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50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她嫁与梅公,为才学,为他一身清正,不图与他情爱缠绵,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孩子生出歹心。梅尧臣敬她,重她,府上诸多事务交予她亲手搭理,从不藏着掩着……她在进门的时候就明白,梅尧臣膝下的孩子被教养得很好,她只需要衣食住行加以照拂,便无需操心,等梅尧臣将来百年之后,自然有人奉养她。

  因此她总是疏离地、站在一个自以为不会冒犯的位置,为家人煮茶烹饭,而不会去真正贪恋天伦亲情。

  现在有一个契机摆在面前,她舍不得拒绝。

  许栀和见她收下,松了一口气。

  她这人,不喜欢欠人太多。

  梅尧臣的扶持不求回报,是他惜才心切,她却不可忘本。

  另一边,陈允渡刚好从书房出来,按照惯例,他每日归家会先与刁娘子道安,才会离去。今日也不例外,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堂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刁娘子和许栀和转了话题,正说起中秋习俗,两人相谈甚欢。

  陈允渡立在门口,晚风习习,他站在门口,未发出一点声响。

  刁娘子抿了一口热茶,一抬眼,瞧见门框边仿佛与厅中草木竹影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笑着点破:“允渡来了。”

  许栀和立刻回眸朝他望过去,旋即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太过心急,脸颊不经意间红了一块,朝着刁娘子告辞,“官人来了,我们便先走了。”

  陈允渡亦朝着她微微俯身。

  刁娘子笑着点头,“去吧去吧。起了晚风,夜里或会下雨,若是晒了东西在外面,记得收回家中。”

  许栀和应了一声,走到陈允渡的身边。

  陈允渡并肩走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自然下垂的袖袍中,半响,故作镇定地伸手牵住她的袖袍,“怎么来了?”

  许栀和好笑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陈允渡看着面色淡定,实际上手指微微颤抖,隔着一层袖袍环住她的手腕——这哪里是牵着手?分明是她被陈允渡拉着。

  “不喜欢我来吗?”许栀和故意问。

  “没有,”陈允渡立时否认,眸光清澈,“我喜欢。”

  许栀和隐郁的心情散了些,她反手扣住了陈允渡的手掌,青灰色与柔粉色的袖袍交织相叠,袖袍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依。

  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但是陈允渡依旧会因为许栀和主动的触碰红了耳根。

  对于许栀和,他向来都是毫无招架之力。

  在亲长的面前他守礼知节,在挚友的面前他清冷自持,在梅公的身边他聪颖端方,可在许栀和的面前,他好像再怎么想沉稳有力,做出来的举动却是笨拙而青涩的——栀和盈盈望他,他就溃不成军。

  沉沦是通往未知的,此时此刻,他是满怀欢喜的。

  陈允渡的思绪从书本上抽离,他背书很快,一本书读个两三遍,就能将意思大差不差记下来,再熟读两遍,就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昨日看的《谏逐客书》,今日梅公考检问典,他已可倒背如流,但站在许栀和的身边,大脑思绪空空,茫然不知所言。

  许栀和笑着像是逗他,“你既然喜欢,我便来接你回家,不过日日不行,只能有空才来。”

  陈允渡垂眸望她,尾音微微上扬,“嗯。”

  他想,姑娘大抵永远都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会在他的心底埋下一种怎样的期待。

  或许惊喜,或许失落,不过都是由她带来的情绪,怎样都好。

  “陈允渡,读书难吗?”许栀和没头没尾地起了个疑问。

  陈允渡没有立刻作答。

  难吗?好像不算很难,他学得很快,从前梅丰羽要花上小半个月才能领会的东西,他只消多读几遍就能学会并触类旁通。所以对他来说,按部就班地学习之外,下田耕种上山打猎,并不会过多地影响什么。所以对他来说,读书应该是不难的。

  但其他人不是,陈允渡见过县学的一位同窗,鸡鸣即起,夜深才卧,即便如此,依旧被夫子摇头叹息,称其不是读书的料子,当趁早绝了念头,早早回家去。从五岁启蒙到十八岁,读书十三载,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通达地坐在小小一方桌案前,去寻觅大人口中仿佛触手可得的功名富贵。

