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老天当真不公,她苦心孤诣,筹谋多日,却落得如此下场。
三丫头只是与人相看,却能觅得良缘。
老天不公!
孙妈妈本想宽慰吕氏两句,虽然这新郎官结交甚众,但是容貌粗鄙不堪,难等大雅之堂……然,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清贵文人拥簇着一位如山涧冷月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袭红衣,骨相清绝,身姿颀长,走动时腰间环佩叮当作响。此刻他眼含笑意,一步步走近持却扇礼的新娘身畔……
许栀和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少年伸出来的手上。
如上次所见,修长而有力。
和上次不同,不必遮遮掩掩。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缓慢地搭在他伸来的手上,而后隔着扇面望向他。
汤昭云和方梨见有人接替了她们扶住许栀和,同时松开后,后退,再后退……将空间留给新人。
陈允渡嗓音温润,吐字清晰道:“别怕。”一切有我。
像是蜻蜓点过池塘积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许栀和舔了舔唇,本想回一句“没有在怕”,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大抵是用多了糕点。
陈允渡扶着许栀和,跨过正院的门槛,准确无误地带着她走到了许县令和大娘子的面前。
许县令颇有些感慨地看着陈允渡,心底对这个女婿也欲发满意起来——
仪表堂堂,丰神俊秀,是个当大官的好料子。
他笑意满面地接过陈允渡的奉茶,又盯着吕氏完成动作,而后笑吟吟道:“我儿出门,为父心中不舍,另田庄两处,铺面一处,兹做添妆。”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的小厮端着案板,端上了几张薄薄的地契铺子。
许栀和匆匆扫了一眼。许县令应当是听了小舅的劝,给的都是良田庄子,就连铺面,也是在南京应天府边的地段。
方梨上前,将铺面收下。
许县令还想再多说两句,却看见陈允渡已然转身,又悻悻把话憋了回去。
许栀和看着许县令一脸的急不可耐,又看着吕氏满眼不可置信和伤心欲绝,顿了顿,转头去陈允渡说:“容我与母亲再说一句话。”
陈允渡自然无有不应。
吕氏疲惫地抬头,今日风头她出也出了,切切实实的好处也拿到了,究竟还有什么好说?
许栀和走到吕氏的身边,她微微俯身贴近吕氏的耳畔。从院中角落看过去,倒真只想是母女两人有话要说,临别絮言。
“我知母亲心中不快,”许栀和压低了声音,“但是母亲可别记恨错了人……这段时日女儿听闻四妹妹过得不好,母亲难道当初同意人上门,就没做一点调查吗?”
吕氏猛然抬头望她,“你知道?”
许栀和温柔低笑:“女儿不知道……但女儿猜得到。母亲查了,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不就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身边的人出了岔子?”
吕氏醍醐贯顶。
她当然不会只顾着玉颜的一面之词,她暗地里派了人去查……也是手底下人说邓郎可堪托付,确有珍宝无数,她才点头同意的。
如今看来,竟然是身边的人都被人收买,而她这个自诩面面俱到的大娘子,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三丫头何时晓得这些算计了?
她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许栀和。
许栀和眼底笑意浅浅,坦荡无惧,能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要是到了这步,吕氏都查不出端倪,依旧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那吕氏这么多年大娘子算是白当了。
许栀和不主动惹事,却也不会看着烦心破事斩不断似的找上门。
她站起身子,恍如刚想起来一般道:“对了!母亲怜我不经事,说要给我两个陪嫁,一个是方梨自不必说,另一个人,便要了秋儿吧。”
吕氏望着她。
她何时说过要给许栀和两个陪嫁了?
方梨便罢了,身契本就在张家本家的人,这秋儿是谁,她都没有印象。
一并给了,算不得什么。
吕氏挤出一抹笑,“既然三姑娘有意……孙妈妈,去把秋儿喊来吧,顺道将她的身契一道拿过来。”
孙妈妈神情复杂,“哎”了一声,大踏步走出去。
片刻后,带回来一个干瘦的女孩。吕氏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瘦弱如柴,平平无奇,大抵是府上前阵子买回来的洒扫丫头。
她摆了摆手,示意秋儿走去新主子身边行礼问安。
“姑娘安好。”
秋儿走到许栀和的身后,拼命忍住眸中翻滚的泪珠。
刚刚正院来人,说三姑娘指了她做陪嫁,她只当是做了一场梦,现在真真切切站在了姑娘身后,方才彻底相信——这不是梦,这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可不能哭,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
许栀和看了一眼方梨,又看了一眼秋儿,终于再无旁的事。
她看了眼站在门边等待她的陈允渡,朝他柔柔一笑,“走罢。”
两人相携离开了正堂。
院中,众人翘首以盼,正等着两人出现。不过此时,他们都极默契地把位置让给了张家三兄弟。
张家大郎与二郎的添妆十分简单直白,两家凑了十两银子压在箱底。原先大伯母和二伯母商议着交给小弟妹去办添礼,她们只在乡下住过,眼界实在有限,想来想去也会包些白面、鸡子……但是小弟妹是见过世面的,定然比她们周全一些。
但是小弟妹说了,小两口刚刚成婚,其他东西倒都是次要,唯独缺银钱使,况且外甥女婿一看便是走科举的路子……有了银钱,做什么也都便利些。
于是两家一合计,干脆凑了十两银子,也图个十全十美的意思。
许栀和在描妆的时候便听小舅母讲了,农户难得银子,这十两,不知晓攒了多久。礼轻重在其次,光这份心意,就极为难得。
许栀和望着爽朗笑意的大舅,沉默寡言的二舅,以及一脸鼓励的小舅,心尖忽然漫上一抹温热。
她是有家的,只是住错了地方。
张家大舅没多说什么,伸手在许栀和的肩上拍了拍,声音粗哑道:“去吧……若真受了委屈,别憋着。家里虽不富裕,但总归有你一口饭。”
许栀和鼻尖有些酸,她点了点头。
汤昭云有些埋怨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呢?
