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陈允渡心头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释怀,朝夕相对,岁岁相守,总会有还能听到的一日。
他敛了神色,道:“宅中我请了一位管事和一位家丁兼小厮,都是梅家的老人,月例一两银子,娘子觉得,可行吗?”
许栀和脑海中思绪转得很快,昨夜刚瞧了一眼家底,今日就要开始用起来,当真和原先预料一般:银钱如流水,留不住。
只一瞬,许栀和就从容答道:“以梅郎君与你的交情,定然是慎之又慎才选出的两人,你以后入了汴京,身边免不了要有人使唤,这笔钱必然要花的。除了每个月的月例,逢年过节,还需要备上一份节礼。”
陈允渡:“我省得。”
商议完了梁伯和良吉,许栀和抿了抿唇,接着道:“方梨自然是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秋儿有经商之能,我打算将手中一处铺子交给她试试……她们俩从许府跟着我出来,我不愿意亏待了她们。”
陈允渡见她神色认真,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她细细讲来,莞尔:“全凭娘子做主。”
“好,”许栀和弯了弯眉眼,“那,便与梁伯和良吉一样,一个月一两银子。”
两人商议完毕,许栀和推了陈允渡一把,道:“你先去与人说吧。顺道将方梨和秋儿叫过来。”
陈允渡得话,刚准备出去,又听到身后的低声。
“日后无人的时候,叫我栀和吧。”
一口一个“娘子”,便是古井无波,也该泛起涟漪,变得沸腾。
陈允渡回眸看去,只能看见许栀和的侧颜,明艳又绯红。
他笑了笑,应下,“好。”
*
陈允渡出去与梁伯和良吉讲明,两者都十分高兴。
方梨和秋儿进来服侍许栀和洗漱完毕后,许栀和忽然说起了月例一事,听到两人加在一处合计一两银子的时候,两人皆神色怔了怔。
秋儿下意识回绝,“姑娘,奴婢哪里用得了这么许多。”
在许府的时候,她月例只有三十文,还要当心被婆子妈妈搜刮了去。
现在猛然涨到四百文,秋儿十分无措。
方梨见她作势要跪,连忙伸手拦了她一把,“傻秋儿,姑娘既然给你,你便好生收着吧!日后好好对待姑娘就是了。”
许栀和望着秋儿的面庞,温声问:“秋儿,你从前应当是学过一段时日经商的?”
秋儿看着她,心底忽然起了一抹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姑娘愿意让她去试着管铺子?
可是她何德何能,能让姑娘如此相信,并委以重任?
“奴婢,奴婢从前跟在父兄身后学过,却并未自己独立管过,”深吸一口气,秋儿实话实说,“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成或不成。”
“无妨,”许栀和目光温柔又平静,带着淡淡的鼓励意味,“人不是天生下来就会经商的,秋儿,你有基础,亦有魄力,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秋儿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你可还有别的顾虑?”许栀和沉吟片刻,笑着道,“那不如这样吧。先试着经营一年,若是赔本我出钱,若是盈利,所赚银钱我八你二,秋儿觉得如何?”
秋儿望着许栀和眸中的信任,沉寂的心湖中掉落了一片树叶。
树叶虽轻飘、微小,却足够荡起一圈圈小小涟漪。
秋儿微微抿唇,对着许栀和的视线道,“姑娘既然信我,我愿意试试。”
方梨在旁屏住了呼吸,听到秋儿同意,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心实意为姑娘高兴,也为秋儿高兴。
许栀和伸手右手,掌面朝她,“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说定了。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去汴京途中顺道去一趟应天府看看铺子,你觉得如何?”
秋儿望着她的掌心,半响,伸手与之击掌——
“好。”
铺子的事情商定完毕,许栀和换好了衣裳,她掀开帘子出去后,见到了陈允渡口中的梁伯和良吉。
两人见到许栀和,纷纷拱手见礼,“大娘子。”
许栀和微愣,才反应过来梁伯和良吉口中叫唤的正是自己。
她朝着两人微微颔首,陈允渡站起身,将左边的主位让给了她。
梁伯在梅家务事多年,见到陈允渡的举动,心底有了数。大宋以左为尊,陈允渡却在面见家仆的时候主动让座给许栀和,便是在无声中透露出一分信息——在这个家中,主君的话略次于主母的话。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良吉,见他眉眼有了计较,松了一口气。若是良辰想不通这层关系,他身为叔伯,免不得要提点两句,好在良吉是个机灵人。
许栀和步履微微凝滞,而后泰然在左边坐下,接过方才签下的条子扫了几眼,见并无疏漏,目光笑意浅浅:“府上人少,需要操劳的地方不多,不忙的时候可小憩片刻,忙起来则需要两位尽心尽力……方梨秋儿,你们带梁伯和良吉去下房瞧瞧。”
梁伯“哎”了一声,“那就请大娘子小坐片刻,老奴与良吉放了包裹,拾掇齐整,再来请安。”
几人离开房中。
许栀和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言辞举止,不过分倨傲亦不低姿态,应当挑不出什么错漏。
好像……当个大娘子,也没有特别难。
也可能是现在人少,她要操心的地方不多。
许栀和漫无边际地想着……不过总归,第一日适应新的身份,她做的还算成功。
右手边忽然递过来一杯水,许栀和顺着杯盏望去,看见陈允渡刚好移开的手……指骨修长,随意搭在桌上,漫不经心。
许栀和端给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水。
梅丰羽朝着许栀和微微俯首,而后对陈允渡讲起了今日除了送人过来的另一桩事,“去年小叔父大婚,现已安定下来,信中三催四催,督促你我快些过去。”
说罢,他顿了顿,接着道:“你昨日成婚,还有些事要忙。我便先去汴京,熟络熟络情况。到时候你和弟妹去了,便有房舍安眠,多好!”