  难与不难的标准,实在很难界定。

  陈允渡试图从许栀和的脸上找到答案,刚视线刚认真落下,他却忽然品出几分不对劲。

  栀和的眼眶微微泛红,虽然不明显,却足够在他心头敲响警钟。

  许栀和的心思不在身旁人的打量身上,自然无从得知他百转的思绪,她晃了晃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抬头仰面望着晚霞尽散的长空,“应该是难的吧。若真是简单,人人都去考取功名,谁还愿意留在家中。”

  古往今来,一直如此,通向成功的路,从来不是坦途。科举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经商又如何不是这个理?

  实在没必要耿耿于怀。

  许栀和越想越觉得本该如是,心情渐渐宽慰,重新舒展了笑颜。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允渡忽然顿住了脚步,两手相牵的许栀和不明所以,疑惑地回头望他。

  眸光秋水潋滟,像是无声地询问他:怎么啦?

  陈允渡想问,又怕触及许栀和的难处,他这个官人做的好不称职,连自己娘子何时受了委屈都不知道。

  天底下大抵没有比他更愚笨的人了。

  鬼使神差地,陈允渡缓缓抬手,轻轻触碰在许栀和的眼角。

  许栀和颤抖着眼睫毛闭眼,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微微凉意,直到手拿开,她才缓缓睁开眼,“……你干嘛?”

  陈允渡听到自己的既轻且沉的嗓音,平静的语气中匿着一丝无奈与心疼,“娘子,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啊。”许栀和面不改色,笑意盈盈,“我能遇到什么事?若真要说,大抵是昨夜蚊蝇多,没怎么睡好。”

  她一派若无其事,只在心底暗自惊讶。

  陈允渡竟然这么敏锐,她自觉将情绪收敛得很好,至少这么多年在许府,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是吗?”陈允渡的声音淡不可闻,没说自己是信了还是不信,只说:“那稍后,我为栀和熏帐。”

  许栀和含笑望他,“说的好像只我一人睡一样。”

  两人恢复了脚步,踏入了院中。

  方梨和秋儿早已做好饭食,只等着两人回来,现在等到了,可谓心底松了一口气。

  “奴婢瞧着天色不对,像是要下雨。姑娘和姑爷再不回来,奴婢就该让良吉撑着伞去接了。”方梨走到许栀和的身边,扶着她坐下。

  她话音刚落,昏沉的天际忽然闪过一道亮光,随后便是闷沉的、轰鸣的雷声。雨滴哗啦哗啦,从夜空坠落,几片雨丝被风吹入屋檐,没一会儿,就淋湿了一小块地面。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声音清脆。屋中点了火光,在风中晃晃悠悠。

  良吉起身,将房门掩上。风没了来路,灯火渐渐恢复了正常。

  橘黄色的光线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安宁静好。

  许栀和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蜗居家中,窗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家中火苗温暖,有片瓦遮身。

  今日的主食是鱼片粥,汴河外又到了一年稻谷成熟、鱼获丰收的时节,两斤多重的鳜鱼只消花上二十文,方梨自作主张拿了自己的私房,添补了五文钱,换到了这条鱼,回来只对许栀和说运道好,卖鱼老翁见天色不对急着回家,便宜出了。

  鱼脊两侧的肉质最是鲜嫩,鳜鱼刺少,将鱼皮拆下后用刀片成薄片,锅中煮梗米直至开出米花,然后将肉片放下去烫熟,缀上一小把碧绿的菜叶,最后淋上几滴香油即可出锅。

  许栀和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这样七分饱最好。方梨知道自家姑娘的用饭习惯,收拾了碗筷,和秋儿、良吉一道回厨房吃饭。

