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许栀和又问了好几个,见陈允渡神态专注,突然小声说:“我也会问你的呀。”
陈允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许栀和是在安抚他。
他忽地笑了,将笔搁在笔山上,目光落在她水润的眸,“随时恭候。”
……
第二日午后,许栀和完成了手上的大橘狸后,独自去了梅府。
梅静宁喜不自胜地看着手中的大橘狸,然后去了一张鹅青色的布料将其细细包裹,然后装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中,对身边的丫鬟道:“去给薛通送去。”
丫鬟接过木盒,福了福身,离开了。
她走后,许栀和拿起了纸笔,开始给梅静宁展示自己目前的水平。
梅静宁学着自己父亲对待门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调整许栀和的手势,然后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
“手不要抖,持平,按压……”梅静宁紧张地盯着许栀和动作,和梅尧臣当年教导自己一样,一点点提醒着许栀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不断重复,内化,最后形成肌肉记忆。
许栀和在她的目光下一刻也不敢松懈,同时又忍不住想——这怎么不算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呢?
州桥大街外,薛家的马车停靠在偏门。
薛老太公去得突然,薛家昨日夜里才接到消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突然就闭了眼,不过据大伯传信回来,老人家是含笑走的。毕竟已经活到了七十八岁。
薛通被兄长薛明拽上了马车,兄长似乎不放心,仍在细细地叮嘱他,“阿通,回去之后,切莫在太祖母面前提及太公,莫要贪玩,也莫要乱走动,别让人找不着你。”
薛通想要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但兄长一直在说话,他不会那么没有礼貌。
等兄长说完,薛通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帘子——州府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什么也看不清。
薛明看着自己弟弟的举动,微微一想,反应了过来。
是梅家的女儿。和他的弟弟青梅竹马,不过年岁大了一点。
他望着自己只有八岁的弟弟,在他的脸上自然看不出深切等候,只有面对玩伴的焦急,也是,他还这样小。
但这样小的孩子,会把和朋友的约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去年全家去寒云寺烧香,他的傻弟弟只有七岁,跪在佛祖真人面前虔诚地祈愿梅家梅静宁一生平安,他说,梅静宁分给了他一个平安符,他也要礼尚往来。
上次,他亲眼见到弟弟失魂落魄的回来,连带着两天都食欲不振,后来梅家姑娘送信过来,他又变得生机勃勃,成了府上下人抓不住的皮猴子。
弟弟是个八岁的孩子,自然顽皮好动,他八岁的时候还不如弟弟,曾爬上一棵丈高的大树,摔断了手腕,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好全。但弟弟也有弟弟的好,就比如这个时候,不该闹的时候,他从不失了分寸。
薛明对于这一点,还是极其满意的。
“这次应该来不及了,”薛明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尽管有些残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等下次再回来吧。”
薛通抬头问:“下次要多久?”
薛明想了想,陷入了沉吟。
他不知道。
太公去世,祖父守孝三年,父亲也陪着祖父的话,估计要三年之后。
或许早一点,或许晚一点。
薛通便不说话了,他怏怏不乐地抱着自己双膝。
薛明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阿通啊。”
他轻念了一句,本想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薛通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
马车动起来了,薛通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中。
他知道时光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大人总是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孩子,用远行冲淡死别的伤感,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续着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的太公了,就像他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那只陪伴它长大的大橘狸了。
太公也不会再拿莲藕糖哄他一笑了。他们只剩下两座小小的坟包。
薛明伸手将自己多愁善感的傻弟弟拢在了怀中,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担心在未来的某一日,太祖母走了,祖父祖母走了,父亲母亲走了,他也走了,傻弟弟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毕竟他儿时获得的幸福越多,未来的分别就会显得越发残忍。
马车行到外城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呼喊的声音。
“大郎君!二郎君!”
薛明听到了声音,他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观察了一番自己和前面马车的距离,驭停了迈着步子的马匹。
小厮见马车停下,连忙加快了脚步跑到马车旁边,将盒子递给薛明,“大郎君,这是梅府派人送来的。”
薛明:“有劳你跑这一趟。”
他捧着木盒转头,果不其然看见自己抬起脑袋的傻弟弟,他正在偷偷的啜泣,一抬头,脸上还湿乎乎的。
“赶上了,”薛明用袖子在他脸上胡乱一擦,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薛通丝毫不在意自己兄长的责备,他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后,解开包裹住大橘狸的鹅青色布缎,然后用力地抱着大橘狸扑向自己的兄长,将鼻涕眼泪糊了薛明一身。
薛明伸手推他:“喂!我可不是手帕!”
