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51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她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地上的纸张匆匆捡起来,捏着略显凌乱的衣袍钻入了床榻上。

  安置屏风和珠帘势在必行,许栀和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困意。

  陈允渡则是坐在桌案上,倒了茶水一杯杯饮着,一壶茶水很快就见了底。

  嘈杂的雨声渐渐远去,他的心思渐渐平稳,落在面前的书上,而后执笔书写,看着一切如常。

  等一页纸写完,翻过来检查,才发现每十个字左右,就有一个“栀”字。

  他闭了闭眼,想将手中的纸张团成一团扔出去,又觉得冒犯,思量再三,等墨水干透,折了三折,夹入书中。

  ……

  许栀和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雨声已经停止了。

  她习惯睡在里侧,醒来后坐在床上,才发现外侧床铺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陈允渡该不会昨夜一夜没睡吧?

  许栀和抿了抿唇,有些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陈允渡正十八岁,血气方刚,昨夜的滋味,应当不好受。

  可是他再有一年就要科举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身为陪考家属,怎么能拉着他乱来?

  她陷入天人交战中,觉得自己的耳边仿佛有两个小人正在掐架,一个说“明明你很喜欢他也很喜欢”,一个说“色即是空,金榜题名才是王道”。

  她想了半响,当真觉得此题无解。

  许栀和放弃了思考,披了外衫起床,又唤了方梨进来,帮自己梳洗。

  小院的地面不平整,一场雨后,留下了稀稀疏疏的银白水洼,枝头的鸟雀从树枝上掠下,站在水坑旁边梳洗自己的羽毛。

  她站在门口,随着渐渐明亮的天光展开笑容,重新恢复了满满的干劲。

  不过些许挫折罢了,她既然来了这汴京城,自然没有畏难而退的道理。

  许栀和草草吃了一个蒸包、一碗红豆汤,喊上秋儿,重新出门了。

  这是秋儿第一次单独和许栀和出来,她的心中既好奇,又惊喜,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栀和的身后,从她的身影轮廓外观察着大宋的都城。

  许是雨过天晴,人们都愿意上街来透透气,清晨的马行街上人群络绎不绝,其中属曹婆肉饼和徐家瓴羹最为火爆,门前的老食客们伸长脖子苦苦等候,只为口腹之欲。

  秋儿吸了吸口水,这么多人排队,滋味必然妙极。她现在月钱四百文……还都是属于她自己的,等日后空闲了,一定要来尝尝。

  许栀和站在原地不动,被香味勾走魂魄的秋儿傻愣愣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前面不对,赶忙回头望去。

  “馋了?”许栀和笑吟吟地问她。

  她今日出门准备采买东西,身上自然是带了钱的。

  秋儿摇头:“没有没有。”

  她嘴上否认得快,但毕竟只有十四岁,眼底的渴望是掩盖不住的。

  许栀和走到了曹婆肉饼的队伍中,前面约莫站了十一二个人,趁着排队的功夫,许栀和抬眸辨认着“曹家肉饼”旗儿下面的小字。

  猪肉的六文钱一个、羊肉的十文钱一个。

  只做这两种,每天数量有限,若是当天没买着,只能第二日来得早些。

  许栀和莞尔。古人的智慧和现代人并无不同,饥饿营销的方式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轮到她了。

  卖饼的妇人看着五十岁出头,头顶一块深红色的布巾,看着十分干练,“娘子要几个?什么馅儿?”

  给秋儿买了,自然不好偏差了家里其他人,许栀和说:“劳烦,五个猪肉,五个羊肉。”

  妇人麻溜地将饼放入油纸中包好,外面又包了一层干荷叶。

  寻常时候她是不包的,只是眼前人买了许多,用荷叶包着更方便存储。

  许栀和付了银钱,捧着肉饼朝秋儿走去。

  秋儿觉得自己又闯祸了,难得能和姑娘一道出门,却犯了嘴馋的毛病,让姑娘破费。

  许栀和看出她的闷闷不乐,撕下一小片碎荷叶包住肉饼末端,放入了秋儿的掌心,“既然买了,就开开心心的吃。只要滋味好,这钱就花得不冤。”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吃好喝好,伺候好自己的五脏庙,就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之一。

  秋儿嗅着手上喷香的羊肉饼,没忍住咬了一口,面饼松软,肉汁浸了进去,一口下去滋滋冒油,满口咸香,很是过瘾。

  她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也明白过来了许栀和话中的意思。

  及时行乐嘛。甭管以后开不开心,至少现在这一刻笑容是真切的。

  许栀和也拿了一个咬着,主仆两人一人捧着一个饼,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她此行出来的目的,是找羊毛,以及做一台小小的器具。

  许栀和昨日特意问了刁娘子,现在这个时候,羊毛大多为被褥的填充物,平民百姓家会混着干草、鹅毛鸭毛一起,至于许栀和描述出来的毛线,她倒是并未见过,后来犹豫半天,说皇宫或许有一件。

  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宋夏战争平定不久,几场重要的战役无一战败,后来夏主动称臣,宋在名义上胜了,却每年要给夏诸多物产宝贝。夏朝为表示好,主动送来了一件毛褐献给曹皇后。