  他们离开后,陈允渡站起身,熟练地将纸面铺开。

  前两天问了木坊,打一张桌面五贯出头,家中负担不起,只好再将就着用正堂的桌面。许栀和见怪不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场秋雨一场凉,趁着夏日给羊剪毛,还是要多买一些回来,就算不做羊毛毡,也可以做些简单的毛……围巾。

  她只会织围巾。

  许栀和有些惋惜自己当初怎么不多学些东西,如果当初多学一点,别说毛衣、就是手套也能做出来。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她将围巾织的够宽,不就成了一张布料了吗?倒时候让方梨缝合裁剪,依然可以穿在身上。

  许栀和愣神期间,忽然听到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循声望去,陈允渡将这两日抄书所得的一贯零三百二十文放在桌上……这正是声响的来源。

  “拿了八十文买了一沓纸。”陈允渡如实相告,“其余这些,栀和收起来吧。”

  许栀和望着面前的铜子,人在面临金钱的时候,很难不生出喜悦。她起了兴致,一面指挥着陈允渡去柜子上方将装有银钱的小木盒拿过来,一面动手磨墨。

  陈允渡将木盒拿来后,自然而然站在许栀和的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墨膏。他力气大,不一会儿,砚台中的清水变成浓厚均匀的墨汁。

  许栀和乐得轻松,安心地被浅幽的茶味包围,清点着家中剩下的银钱,又算清了外债。

  加上陈允渡今日带回来的,家中还剩下十二贯六百文。欠梅府的,房赁加上一些家中添置,共两百一十贯。

  准确来说是两百零七贯又五百文,许栀和没有细算。真要细算下来,这么多年光是梅进士指点,便是一笔算不清的账,她为了好记,直接凑了个整。

  她手底下还有两处田庄和一间铺面,岁底收成,加在一起差不多也有三百贯。

  许栀和写完庄子,盘算一回,还了欠银后,家中如果没有别的进项,必然十分拮据。

  她眼角余光瞥到陈允渡带回来的一贯零三百二十文,语气带着一丝鼓励还是别的调笑道:“官人再抄书一百六十回,就能还得清欠银了。”

  陈允渡自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玩笑,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娘子既说了,那我再抄的勤快些,争取不用一百六十回。”

  许栀和似乎没想过他会这么回答,怔了怔,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从前倒是不知道,呆瓜般的陈允渡还能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

  陈允渡安之若素,垂眸回望着许栀和含笑的双眼。若不是心跳出卖了自己,他都要相信刚刚那个什么话都敢接的人才是真的自己。

  “你啊你……”

  许栀和像是拿他没办法了,顺着当前的姿势揽住陈允渡的脖颈,低低一叹。

第40章

  陈允渡被扰人心神的桂花味迷惑了,他凝望着许栀和眼眸,半响道:“栀和既然说不出话,那便不说了吧。”

  清浅的呼吸落下,许栀和的眼角落下一抹凉意,带着视若珍宝的珍重。

  桌上的纸张被袖袍扫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许栀和揪住了陈允渡的衣领,主动贴上陈允渡的唇角。

  后者怔了怔,很快反应了过来,伸手托住许栀和后脑勺,俯得更低些。

  原先只是轻轻贴着,然后试探地探出舌尖,撬开牙关,轻微的水声在这一刻被放大,恍惚中许栀和觉得,自己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被一只蝴蝶栖息花叶,吮吸花粉花汁。

  窗外风声雨声交织,伴随着惊心动魄的雷声。

  时光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绵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缓缓睁开眼睛,清晰地看清楚彼此眼中的倒影。

  陈允渡压制着低低的喘息,微垂的眼眸中漾动着波澜的碎光,又凉又缱绻,像是一汪平静且深幽的潭水,又像是水妖幻化成的精魅,诱哄着人不断沉沦。

  光是被他注视着,许栀和都有一种被潭水淹没包围的错觉。她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开,松开了陈允渡的衣领,“你还要读书……”

  陈允渡只是望着她,尽管不愿意停下,却依旧点了点头,“好。”

  他们二人之间,从来都是她占据主导。

  许栀和不敢再看,再看下去,今夜陈允渡必然读不了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