……
梅静宁一边看着许栀和练字,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看门口。
送东西的丫鬟回来了,她走到梅静宁的身边俯身道:“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
梅静宁耸了耸自己的鼻子,点了点头。
送到了就好,她现在终于不必担着心里压力了。
许栀和看她“无债一身轻”的惬意模样,甚至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自己的小腿,不禁莞尔。
她将自己新写完的字拿给梅静宁过目,说话十分具有仪式感,“还请小梅先生指正。”
梅静宁怔了怔,很快进入了角色,故作老成地轻咳一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许栀和倒是还好,旁边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梅静宁一脸茫然地看着笑个不停三人,最后脸渐渐变热,最后红成煮熟的虾。
许栀和坐了一下午,最后是和陈允渡一道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一片恰好被风吹起的树叶落到了许栀和的头顶,她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取下来给陈允渡看。
叶片有被风吹裂开的痕迹,沿着叶茎的方向。
陈允渡看着她的动作,手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上,“冷吗?”
“冷啊。”许栀和伸手用力地一握,干脆的树叶被她捏成了碎片,沿着她的指缝滑落,零零碎碎地随风飘散,她在心底说道:“但这也意味着,我的卖手套大计可以初步展开了。”
陈允渡望着她嘴角的笑容,心情也不自觉地有些变好。
回来房中的时候,许栀和拿了一双她选中且自认为是最完美的一双手套递给了陈允渡,示意他戴上试试。
陈允渡接过,在许栀和的帮助下戴上了手套,刚包裹住五指,就明显感受到了冰冷的空气被阻隔在了十指之外。
“怎么样?”许栀和问,“你试试看影不影响握笔?我试了,应当是不影响的……”
陈允渡按照她的要求坐在案前试了试,给了她一个准备的答案,“不影响,很保暖。”
许栀和弯了弯嘴角,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我就知道。”
她又从木盒里面拿了三双出来,一双给梅尧臣,一双给刁娘子,一双给梅丰羽……至于梅馥宁,自有良吉去操心。
“这些,明日你带过去……”,许栀和顿了顿,才偏头问他,“上次和你一道站在门下躲雨的,是你同窗吗?”
陈允渡想了想,她说的应当是郑柏景,于是点了点头。
“是。”
郑柏景的父亲郑帛是梅尧臣年少时的好友,双双进士及第后,郑帛被外派至北地,后来他又在一次剿匪途中受了重伤,撑了三年没撑住,撒手人寰。郑母带着年幼的女儿改嫁到熙州一户商贾人家,郑柏景被寄养在了大伯父家中。
大伯父是庶出,郑帛进士及第后外派出去,两家人的来往变得更加稀少,但大伯父听闻小小年纪的郑柏景丧父,心中百感交集,将他养在家中,衣食住行比起自己的亲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梅尧臣念着往日和郑帛的情谊,也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
许栀和迟疑了下,然后从箱子中多添了一双。
三人为同窗,梅丰羽有了,自然不好厚此薄彼,左不过一双手套。
最重要的是,还好陈允渡只有三位同窗。
陈允渡接过四双手套,放在书案前最显眼的地方,准备明日一早带过去。
吃过饭后,许栀和并没有闲下来,而是招呼方梨和良吉过来。
“明日,方梨带着手套去汴河大街那边的菜市,良吉则去国子监外头转悠,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六十文一双。”
这东西毕竟新鲜,直接摆出来,未必有人舍得花这个钱。
两人原先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后来许栀和说:“你们少说,多抬手,一定让人看得清,要是有人问起,只说保暖,六十文。”
方梨和良吉互相配合着练习了几次,褪去了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变得熟稔起来。
许栀和看着方梨两眼放光的样子,真觉得她到时候会忍不住站着吆喝。
也没什么不好。
商量完毕,三人各自分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既期待着明天能快快到来,又怀揣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
他们,能成功吗?
第52章
第二天,在许栀和与方梨、良吉紧张兮兮准备卖手套的时候,陈允渡带着许栀和的嘱咐来到了梅府。
今日梅尧臣要上朝,到下午才能腾出时间,他先去拜见了刁娘子,说明了来意后,将两双手套一道交给旁边的丫鬟。
丫鬟将东西呈上去后,刁娘子拿起来所谓的“羊毛手套”细细打量,也不知道怎么制成的,摸着绵软轻巧。
她微微颔首,朝着陈允渡笑:“栀和有心了。”
陈允渡又一俯身,才退了出去。
到了书房,梅丰羽已经早早坐在那儿等候,看见他过来,眸子亮了亮,“陈允渡,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来的比陈允渡要早!可惜小叔父没空,不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陈允渡忽略了他话语中的沾沾自喜,将手套递给他,“栀和要我带来给你的。”
梅丰羽接过手套,看了两眼,就知道了手套的用法,他立刻有样学样地穿在自己的五指上,没想到这东西看着轻薄,但是保暖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他爱不释手地搓着,语气有些惊叹,“这是弟妹做出来的?这手也太巧了吧?”
陈允渡想起家中的那一张书案,微微抿唇笑了。
她的手确实很巧。那张书案他原先还以为是许栀和买的,后来中秋绘灯皮,他才发现那张书案是栀和亲手绘成,当时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将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上,此后对待桌案,更加小心仔细。
梅丰羽看着陈允渡忽然垂眸浅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这样的陈允渡,还怪有些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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