  曹皇后年底在金明池上披了这件衣裳,刁娘子父亲品级不高,站得远,只能远远瞧上一眼。听其他贵女说,就是羊毛织就的好东西。

  刁娘子望着许栀和,想问问她问这个做什么?又想问她从哪里知道这些?不过对上她清澈的双眸,那些疑问又尽数消散了。

  她不问,许栀和正好免去解释的苦恼,于是转了话题,揭过了。

  ……

  一路上,许栀和问了三个人,才寻到了城南的一处小院子。

  小院相比于其他商铺,显得有些冷清,只坐着一个六十岁的老者,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自己的蒲扇。

  他家做毛麻生意,羊毛卖,鸭毛、鹅毛、鸡毛也卖。

  从畜牲身上拔下来的毛,处理得再干净,堆积得多了,也免不了一股味道。况且现在正是夏末秋初时节,本就不是生意好做的时候……最近的一单生意,还是一个看着清瘦俊朗的小书生,从这买了一斤羊毛回去,不知道做什么用。

  一斤羊毛够干啥呢?连一件衣裳都填不满,啥也不是。

  老者慢吞吞地想着,想着想着,又想到一斤也好啊,总不至于到现在无人登门。

  他神思天外,只差与天宫玉帝老儿手谈一局,恍惚间忽然听到一道人声。

  “劳驾,此处有羊毛卖吗?”

  老者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那道声音重复了一遍,他才陡然睁开双眼,意识到不是梦。

  是真的有人关顾小铺了。

  老者立刻从竹椅上跳了下来,“有有有,自然是有。不知道这位娘子需要多少?”

  总不能还是一斤吧?老者端着笑脸,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许栀和不答反问:“店中有多少?”

  老者心头颤了颤,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给铺子包圆了?

  “差不多,三十斤。”老者比了个手势,咽了口口水,连带着说话都爽利了,“娘子如果要,一斤收娘子三十文。”

  上次那个小书生过来,要了一斤。他打量着书生相貌……细皮嫩肉的,估摸着长这么大田都没下过……他张口报价五十文,被那书生含笑识破,他闹了个脸红,发觉人家算得上半个行家,最后以三十文成交的。

  三十文也好,也还有的赚。

  老者目露期待,“眼瞅着快中秋了,再过两月,京中就该下雪了,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止这个价了。”

  许栀和没动,转头看向秋儿。

  秋儿得了许栀和眼神,走到老者所指的羊毛堆低头细细察看。

  又来了,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老者心绷成了一根弦,难不成自己又碰上了一个行家?不,不会的,眼前的小丫头看着还未及笄,哪就这么巧了?都让他给碰上了?

  秋儿看完一圈,没有理会老者殷殷期盼的眼神,转头对许栀和道:“娘子,奴婢认为,这批羊毛不值三十文一斤。”

  许栀和便笑了,刚想顺着问“此话怎讲”,就听到老者急切的声音,“这位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平白将这批毛贱价了!你今日若不说出个理由,便是闹到开封府,我也是不依的!”

  这是料定了两个女眷真不敢把事情闹大。秋儿望着一眼泰然自如的许栀和,心中并无畏惧,指着地上堆放的羊毛道:“其一,劣毛之质,弹性弗足,易致形变;其二,劣毛之表,粗砺而不细,失之柔美;其三,以陈年之劣毛,混而充优,作欺遮罔……店家,还要我继续说吗?”

  老者脸色白了白。

  还真是个行家!

  秋儿说完,走到许栀和的身后。

  许栀和不着痕迹地在秋儿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这些天秋儿养在身边,本瘦削的脸庞多了几两肉,捏上去手感轻柔。她捏完,旋即含笑看着面前的老者,“店家,我这婢女说的,对是不对?”

  老者在心底叫苦,可人家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真上了开封府,也只有自己挨板子的份。他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能禁得住这番折腾,于是点了点头,“对,对,那位姑娘说的对极了。”

  许栀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既如此,店家觉得价钱多少合适?”

  老者的脸颊肉抽了抽,半响,伸手缓缓比了个“二十八”。

  许栀和没说话。

  老者想了想,又改成了“二十五”,同时嘴上叫嚷着,“这位娘子,真不能再少了,羊毛都是从燕州府运来的,折去来回本钱,真没甚可赚了!”

  他一边叫嚷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许栀和的神色,赚当然还能赚一点,但是再少就不美了。

  许栀和看着老者骨碌碌直转悠的眼眸,见好就收,“那便依店家所言,二十五文一斤。”

  老者这才真心实意露出一个笑,往许栀和身后瞅了瞅,“娘子,这么多毛,你和婢女两人,搬得走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除了刚刚“杀价”时候讲得头头是道,其他时候一言不发的小婢女忽然窜了出去,“姑娘,奴婢回去叫良吉过来。”

  老者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从台下拿了算盘出来,这一次他没再弄虚作假,实打实地算出了银钱。

  “七百五十文。”

  许栀和应了一声,伸手在袖中翻摸,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锭。

  老者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寻常人家过来,大多买个几斤回去,左不过几十文钱的生意,自然也见不到这银锭子。

  许栀和没急着给他,而是在手上把玩着。

  好几次,银锭都被抛到半空,又重新坠落到许栀和的掌心。老者控制着自己莫去看,可在银子坠到地上的刹那,身体立刻做出了本能反应,捡起来捧在掌心擦了擦。

  动作轻柔,仿佛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同时责怪地看着许栀和,似乎在嫌弃她不懂事。

  这可是银子啊!能随便抛的东西吗?!

  许栀和略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的动作,等他摸够了、和银子感情最深厚的时候,忽然伸出手。

  掌心朝上,笑意浅浅。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