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嘉嫔今年三十有四,擦着大龄产妇的边,加之平日不肯积福,谁知这一胎有没有状况。
鄂婉让开路,嘴却没闲着:“总算我的点心皇上更爱吃,不是吗?这点心啊,就得吃刚出锅的,凉了就老了,皮糙肉厚实在难以下咽。”
不是鄂婉嘴巴毒,非要攻击对方的年龄,和孕妇都有的身材,但凡嘉嫔安分些,不要事事拔尖,咄咄逼人,她也不至于恶言相向。
谁不想日行一善,可对上恶人,就得用对付恶人的方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嘉嫔闻言穿着平底绣鞋脚下都是一个踉跄,狼狈扶住身边宫女的手才站稳。
这个鄂嫔比寒笙还刻薄,难怪皇上不喜。
嘉嫔边走边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彩云收手。
请安的时候,有皇后在上头镇压,后宫诸人一派和睦,言笑晏晏。
就在众人装够了和谐,准备告退时,有个宫女悄然走进来,在嘉嫔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立刻让嘉嫔沉下脸。
皇后瞧见了,问她:“嘉嫔,可有事?”
嘉嫔挺着孕肚站起来,拂开宫女的手,含泪跪下说:“求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怀这一胎,十分辛苦,只爱吃些牛乳做的点心。奈何身居嫔位,分例不比从前在妃位上,牛乳总是不够用。也是底下人着急,怕龙胎受委屈,今早借用了咸福宫几罐牛乳。咸福宫的奴才不依不饶,动手打了臣妾身边最得力的彩云,把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启祥宫欺负咸福宫的事,皇后一早便知道,私下说了嘉嫔几回,奈何嘉嫔有所依仗,鄂嫔也不理会,便没管。
反正嘉嫔快生了,秋后算账也是一样的。
谁知鄂嫔忽然发作,打了启祥宫的人,让嘉嫔挺着肚子跪地痛哭,皇后想不管都不成。
若因此动了胎气,谁也担当不起。
“鄂嫔,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朝鄂婉看去,想听听她的说法。
鄂婉起身,原地跪下,离嘉嫔老远:“皇后娘娘,启祥宫挪用咸福宫的牛乳不是一日两日了。嘉嫔口口声声说借用,却一次也没见归还。嘉嫔怀有龙胎,臣妾可以让着她,不计较。奈何昨夜皇上突然驾临,吃了没加牛乳的饽饽,呛得直咳,臣妾实在惶恐。”
龙胎再重要,还能比皇上重要?
没人提,嘉嫔差点忘了昨夜皇上去过咸福宫,最后气冲冲离开。
皇上爱吃什么,几乎没人知道,可所有人都清楚,皇上很挑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若是哪天吃到不加牛乳的饽饽,还被呛到咳嗽,嘉嫔后背直冒冷汗。
可话赶话说到这里,再不能退,嘉嫔色厉内荏道:“皇后娘娘,臣妾这一胎怀得实在辛苦,御下难免不严,宫里有些眼皮子浅的奴才便要兴风作浪。”
想起彩月昨夜被打掉的那颗牙,嘉嫔越说越有底气:“听说彩月昨天因为几罐子牛乳打了咸福宫的人,臣妾已然重重责罚过。今早特意派老成些的彩云去大膳房取牛乳,顺便给咸福宫的人赔礼,谁知咸福宫的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打,把彩云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听说两边动了手,皇后有些吃惊,不明白鄂婉忍了这么久,为何忽然发难。
才要问问鄂婉原因,外头又是一阵喧哗,有宫女走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咸福宫的寒笙求见。”
人原来是寒笙打的,难怪如何严重。
寒笙仗着是已故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和皇上对哲悯皇贵妃的宠爱与怜惜,在后宫几乎横着走,战绩可查。
鄂婉刚被安排到咸福宫住的时候,皇后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寒笙安*静如鸡,这才放下。
没想到这会儿闹起来,惹得还得马上要临盆的嘉嫔,恐怕有些麻烦。
不过有她打底,鄂婉倒是被择出来了。
寒笙托着一条手臂被侍女引进来,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全是细汗。
鄂婉见状吓了一跳,忙问:“寒笙,你胳膊怎么了?”
