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他想去北疆?”阿怜面露疑惑,实则背后已紧张到出汗,“可真是巧了,我也是才知晓。送这些不过是因为击鞠时见他喜欢骑射,便投其所好,准备了这些。”
“这犀牛角和护心镜十分难寻,工艺也出自名家之手,需花一番狠功夫。”赵寅意味不明的笑着,“看不出来啊,区区一个生辰礼,你竟这么上心。”
“表弟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阿怜僵着脸解释,“我自是要送一些能入他眼的东西。更何况,从前在英国公府时他对我多有照顾……”
“哦?怎么个照顾法?”赵寅打断她的长篇大论,逐步逼近,眼神阴暗,“我倒是不知,你也会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他将她困在了门板上,阿怜抵住身后的门,脸已苍白得不成样子,慌乱之下忘了尊称,呼道,“你要做什么!?这是在崔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捉住她手臂,凑近她耳侧低语,“如果我真要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有拒绝的份?”
“如实告诉我,你心悦他?”
“我只把他当表弟!”阿怜仍旧在嘴硬。
“呵”,赵寅勾起嘴角,阴测测道,“今晚在英国公府,裴老夫人、英国公夫人,连同皇后,都向我求赐良缘”
“右丞家的嫡女爱慕谢琅已久,我自是美满成全”
“你猜猜,对这桩婚事,谢琅怎么说?”赵寅微微拉开距离等她反应。
阿怜抖着唇,如同被卡住脖颈的鸟雀,僵硬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抗旨不尊,说他已有心悦之人,与她情意相通,只待明年回京便能与之成婚”
“待问及是谁,他却又闭口不谈了”
“众人皆知,他对他的表姐痴心不改,而他的表姐只顾着做生意,心如磐石,难以动摇……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他手上的力道渐大,掷地有声地诘问,“你不愿意入宫,就是因为谢琅?”
见阿怜死命摇着头不认,赵寅松了手后退两步,勾起一个莫测的笑,“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
总会有认的时候。
赵寅磨着牙,堪堪维持昂首挺胸的得意之态,忽略心中弥漫的刺痛,推开僵立门前的她,带着苏思福匆匆踏雪离去。
“小姐,小姐,没事吧小姐”,莲月进门来抱住她,方才门内激烈的吵嚷将她吓得半死,比阿怜哭得还凶,“要不我们跟老爷说一声,早点动身回去吧,这里实在是太过凶险了,我们再也不要来上京了”
阿怜亦劫后余生地抱住莲月汲取安慰,刚刚赵寅的逼近和威胁之语在耳畔萦绕,她眉心紧锁,声音颤得不成样子,“现在积雪未化,不便赶路。等外祖回来,我们就去把这事告诉他,等路况好些,我们就启程回江南去”
眼下自身都难保,她已经无法承诺谢琅与他同去北疆了。
晚上谢琅翻窗进来时,虽然知道他在生辰宴上受了委屈,却也无力安慰,心中愧疚复杂,只任他抱着疏解。
“表姐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咬着她的耳朵埋怨,身躯结实可靠,动作却急切不安,“向来只有我找表姐,没有表姐找我的份,表姐对我的情意到底有几分呢?”
“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寅的车驾离去,”谢琅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表姐是因为他才不来的吗?”
阿怜闭目解释,“我不去,是因为姨母不想我去,没有旁的原因。”
英国公府要给谢琅和右丞嫡女拉红线,自然不想她去搅和。
“可我想你来,表姐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冲动一回?”谢琅扣住她的肩膀,眼眶红润显然有几分失去理智,“你有了新欢,我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一个月,他明里暗里来了崔府那么多次,你们……”
“谢琅!”阿怜高声打断,“你在怀疑我?”
她早已为了他冲动不知多少次,赵寅这个天大麻烦也是因他而起,唯有他是她来京后节外生枝的部分。
“你为了他吼我?”谢琅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眼泪,“要是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有什么不能问的?”
他控诉完不等她反应就来亲她,剥去阻碍,压住她乱挣的腿和手,与她亲密无间地磨合。
“停下,谢琅你停下!”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只能任他摆弄。
微微的痛意传来时,她哭着喊,“你要是进来,我恨你一辈子”
谢琅似被她这句尖锐的话唤回了理智,浑身僵硬,像是一块重石压下来将她抱紧,半晌才颤抖道,“对不起,我……我是个畜生”,而后飞快地起身收拾衣服,翻窗逃走了。
窗柩吱呀作响,蜡烛芯燃尽熄灭,阿怜怔怔地睁眼落泪,缓了许久才将被子抓来,盖住了冰冷的肌肤。
……
“什么事?”现在对着赵寅,她只留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冰冷。
自那夜后,谢琅再没来找过她,许是羞于见她。
而因为将受赵寅胁迫之事告诉了外祖,赵寅也许久未见了。
可耐不住赵寅脸皮厚,不被允许进入崔家后院,就坐在会客大堂等着,派人知会她前去一叙。
“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赵寅没直白回答,绕着弯消磨她的耐心,“不过这一面是一定要见的”
她抬脚欲走,忽听赵寅高声道,“你知道谢琅现在在哪吗?”
