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33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半响,一个小厮引着人过来。许栀和远远朝他望去,却没有立刻走近,只微微俯身,算是见礼。

  小厮将人送到,没有走,和方梨一道站在圆拱门的旁边。

  方梨认得此人,是正院里的伙计。

  有人盯着,许栀和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看着陈允渡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走得近了,许栀和看清了陈允渡的打扮,没忍住笑了起来。

  怪不得那天方梨这么激动,陈允渡脸上抹了一层黑灰,又故意点了几粒黑痣,算不上丑,但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干净澈然,清隽朗月。

  他在与小厮并行的时候,动作笨拙地学着迟缓、滞涩的僵硬,可猛然瞧见亭中低垂着眸光浅笑嫣然的许栀和时,还是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顶着红透的耳尖,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姑娘——他很好。

  许栀和用帕子轻轻捂住了含笑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道:“郎君。”

  陈允渡一直都知道姑娘的美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即便心中知道姑娘今天会格外打扮,却实在无法加以想象……平时的她已然明艳如灿枫。枫叶之上,还能是什么?

  现在答案显然易见,是与灿枫一样炙热的、却又不同风格的春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陈允渡很快从怔愣中回神,走到许栀和的身边。

  “让你扮成这副打扮,当真……委屈你了。”许栀和忍住眉眼间流转的笑意,轻声道。

  “不委屈。”陈允渡有些面热,微顿,嗓音清冽道,“有劳姑娘看我这副样子,委屈姑娘明眸了。”

  许栀和怔了怔。

  陈允渡是真心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扮成泥人而已,就能获得见一眼姑娘的机会,如何不划算?

  他垂眸看了一眼凉亭的木椅,明白了许栀和的顾虑,准备拿衣袖擦去灰尘的时候,被许栀和止住了动作。

  “不用,”许栀和笑着拦住他,“不用管它。”

  陈允渡微微愣神。

  ……

  拱门边,小厮尽职尽心地观察着两人的举动,好回复给吕氏。

  三姑娘兴致缺缺,三姑娘不想搭理,三姑娘和小郎君说了一句话,气氛不算融洽……

  方梨看着自家姑娘和陈郎君中间足足能塞下五个她的距离,心底焦急得不行,望着小厮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在脑海中生了疑惑。

  这么远的距离,她什么都听不清,这小厮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耳朵这么好使?

  她没忍不住,脚下悄悄往小厮方向挪动了几步,把耳朵竖了起来——

  “小郎君殷勤表现,被三姑娘嫌弃了,两人当前很不愉快!”

  方梨:“……”

  原来是乱猜的。

  虽然过程有些啼笑皆非,但这个结果还算不错。方梨放下心来,同时眼睛咕噜噜转了起来……她得想个法子告诉姑娘,这监视的小厮是个眼盲心聋的!

  小厮见方梨凑近前,有些敌意地看着她,“你做什么靠这么近?!”

  方梨没有刻意收敛着声音,酝酿了片刻,略带一丝哭腔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姑娘并不开心。”

  小厮警觉:“那又怎样?”

  方梨又“哎哟”了一声,同时看向亭中……见到许栀和朝这边看来,片刻后微微颔首,她喜上心头……就知道姑娘能明白她的意思!

  小厮还在继续嚷着:“想赶我走,门都没有。”

  方梨目的达成,脸上立刻没了表情,“哦,我只是心疼我家姑娘。”

  “……”小厮十分狐疑,但又抓不住把柄,只好继续听亭中人动静。

  ……

  能想出这般身体力行表演出“听不见”这个意思,许栀和才发现自己从前对方梨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但不得不说,方梨传递过来的消息很及时,有一些本还担心可不可以说的话,现在就没有顾虑了。

  许栀和眼底含着笑,和陈允渡并肩而站,回头望着他,“就半个多时辰,站一会儿就好。”

  陈允渡感觉到袖袍下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掰开他的指骨,缓缓十指相扣。他呼吸忍不住停滞了片刻,小心翼翼虚环着姑娘的手,生怕自己捏到了她。

  许栀和能感受到陈允渡身上传来的僵硬,偏头看着他笑,“你可以用点劲,我又不是面团做的。像这样——”

  一阵微风吹来,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静谧又灵动。

  借着袖袍的遮挡,许栀和将陈允渡的手一点点拉到自己的面前,垂眸打量着。他准备的细致,面容体态皆不尽如意,但这双手却没做任何修饰,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呈现一种暖色的瓷白。

  不过分瘦弱,给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手收敛在袖袍之下,除了她主动牵起,应该没人会盯着仔细看。许栀和用指尖摩挲着他修剪干净的指尖,像是随意问道:“你是如何说服许……许县令的?”

  许县令为人看重利益,除了吕氏和姚小娘的合力,以及他人口中的“赞誉”,应当不足以让利益为重的许县令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也没什么。”陈允渡望着她,“抵了些现银,外加一笔田产……姑娘不必急,家中父母年事已高,部分田亩无力照看,姑娘不必担忧损失。”

  许栀和怎么可能不急。果然,许县令不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又怎么肯点头。

  陈允渡怕她着急,故意说家中人不在意……可是许栀和是知道的,陈家为农户出身,将田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抱歉,我……”

  看来如张举人所言、先前所见一样,姑娘和许府的关系确实不算好。

  陈允渡默默在心中想。

  那日大雪纷飞,他答应了姑娘春日上门迎娶,后循着张举人留下的字条前去水阳县……吃了几日闭门羹暂且压下不提,张举人说“许县令独重自身,其余房人各有计较”倒是帮上了大忙——让他悟出了如何正确行事。

  示主母小娘以弱,示许县令以利。

  “姑娘不必道歉。”陈允渡抬眸,目光温和又真挚,“几间田亩房产而已。如果姑娘不愿意给县令,日后我帮你讨回来。”

  许栀和:“帮我?”