她忙笑着道:“别伤心啊,又不是见不着了!”
陈允渡朝着张家众人一一俯身,态度恭敬谦和。张弗庸是与他接触最多的人,见他对待张家众人郑重、谦逊、毫无糊弄之意,心中熨帖。
话一出口,却又变了个味儿:“若是你对栀和不好,即便你来日封卿拜相,我也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陈允渡笑意清隽,丝毫不惧:“还请舅舅时刻监督。”
张弗庸又板着脸规训几句,最后堂堂八尺男子抬袖擦了擦眼角,“今儿风沙忒大,你们也早些启程吧!”
汤昭云移步到他身边,学着张筠康常用的姿势偏头望他:“真哭了?”
张弗庸顷刻站直了腰杆,斩钉截铁:“怎么可能?!”
……
陈允渡牵着许栀和走到门口。许家大郎原本不屑于出来观礼,但禁不住底下小厮的耳旁风,没忍住探出门来,他陡然与陈允渡的视线相撞,有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许应樟则站在杜小娘和许应松的身边,见新人相携出门,满目复杂,杜小娘推攘着他,“去啊!快去啊!往日就数你与三丫头最交好……你不是备下了东西要送给她吗?”
许应樟被推得没有办法,他左手伸到右手袖中摸了摸,里头的小木盒还在。
他心中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走到陈允渡和许栀和的身边,先朝着陈允渡微微拱手,而后目露希冀地看着许栀和:“三姐,我备了一支墨膏,虽然不算什么……”
许栀和感觉到陈允渡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回握回去,而后隔着扇面的红纱,目光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五弟,嗓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不必了。”
平静而坚定,利落而果决。
没有厌恶,也没有旁的情绪,就像是路上偶然遇见一个陌生人,随意地答了一句话。
许应樟的脸色白了白,众目睽睽之下,三姐姐拒绝了他的好意……三姐姐怎么会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会的不会的,三姐姐向来是最温柔的性子,怎么会这般直白?他一定漏听了三姐姐说“你现在读书正勤,自行留着。”
他抬脚想要追上去探问个究竟,却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只好转头去看杜小娘……后者脸色失望,满眼写着“没出息的东西”,走得近了,才能听到小娘口中的话:“那就是条养不熟的毒蛇,你对她好了,她也未必记得……走走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快回去温书!”
日光灿烂明烈,他站在阳光下,却如坠冰窖……他望着母亲的背影,心中忽然释怀——
他怎么能配上全无芥蒂?
而另一面,许栀和在陈允渡和方梨的小心照看下跨出了许府的大门。门口停着红色的喜轿,一见新郎新娘子出来,乐师立刻架鼓敲锣,吹起唢呐,小厮点了鞭炮,劈里啪啦一阵喧嚣,喜娘手持铜盆,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豆谷,只等新娘上轿,掷豆轿顶,驱邪避煞,祈福纳吉……
第33章
许栀和上了轿子,前头陈允渡骑马开道,方梨和秋儿一左一右,随行在轿子两侧。
坐在轿子里,许栀和总算不必再一直举着手中团扇,她将并蒂莲红纱绢扇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伸手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
外头的锣鼓声、庆贺声不绝,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声响才渐渐小了下去。
方梨掀开一侧的帘子,对许栀和道:“姑娘,出城了。”
许栀和立刻抬眼望去,车队沿着枫沙湖一岸的土路走,然而行至尽头,却未按照她预想中的朝着陈家村方向而去。
方梨也瞧了出来,立刻问抬轿的大哥,“这路怎么看着不对?会不会走错了?”
“姑娘放心,新郎官在前开道,断然错不了!”抬轿的轿夫笑道,“姑娘和娘子只消将心放回肚子里,跟着走就对了。”
方梨只好压下疑惑,朝着许栀和摊了摊手。
兴许,陈郎君另有打算呢?
过了枫沙湖,车队进入一片密林,临近晌午,白灿的阳光从绿意盎然的叶隙之间落下,地上的青苔因着行人来往变得斑驳。
一阵风起,两侧的树叶纷纷翻飞,银白色的叶背如同晃动的棱镜。
这一阵风来得惬意,抬轿的轿夫、吹唢呐的匠人、扛行李的脚夫身上都出了一层汗,此刻一阵风迎面吹来,顿时觉得一阵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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