周遭侍奉的少许家仆均将头低了下去。
见阿怜驻足回头,赵寅忽摇头一笑,“看我从前说过什么”
“在哪?”阿怜攥紧了手指。
“他在百花坊,最上等的包厢”
百花坊,上京最大的秦楼楚馆。
“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赵寅优哉游哉朝她走来。
谢琅虽嚣张惯了,却不是风流随意之人,追在他身后的人多如过江之鲤,他若真想那事,不用去那等地方,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赵寅见她表情凝重,却未痛心伤神,料想她已察觉到异常,便不再隐瞒,以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交代道,“他想借此摆脱跟右丞家的婚事,恰好给人可乘之机,真是天真。”
“你对他做了什么?”阿怜目露震惊,她没想到赵寅会直接对谢琅下手。
“我可没说是我做的,”赵寅啧了一声,“他中了烈性的药,你要是再在此磨蹭,保不齐他会遭遇什么。”
马车上,阿怜不时撩开帘子看走到了哪里。
看她这副担忧模样,赵寅又酸又气,冷笑道,“我们才是一类人,他有什么好的?”
阿怜回首瞪他,“谁跟你一类人!?”,又对着马夫吼,“再快点!”
到了百花坊,掌柜接待他们从隐秘的后门直达上房。
刚到门口,忽听门内一阵尖叫喧哗,门被大力破开,谢琅两颊通红,看动作本想将她扫到一边,却在看清她的脸后及时止住,而后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眉头紧皱,迷蒙的眼紧盯着她不放,似乎被内火烧得十分不清醒,确认之后喊了一声‘表姐’就脱力晕在了她怀中。
他太重,阿怜被扑了一个踉跄,听见赵寅让人来扶谢琅走,她带着恨和怕怒瞪过去,双手紧抓着怀中滚烫的人不放。
赵寅被她这一眼看得愣住了,心情持续下沉,缓缓补全了之前简短的吩咐,“把世子带去隔壁空房,喂他解药,守住房门,派人去通知英国公府,让他们来领人”
“至于你,”赵寅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我们好好谈谈”
…
…
室内甜腻的香气还未散去,阿怜站在窗边,抱着手臂听赵寅将从前说过的话来回贯通了一次。
“他不争不抢,却什么都有,我又挣又抢,一无所有,凭什么?”
阿怜没回,心里却不屑极了。
无论赵寅如何在她面前诋毁抱怨,她却只从中听出了嫉妒。
他嫉妒谢琅无忧无虑,潇洒恣肆,嫉妒他身为英国公府的独子,却不被周围人赋予必须完成的使命和期待。
而他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亡母的出人头地的祈愿,被谢家选中后又背负着谢家的期待,片刻不得松懈,直至登基前一直与其余兄弟明里暗里地较劲。
在他登基后,英国公府的地位更加稳固,谢琅坐享其成,享受着比他更加纯粹的关心和爱意。
谢太妃养他在膝下那么多年,却也为了英国公府来干涉他的婚事,而对于谢琅却说,“我英国公府哪有联姻一说,自是看他自己的心意”
身为官家,他手握皇权,一边忌惮着谢家的势力,但又被谢太妃的养育之情和谢家的从龙之功压着,不敢大刀阔斧地削弱,又不甘于现状,才次次借他人之手给英国公府添乱,陷谢琅于险境。
他不敢真的害谢琅出事,可谢琅越狼狈、越痛苦,他就越开心、越畅意。
得知谢琅心悦她,他原本想引诱她爱上他,心甘情愿地入宫,可不仅发现她不为所动,还诧异得知她可能早就心仪谢琅,与他两情相悦。
他不甘心又输一局,于是借着‘摆脱赐婚’的由头将谢琅引来百花坊,再去崔府逼她亲口承认对谢琅的情意。
现在她承认了,赵寅却还是不罢休,“你随我入宫,我就答应你,不再为难他”
阿怜摇头,“不可能,我早就说过我不愿意,就算没有谢琅,我也不会跟你入宫”
赵寅忍着暴怒冷嘲,“你以为谢琅是真的爱你?”
“无论什么,他都能轻易得到,而你迟迟没应他,这才勾他起了兴趣,等过个三年五载,便会对你弃如敝履!”
阿怜心里也生了火气,“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比起三五年后的事,我倒是更想知道,明明你嫉妒的是谢琅,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赵寅空白了一瞬,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肩膀都沉了下去。
阿怜以为是‘嫉妒’这词戳了他痛脚,见他表情越来越可怖,心中一急便脱口摊牌道,“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进宫去的!”
“你居于万人之上,拥有的那么多,却从来不看,只觉得你拥有的还不够,从前跟你兄弟比,登基后要与我表弟比,这本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珍惜已有的幸福,却要来祸害我表弟,只因表弟心仪我,便不顾我的意愿,跟狗皮膏药似的黏过来,你阴暗扭曲,滥用私权,德不配位,我就是死,我也不进宫!”
这一段话说得她直喘气,赵寅忽仰头笑了一声,眼里有泪光闪烁,“阴暗扭曲,滥用私权,德不配位?”
他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上前,双手伸过来时她下意识去躲,以为他要掐她的脖子泄愤,可他却固定住她的肩,隔着衣物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疯子!”她叫了一声猛地推开他,眼里带着吃痛的泪水往窗户上躲。
赵寅却拉住她,“别跳”
“我没说要你死,你急什么?”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忽道。
“三年。你即刻离开上京,不要跟谢琅有任何的解释。”
“要是三年后,他还是对你一往情深,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我便不再为难你们。”
第143章
浓郁的血水顺着手掌纹路,漫过指尖往下滴。
他紧攥着匕首柄撤至身后,眼见着方才狰狞疯魔的女子在眼前倒了下去。
喉咙里的粗嘎喘息和周遭惊慌尖叫声混在一起,吵得他有些头晕,不由手扶着额头后退了几步。
“琅弟!”
他回头,是大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