  陈允渡垂眸看她,目光中揉碎星尘点点:“嗯,帮你。怎么处置,都随姑娘作主。”

  他带聘礼上门,只是为了求娶姑娘。如果姑娘不愿意给不慈亲长,东西自然要归姑娘所有。

  许栀和认真注视着他,见他丝毫没有觉得收回去的打算,微微怔了怔。

  她只想着东西不能沦落到许府手里,宅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配用陈允渡的东西,却没有想过将东西据为己有。

  但是陈允渡怕她委屈。

  许栀和回看着他,心中忽然一片柔软。

  陈允渡的想法很简单,姑娘的家庭不算好,那他便要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就算不能完全弥补姑娘多年隐忍受到的委屈,他也希望姑娘以后能够顺遂无忧,不必看人面色。

  ——如果些许物产能够让姑娘有底,那么即便将他现在、未来的所有都放在姑娘名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梅公的帖子。”陈允渡看着许栀和微微失神的面庞,忽然出声道,“姑娘放心,我只说梅公有意收我为学生,并未做出任何承诺。”

  那日在堂上,他看得很清楚……许县令有意向上攀附,而院中的娘子却不希望姑娘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便自作主张了一回,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先装傻充楞瞒过夫人小娘,再展露囊中权势,以得县令另目。

  内间中,他没有直接陈述该如何去做,而是反问许县令——若是堂前展露这张帖子,正房大娘子和小娘可愿意看着这桩婚事落地生根,顺遂无忧?

  许县令呵呵一笑,下意识道:“那必不会!”

  陈允渡便没再说话,只看着许县令不语。

  许县令反应过来,知晓了陈允渡的用意,出去后,又陪他演了一出戏。

  只是预料之外,许县令比他想象中还要贪心。看了梅公贴子尚且不知足,非要他留下些真金白银。

  ……

  许栀和听得云里雾里,有些茫然问:“什么梅公?”

  “梅公即梅尧臣,也是梅丰羽的小叔父。”陈允渡对许栀和毫无保留,温声道,“梅公去年回汴京,欧阳学士力荐,被擢拔为国子博士,待期满,任国子监直讲。”

  许栀和被陈允渡风轻云淡的一番话震了震。

  梅尧臣……嘉祐二年的主考官之一啊!原来陈允渡和梅尧臣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关系。

  怪不得许县令扭过头来就答应了!原来是以为自己真切切实实抱上了京官的大腿。

  许栀和忽然有些想笑——若是许县令知道陈允渡日后飞黄腾达,却不理会他,是不是做梦都会被气醒?

  陈允渡见许栀和没有说话,心底有些慌张,他像解释一般开口道:“梅公有意收我的学生,邀我去汴梁求学……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同你讲明,你若是不想去汴梁……”

  许栀和回过神:“去!为什么不去。”

  她说的斩钉截铁。

  原先她只是寄希望于陈允渡日后能有出息,能让她过上不必受人白眼的日子。现在陈允渡突然告诉她,这概率并非她以为的对半开,而是十拿九稳,她如何不高兴?

  陈允渡仔细观察着许栀和的神色,见她当真没有一丝不虞后,放下心来。

  他耳尖微微泛红,低声道:“两年前的秋闱解试,若我上场,必然已是举人……不过前年王大进士(王安石)作《伤仲永》,梅公念我年少,劝我多磨砺三年。”

  许栀和抬眸看着他,两年前他才十六岁,确实年少了些许。

  陈允渡个子比她高,但目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却像是仰望着她,“……如果我年前就有功名在身,你也不必因我而担流言非议了。”

  “没有。”许栀和晃了晃他的手腕,“你要相信……一切都是刚刚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院里忽然起了一阵风。风撩动着许栀和鬓边的碎发,拨动少年的心弦。

  陈允渡任她玩着他的手掌。这双手研过墨、执过笔、拔过草、劈过柴……他习以为常,而在姑娘的触碰下,变得异常敏感。姑娘好像很喜欢捏他的小指和无名指,用力之后会觉得自己弄疼了他,转而改为轻柔地点触,像是安抚一样。

  其实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痒。

  他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来,从一开始的橘红变得更为白炙,光斑透过桃树的叶片缝隙倾落,与地面交界处折射出五彩的光晕。

  许栀和在心中估算着时辰,再有一会儿,两人就该分别了。

  这一次算是“正式见过”,后面再见面,差不多就该是成婚的日子了。

  不过很快了。

  许兰舒年纪还小,不着急。许玉颜的婚事定在五月份,她或早或迟,八月前就能轮到了。

  许栀和的视线越过小小的后院,越过灰白的砖墙,看向漫无边际的长空万里,看春日的鸟雀长空翱翔。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一片阴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朝着陈允渡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