半的休假,因此守在府中当值的仆役并不多。值夜的门守见到许栀和回来,朝她微微拱手。
“三姑娘回来了。”
今日除夕,只有三姑娘许栀和一人离开,她一回来,便可以关门闭户了。
许栀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门守道:“三姑娘自去安寝吧。老爷和主母已经歇下了,不必过去请安。”
他话音刚落,正堂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摔地上的声音。
八成是吕氏和许县令闹了起来。
门守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姑娘请回。”
第25章
装聋作哑也是官宦人家生存技巧之一。许栀和点了点头,顺着石板小路回到西屋。途中,她特意用眼角余光扫过,除了杜小娘的屋子,其他两处都是灯火通明,哪有半点安寝的样子。
有人喜有人忧。
许栀和回到西屋,才放松地坐在床上,伸手敲打着自己的肩膀。
“今日可把姑娘累坏了,上午投壶,晚间年夜饭,后来又逛了市集,”方梨走到许栀和的身后帮她按捏,“等下我打水过来,姑娘擦过,早些安寝吧。”
方梨的力道刚刚好,三两下,许栀和已然困意翻涌。
迷迷糊糊由着方梨擦洗后,她钻入被窝,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已染大亮,许栀和被窗棂洒落的阳光晃了晃,才悠悠然转醒过来。
一看天色,心底暗道不好。
大年初一,她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没去给大娘子请安,大娘子定然要生气。
许栀和不再多想,快速下床,走到隔间见方梨睡得安稳,打消了喊她起来的念头——昨夜回来的晚,方梨伺候她洗漱完毕才睡,现在大概还没有睡足。
再者现在这个点去请安,被吕氏责骂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方梨就算跟着她一道去,也是被骂。
何必多一个人受责罚呢?
许栀和独自走到梳妆镜前,穿戴整齐后,匆匆走到正院。
走到半路,许栀和才发现自己的鞋履穿的不是同一双。
当真是忙昏了头。
再回去又要好一番折腾,许栀和索性将裙摆往下扯了扯,盖住自己的鞋面。但愿这样做不会被大娘子发现,抓住把柄。
正院大门是开着的,许栀和站在门外,俯身道:“女儿贪睡,耽误了给母亲请安的时辰,还请母亲责罚。”
里面默了一会儿,许栀和才听到杜小娘的声音,“三姑娘,不妨事,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下吧。”
怎么是杜小娘在里面说话?
许栀和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她一进去,只看见许县令坐在上头单手撑着额头,旁边站着怀孕五个多月的姚小娘。
姚小娘正在轻声安抚着许县令。
唯独不见吕氏的身影。
看来昨夜那声响动之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许栀和默默寻了个角落坐下,竖着耳朵听上头姚小娘和许县令的对话——
姚小娘拿捏着温柔细软的嗓音轻柔道:“老爷快别和大娘子怄气了。今日除夕的大好日子,当家大娘子却吵吵着要回娘家,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连带着老爷在外头的名声都不好听。老爷还是快些去码头,将大娘子接回来吧。总归是年关,府里没有大娘子是万万不可的!”
许县令显然正在气头上,当即重重放下茶杯,杯中水一阵晃动,水花四溅。
“我身为一家之主,她却动辄给我摆脸子。这算什么?!她要走就随她走,你们也都不许拦!”
“老爷,大娘子只是一时间想不开,您大人有大量,哪里会真的与她计较?”姚小娘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按理说,大娘子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哪能出了点小事就吵着回去。府上可是足足这么多人……”
原先许栀和还在诧异怎么姚小娘对于大娘子回来这件事这般热忱,听到这里,总算听出来了……年关将近,谁管家谁出钱。
姚小娘是舍不得自己院子出这笔钱。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许县令,许县令迟疑半响,做出了让步,“你现在怀着身子,不好管家,杜氏……罢了,我去接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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