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等将许栀和的衣摆整理好,他没敢再看,轻声道:“栀和今日打扫辛苦了,后面交给我吧。”
说完,像一个误入盘丝洞的和尚,忙不迭跑了。
许栀和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愣了愣。
这就结束了?
她没忍住,笑了出声。
……
天快擦黑的时候,房前屋后总算收拾了干净。
陈允渡说不用她动手,后面就真的再没让她多做一件事,反而自己进进出出的跑,将地板都擦得干净。
床上铺上了被褥,他将枕头放平后,回头对许栀和道:“我明日再去选布帘?”
栀和起得晚,买架子床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房屋正对着东边,日升光线倾落,必然要扰了她的清梦。架子床上遮上布帘,阻绝光线,栀和也能好梦自然醒。
许栀和应了一声,片刻,又抬头问他:“多少钱?”
陈允渡:“不多。”
许栀和没说话,只默默望着他。
“大概……一百多贯。”陈允渡对上许栀和的视线,喉咙有些干涩。
他像是担心许栀和责怪他花钱,连忙道:“栀和,你看雕花。”
许栀和本来确实有些气闷,才到汴京第一日,就花了上百贯,当真心底没点计较。可真顺着陈允渡的指向看过去,却又说不出话了。
雕花是桂花,镂空的木雕,雅致又清新。
“好看吗?好看就够了。”陈允渡试探着伸手捏住许栀和衣袖,“你信我,我很快就能赚回来。”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将最好的一切都带到许栀和的面前。
许栀和心有些酸涩,又有些发胀,她抬眸看着陈允渡小心翼翼的神色,斥责的话语一句话都说不出。
十六年从未得到过的偏爱,在这一刻化作了现实。
许栀和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半响,她低声道:“靠什么?靠你继续抄书吗?”
陈允渡望着她明媚温柔的侧颜,得寸进尺地将掌心钻入许栀和的袖袍底下。
他记得,栀和……很喜欢他的手。
许栀和微微挣扎一下,就随他牵着了,只目光落在他身上,诸般思绪。
“栀和,”陈允渡的眼中已然带上了笑意,“是不是心疼我?”
掌心下的手腕纤细,皮肤柔嫩,仿佛无骨。
许栀和将手抽了回来,面不改色地否认:“才不是。”
陈允渡刚欲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声音,旋即良吉探出半个脑袋,“主家,大娘子,梅郎君要我来问问,好了没有……?”
陈允渡没有搭理,只望着许栀和。
许栀和清了清嗓子:“好了,这就过来。”
良吉得到准话,“哎”了一声,离开了。
今晚梅公和刁娘子做东,他们作为晚辈,总不好去得太晚。许栀和走在前面,身后的陈允渡目光有一些暗淡,但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即将出门的时候,许栀和突然回头,快速贴近陈允渡,而后转身出了院子。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陈允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一缕浅幽的桂花香已然飘远。
快得像是一场美梦。
陈允渡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曾落下一个略带凉意的吻。
他想,栀和真是坏透了,故意站在门边,随时可以跑走,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沉浸在蝴蝶的瞬栖中。
……
宋朝是不禁夜市的,天黑之后,汴京城别有一番风味。
华灯初上,街道两侧软红十丈,流光溢彩,行人着彩衣罗裙,簪各色彩花,行在汴河大街上。商贩的哟喝声声不绝,比起白日里的喜色更甚两分,拦住锦衣华袍的贵客就是一阵推销。
汴河映照着月光与灯光,波澜流动中带着一抹浓稠的黑,仿佛深不见底。站在人群中,需要屏息静听,才能听见水浪拍打着沿河石板,发出的清脆又静谧声响。
天穹之下,康衢烟月,不染风尘。
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梅丰羽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熟稔推开邀人进楼吃酒的店家,带着两人穿行,走到了梅府门口。
门口,听到消息坐不住的梅尧臣和其妻刁氏早早出门,见到他们的身影,脸上绽开笑意。
“好好好,可算是来了。”梅尧臣快步走下来,笑意慈善地看着许栀和,“这便是允渡的妻吧?”