梅丰羽了解陈允渡的性格,在小叔父家借住一两日还成,长此以往必然不愿叨扰,况且现在身边还多了许姑娘。
陈允渡微微颔首,复问道:“你哪天走?”
梅丰羽在心底估摸了一番家里的意思,“差不多就这一两日了。馥宁身子不太好,父亲向官家递了帖子,想请宫里的李御医看看。”
梅馥宁是梅丰羽的亲生妹妹,出生的时候恰在奔波途中,胎里受了虚,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索性和梅丰羽一道养在祖宅。
料想是老宅青山绿水,无忧无虑,多少大夫瞧过说撑不过豆蔻的梅馥宁已然满了十五岁。
梅丰羽说起自己的妹妹,心中免不得泛起一抹疼惜。只希望官家身边的御医杏林妙手,能让馥宁再康健一些。
陈允渡点了点头,“是该如此。可要我去送你?”
“不必了,”梅丰羽摆了摆手,含笑看了眼饮茶的许栀和,“你与弟妹新婚燕尔,我便不讨人嫌了。等你到了汴梁,我们再聚就是。”
陈允渡也没强求,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梅丰羽便离开了。
他一走,屋子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许栀和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
虽然两人已经成婚,说这些有点不太妥当……但许栀和确实想不到可以和陈允渡说些什么。
他们见过几面,却还不太熟。
从前她主动寻找话题,只为在他心目中留下印象,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反倒没了话可说。
僵坐着也不是个事,许栀和在心中酝酿说辞,准备回房继续小憩,但话到嘴边,一丝未泯的良心忽然作痛。
……自己这般作态和渣男何异?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陈允渡忽然道:“栀和。”
他嗓音清润,如风过耳,“栀和”两个字在他唇间流连,才被小心翼翼、试探着吐出,又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缱绻与缠绵。
许栀和顿时像被人抽去了浑身力气。
怎么回事,“栀和”怎么会比“娘子”两个字更让人耳热?
她转头去看陈允渡,少年的耳尖也有些泛红,但神情还算镇定,对上许栀和探究的视线,他唇角绽开笑意:“我带你去书房看看?”
小宅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待客的正厅,休息的寝屋,烹饪的厨房,藏书的书房以及下人休息的下房,一应俱全。
许栀和自打进了宅院,便没有离开寝屋片刻,听到陈允渡的话,准备再睡一回的心思打消,转而言笑晏晏:“好啊。”
陈允渡先一步起身,走在许栀和的身旁,掀开门帘请她先过后,又不动声色快步追上。
“对了,到了汴京,你我免不得要去拜访一趟梅公。”
这是自然,许栀和心底并不意外,但陈允渡特意说起此事,想来不应该只为了讲这一句白话,于是继续望着他,等候下文。
陈允渡:“梅公元配妻子三年前过世,留下膝下儿女无人看顾,去年经人介绍,与京城刁家结亲。”
许栀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在心中。
唐宋盛世,男子续弦,女子改嫁都是常见的事,就好比当今的曹皇后,是二嫁官家,但丝毫不影响她因品行高洁为人称颂。反倒明清之后,限制女子的规章愈多,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七出”的帽子。
陈允渡一面与她介绍梅尧臣,一面注意着脚下的碎石,他抢先在许栀和落脚之前将一块碎石踢走,而后停在了书房门口。
临近晌午,太阳最是毒辣,光在院中走了几小步,就叫人头顶冒汗。
许栀和怕热,快步走进书房。
书房中,有幕帘遮挡,只余下竹篾细缝中的幽幽日光,迎面摆放着一株文竹,青绿娉婷,周围放着两缸清水,瞧着便让人心生凉意。
再望去,是两个比人高的柜子,里面密密麻麻放满了书册与卷轴,为了方便查找,每一个竹轴都有一根垂丝系带,简要描述了其中内容。
许栀和被他的藏书惊了惊。
西屋清贫,她手中的书十分有限,一本书翻来覆去,能看个七八回。
陈允渡见许栀和打量着房舍布置,心头漫上一抹紧张……这些书,大多是他与梅丰羽借阅后手抄录而成,从五岁启蒙到如今十八,字迹稚嫩者不在少数。
一想到姑娘……栀和或许会笑,他便有一阵心虚。
但这股心虚很快就被他压抑了下去,他记得,栀和是喜欢读书的。
这里虽没有前朝孤本,但数目还算可观,应当能让她满意。
许栀和在心中简单算了一通藏书数目,大抵八百本出头。陈允渡农户出身,能得到这许多书,已然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这些,”许栀和的指尖微微划过一册卷轴,挑起丝带望了一眼,询问陈允渡,“我都可以看吗?”
陈允渡点头,“自然。”
许栀和得到答复,放下自己手中写着“述而篇第七”的系带,转而开始在柜中寻觅自己想要的书册。
陈允渡任她自行寻找,走到书案前坐下。
案前,是梅丰羽昨日带来的策论题面:宝元河东路震频,路野民生多艰,试问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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