寒笙痛得唇角抽搐,声音却冷:“被启祥宫的人打,脱臼了。”
皇上有多看重寒笙,后宫无人不知,见她都被打得胳膊脱臼,不难猜到启祥宫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刚才给她报信的人没说清楚,嘉嫔并不知道与彩云互殴的人是寒笙,这位姑奶奶自进宫就没消停过,那真是打遍后宫无敌手。
早知道是她出马,真不该把事情闹大,嘉嫔有些后悔。
然而寒笙根本不给她后悔的机会,象征性朝皇后福了福说:“从前奴婢一人住在咸福宫,宫里也有不少娘娘、小主遇喜,并不见哪一位像嘉嫔这样跋扈。”
说着扫了鄂婉一眼,冷淡道:“也是鄂嫔没用,让人欺负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傻,那是她自己的事,奴婢没有牛乳用,实在忍不了。昨夜皇上过来,吃了没加牛乳的饽饽呛得咳嗽半天。皇上问起来,鄂嫔还不敢说,生怕惊了嘉嫔娘娘的胎。可龙胎再重要,能比皇上的龙体更重要吗?”
嘉嫔骤然被点名,气得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彩月不懂事,眼皮子浅,昨夜我已经教训过了。彩云今日是去赔礼的!”
寒笙冷笑:“不错,彩云是赔礼了,可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暗讽咸福宫是冷宫,说鄂嫔不得宠。”
昨夜寝殿里动静不小,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皇上,寒笙拿不准发生了什么,只是道:“咸福宫是皇上属意留给哲悯皇贵妃的,彩云说咸福宫是冷宫,便是对哲悯皇贵妃大不敬。奴婢听着不像,已然替嘉嫔娘娘教训过了。娘娘不必感谢奴婢,而是应该好好反思,为何启祥宫的人都如此不懂事,如此的眼皮子浅。”
彩云被打,伤势不明,自己怀着龙胎还要被寒笙这个刁奴当众指责眼皮子浅。嘉嫔一时气血翻涌,小腹的抽痛感忽然变得剧烈,且无法忍受。
被抬回启祥宫,嘉嫔难产,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气息奄奄的小阿哥,被稳婆拍青了屁股才哭出第一声来。
有七阿哥这个嫡子在前,八阿哥的出生并没引起皇上特别关注。又因出生时与七阿哥一般孱弱,不但没让皇上生出慈父之心,还遭了嫌弃,只在出生当天见过皇上一面。
嘉嫔赔了夫人又折兵,怎能甘心,狠狠在皇上面前告了鄂婉一状,把自己难产和八阿哥的虚弱全都怪到鄂婉头上。
皇上什么都没说,只让嘉嫔好生将养,八阿哥洗三、满月和百天都没露面。
嘉嫔又气又恨,双月子都没做好,落下病根。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怜惜八阿哥的。等八阿哥满了百天,便给嘉嫔复位嘉妃。”圣旨才颁下,玉糖便嘀咕起来。
七阿哥一岁半,终于可以不用人扶歪歪扭扭地走上几步了,长春宫上下都欢欣鼓舞,只皇后一人仍旧忧心忡忡。
“前头几个阿哥都是满周岁就会走路,永琮足足晚了半年。”
鄂婉感觉皇后病了,从前只是状态消极,遇事爱朝最坏的那方面想,如今只看得见不好,半点好都入不了眼。
“娘娘,七阿哥走路是晚些,可说话早啊。”
鄂婉忍不住替七阿哥发声:“我问过寒笙,大阿哥走路早,但说话晚,快两岁才能说出一句整话。可咱们小七现在都能给乳母和保姆提要求了,违逆了他,还会训人呢。”
脾气跟皇上一样,很狗的那种。
虽说大清一直号称弓马得天下,可在战场上用得最多的还是大炮,所谓弓马就是一个个人肉靶子。
这一点是太祖努尔哈赤被大炮炸伤致死之后,整个八旗都拥有的共识。
乾隆自称“十全武功”也没有一次御驾亲征的经历,肯定也不会有人要求小七上阵杀敌。
小七身体弱些怎么了,做个守成之君也很好。
“你不明白,说话晚是贵人语话迟,走路晚就是身体不好。”随着七阿哥一天一天长大,皇后的忧心与日俱增,有时连鄂婉的话都听不进去。
鄂婉也无意解释,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说话间,慎春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白:“娘娘,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大姑娘出事了。”