眼前的梅尧臣四十出头,下颌留了胡须,却并不脏乱,目光矍铄,神采奕奕。身穿家常便服,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许栀和看着他,只觉得面前站着一位饱读诗书、但温和谦逊的前辈,她微微俯身,跟着陈允渡的称呼叫人,“奴家峨桥县许氏,拜见梅公,娘子。”
梅尧臣笑受着了她这一礼,旋即颇为打趣地看向陈允渡,“怪不得允渡乱了心神,原来是这样一位佳人。”
陈允渡有了心仪之人,自然瞒不过和他一道长大的梅丰羽,梅丰羽又是个闲不住的,寄回京城的书信明明白白写了陈允渡的心意萌动。梅尧臣虽心中好奇,却并不多问,甚至在信中再三勒令梅丰羽:少去窥探。
梅丰羽做不到,隔三岔五就要“自以为精妙绝伦地旁敲侧击”一番,但陈允渡对许栀和闭口不提。
两人当时尚未过定,也未明路,他就算不要清名,也不能坏了许姑娘的名声。
梅丰羽就此回信抱怨许久,自夸个人品性绝不是话多的性子。梅尧臣回信笑他,若他真能藏住话,并不会现在和他通着书信……梅丰羽如何作想不知道,他却看出了陈允渡对待这位许姑娘的虔诚与认真。
陈允渡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知礼仪而谦逊,行事稳妥,诗文俱通,虽才学德修,却坦然家中,事于农野,毫无骄矜之气,在他看来就是样样都好。只一点,十四五岁,旁的少年到了年纪心思沉浮,他却对男女之情毫无心思。
就在梅尧臣以为他会将毕生沉浸于诗书、勤民为官、家国大义时,他却忽然动了凡心。梅丰羽第一封信传来的时候,他是不信的。
百闻不如一见,现在见到许栀和月下窈窕,陈允渡朗风清月,梅尧臣忽然觉得:凡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年少时光,打马行街,可真是美好。
第38章
刁娘子瞧见陈允渡如玉的面庞上沾上一抹绯红,又见许栀和垂眸不语,知道刚新婚的两人脸皮薄,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先别站在外面说话了。府上备了宴席,官人可是早早就盼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许栀和的身边,像是怕她拘谨。
梅丰羽也道:“是啊是啊,今日忙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众人一道进了梅府,正堂中已经摆好了饭菜——四荤四素,两道汤羹。
许栀和与陈允渡迟一步落座,梅丰羽不拘小节,双眼放光地看着桌上菜肴,片刻,又佯装气闷:“婶婶偏心,我前两日过来,桌上是见不到这许多菜肴的。”
刁娘子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我是克扣了你的吃食不成?”
梅丰羽眼睛骨碌碌一转,起了心思,“既如此,改日婶婶再做一桌菜肴……哎哟!”
梅尧臣用筷子在他脑门上轻敲,“你婶婶连忙好几日,你若是想吃,自个儿进厨房去。”
梅丰羽被小叔父训斥,赔笑着说“不敢了”。
梅家的饭桌上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趁着暖汤热饭,梅尧臣趁机询问陈允渡最近读了什么书,新写了什么文章,听到陈允渡说起宝元河东路震频难写,微微沉吟,对他说:“这篇宽泛,想鞭辟入里确实不易。不过京中有一人所作文章倒是极好,是范参知的次子范纯仁,略长你一岁。等饭后,我带你去看看。”
陈允渡点了点头。
梅尧臣见他不骄不躁,心底满意,他离开一年有余,没人管束,梅丰羽像是进了山的猴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着;陈允渡却能一如既往,不荒废学业。
不过……今年京城中卧虎藏龙,陈允渡想要一举即中,也是十分不易。除却先前提到的范纯仁,还有太常博士吕通的孙儿吕大防,翰林学士吴润之子吴申……
京中尚且竞争激烈,遑论州府人才济济。
陈允渡听闻了梅尧臣的担忧,莞尔,“梅公不必担忧,能人辈出,是大宋万民之福。学生笔耕不辍,但求尽力而已。”
梅尧臣笑:“你能有这般心态,委实很好。”
许栀和舀了一碗羊肉汤,一面小口喝着,一面听着几人交谈。
饭后,梅尧臣迫不及待拉着陈允渡去了书房,时光不等人,越早认清自己现在所处的水平,才能及时做出相对应的调整。
梅丰羽望着两人火急火燎的背影,心底千百个不愿意翻书,但堂中只剩下婶母和弟妹两人,他独自留着不便,于是朝刁氏微微颔首,追着去了。
他们离开后,房中只剩下了刁娘子和许栀和。
刁娘子为梅尧臣续弦,因倾慕梅尧臣才学而嫁与他,细算下来,只比许栀和大了六岁。
她望着许栀和,带着长辈的关切,“今日你们见了院子,可觉得还好?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但说无妨……要是觉着对我和官人不好张口,对丰羽讲也是一样的。”
许栀和回忆了一番小院,真心道:“一切都好,劳娘子挂心。”
刁娘子莞尔,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
门口忽然走来的一个丫鬟,急匆匆就朝着刁娘子跑了过来,“大娘子,您快去瞧瞧吧!静姐儿要上树!”
刁娘子“哗”地一下站起身,“是不是催雪又跑上树了?快让家丁去帮着去捉啊。”
她的语气焦急,丫鬟得令,立刻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刁娘子拔脚要往外走,而后想起屋里还坐着一个人,连忙转过身来,“栀和,我也不把你当外人。静姐儿是官人的长女,今年正十岁,催雪是她养的狸奴。现在催雪上了树,她肯定急得不行。”
宋代偏爱狸奴,在诸朝出了名的,宋人中,当属陆游为最。许栀和知道的就有一首: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
许栀和看出她的急迫,连忙走到她身边,温声道:“娘子,我陪你一道去看看吧。”
刁娘子有些犹豫,催雪怕生,她怕许栀和过去,反而会让场面失控。
许栀和:“娘子信我一回。”
刁娘子望着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许栀和这么个纤细的人儿有什么办法。催雪上树不是头一回了,每回都要惊动半个府宅,狸猫敏捷,难捉的很。
但不捉不行,那只猫是静姐儿生母谢氏在世时养的,迄今四年,感情深厚无比。要是任催雪跑了出去,静姐儿免不得要伤心一场。
“那,”刁娘子踟蹰了片刻,点了点头,“咱们一道去看看。”
她心中没底,等人到了,她见机行事。
但凡催雪表现出一点抗拒戒备,她也要拦住许栀和不许她上前。
弯月隐藏在云层之下,两人走到静姐儿的院子中。
静姐儿站在树下,声音带着哭腔道:“催雪,催雪,你快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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