皇后闻言手中佛珠落地,好好一串碧玉珠子崩开,溅得到处都是。
应景般地,慎春果然带来了一个噩耗。
西林觉罗家的大姑娘随祖母、额娘去佛寺进香,为鄂津、傅恒和西南战事祈福,回家两日便高烧不退。
“眼见烧出了花,西林觉罗家立刻封门闭户,请了太医过去瞧……”
慎春低下头,不忍看皇后和鄂婉:“是天花无疑,人到底没救回来。”
自从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一早定好的亲事告吹,九爷再议亲,真可谓一波三折。
鄂嫔进宫之后,皇上给九爷赐婚,看中的是纳兰家的姑娘。
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怎样,纳兰家被赐婚的姑娘无缘无故暴毙,死因不祥。
之后,皇上又给九爷赐婚,这回选中的是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
慎春没见过那个姑娘,却听说九爷似乎十分满意,笼罩在两个家族头上的阴云随之散去。
九爷上战场,带了西林觉罗家长房的二爷同行,只等两人凯旋,两家便可如愿联姻。
谁知战事未歇,西林觉罗家的大姑娘人没了。
两次赐婚,新娘两次殒命,说好听的,是新娘没福气,往难听里说,便是九爷克妻。
往后再议亲,恐怕再难说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慎春偷眼看鄂嫔,见她脸色苍白,也知道这个噩耗对西林觉罗家的打击比富察家大多了。
富察家几代煊赫,根深叶茂,即便九爷议亲艰难,也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儿。
可西林觉罗家目前只有一个适婚的姑娘,错过这次与富察家的联姻,以后再难有机会。
这个打击对于摇摇欲坠的西林觉罗家,无异于雪上加霜。
鄂婉强自按下心头的惊动和不安,问慎春:“西林觉罗家其他人可有事?”
慎春摇头:“并未听说。”
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几日后,西南战事的捷报,和傅恒即将还朝的消息传到后宫。
“你怎么能这样想皇上?”
鄂婉心中苦楚,冒险对皇后说出这几日盘旋在脑中的猜测,被皇后训斥:“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若真想覆灭西林觉罗家,下一道圣旨便好,何需如此拐弯抹角?”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鄂婉夜夜被动物世界骚扰,满脑子都是西南战事平息,皇上不再需要西林觉罗家,便斩断了西林觉罗家的上进之路。
被皇后一番训斥,鄂婉终于沉下心,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开始为西林觉罗家认真谋算。
家中再无适婚的姑娘,与富察家联姻的路被彻底堵死。
听说二堂兄在战场上豁出命去,还朝之后应该会有封赏,虽然越不过傅恒,但能得多少封赏,做到几品官,仍然有很大的斡旋空间。
与谁斡旋,决定权在谁,鄂婉心知肚明。
相比二堂兄在战场搏命,为了西林觉罗家,在后宫撕掉脸皮,奴颜婢膝地去讨好皇上,似乎也没那么困难了。
不就是被拒绝吗,多试几次便好了。
不就是当舔狗吗,上辈子为了捞钱,又不是没当过。
整个后宫,连皇后都包括在内,谁不是皇上的舔狗,甚至为了争当舔狗彼此算计,勾心斗角。
上回皇上过来,只吃了桃子却不肯要她,鄂婉大约猜出了一些门道。
党争未平,皇上依然对西林觉罗家有忌惮,所以不肯要她,更不会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没弄出什么欢宜香,让她永远不能怀孕,或者每次完事让人给她揉肚子,灌避子汤,鄂婉觉得皇上还算厚道。
不能侍寝,并不代表不能得宠,后宫不是有四绝吗,皇上照样喜欢,她决定试试。
下午让人搬了一小坛黄酒进来,敲掉泥封,只在坛口包了一条鹅黄色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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