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76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皇帝微微一叹:“看来郭恒说的一点没错,这些憨直的愣头青根本不会被收买,只会被引导。”

“臣去查,是谁在引导他们。”罗纶道。

“这还用查么,内阁的几位阁老,有一个算一个。”皇帝道:“坊间都在传‘纸糊的内阁’、‘泥塑的六部’,朕看他们是误会了,这些人争权夺利都是好手。”

……

皇帝提拔郭恒,不仅因为郭恒曾在他的驻地宣城任过知府,还因他忠直、实干、又有才能,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不该牺牲在毫无意义的斗争之中。

谁知郭恒觐见,却极力阻止他打压六科、闭塞言路。

毕竟他们并非一无是处,皇帝初登大位之时,处置了许多先皇遗留的寄生虫,都是这些言官纠举弹劾出来的,等到能收拾的都收拾干净了,国事依旧蜩螗,他们才开始像没头苍蝇似的乱冲乱撞的。

皇帝沉默良久,才道:“卿言之有理,既如此,就在京察上多下文章吧。”

郭恒恭请示下。

皇帝只说了十二个字:“以逆子治逆子,以奸臣惩奸臣。”

郭恒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进士脑子不太够用。

于是他呼来一位状元,帮他一起咂摸这十二个字的要领。

陈琰只愣了一瞬,便不太慈祥地朝院子里喊:“陈平安!”

第72章 我爹不让我跟您说话。……

临近年底,陈琰手头的修史工作被旁人接替,常被召进宫中拟诏讲经,很多同僚已经提前恭贺他了,明年京察之后必然要高升的。

草拟诏敕本是翰林修撰的职责所在,陈琰素来沉稳,进出奏对,举止端凝,从未行差踏错,因此他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以这种问题为难于他。

太监拿给他的奏疏,他都不敢称作是“奏疏”,严格来说,是内阁次辅姚元锡对皇帝夫妻生活的指导意见。

其实这些奏疏已经留中一年多了,只是姚元锡党羽甚多,担心牵连太广影响朝廷运行而已。

同样的奏疏六科也有几份,但尺度小一些,都是嫌皇帝子嗣单薄,上本请纳良籍民女充盈后宫的提议,人到中年只有两子一女实在太少了,希望陛下为了列祖列宗和江山社稷辛勤耕耘,衍嗣绵延。

陈琰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要不是涉及太多限制级成人文学,兴许就拿来问他儿子了。

但陈琰知道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皇帝下定决心对内阁动手了。

这个问题难就难在,臣子谏言皇帝多生子嗣十分常见,也是出于社稷稳固考虑,若皇帝看谁不顺眼,陈琰便喊打喊杀,与佞幸之臣也没什么区别了。

凝思片刻,陈琰道:“臣听闻太祖年间,曾当朝宣读臣工奏疏,咨议群臣,只是后来废中书省而设内阁,便先由通政司发往内阁票拟了。”

皇帝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朗声而笑:“朕竟不知,老成持重的陈状元也有如此巧思。”

陈琰:“……”

为什么要说“也”?

次日临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吴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尖刻而极富穿透力的声音朗读姚元锡的奏疏。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闺房之乐,夫妻之欢,即可却病,亦能广嗣,又能还精补脑,此古人所以倡导此行也……”

姚阁老以“过来人”的身份向陛下传授房中之术,谁知一个敢写,一个敢读,声音穿过大殿,绕梁三周,跃过汉白玉雕砌的丹陛,回荡在宽阔的殿前广场上,素日扛着金瓜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都不由皱眉。

什么虎狼之词……

身穿各色朝服整齐站班的臣工,此时神色各异,相互侧目,又尴尬地数着地上磨石对缝的金砖。

这样的奏疏,姚阁老写了一筐,一本一本的念过去,足足念了两个时辰,念到最后,太监的声音都变得粗陈沙哑了,要不是乾清宫的金砖质量好,都要被百官的靴子碾成蜂窝煤了。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奏疏都读完,皇帝还要令诸臣讨论,这对于一群穿着衣裳的理学子弟来说,又是一轮新的折磨,硬着头皮发言,恨不能把姚阁老扔进金水河里。

姚元锡面如死灰,几要昏厥。

他已近花甲,位列内阁之次,只等来年年迈的林阁老上书请求致仕,便能登顶文官之首。

想不到皇帝竟用这种方式公然羞辱于他。

退朝之后,姚元锡立刻上书请辞,常年受他庇护的六科给事中们纷纷劝阻:“陛下此举不过是想敲打您一番,并无罢黜之意,阁老切勿意气用事啊。”

姚元锡根本不理会,林阁老即将致仕,他吃准了内阁离不开他。

皇帝没做过储君,在边苦饮风沙多年,没有内外班底,而朝中遍布他的门生故旧,就连璐王也愿意亲近他这样的股肱之臣。

他走了,冗杂的政务谁来处理?

御史言官失控谁来灭火?

内阁行三的吕畴名声极差,难不成让他来做首辅?

新提拔的臣子不熟悉阁务,不会出乱子?

于是他毅然递上辞呈,一旦皇帝下旨慰留,就必须褒扬于他,以后再想秋后算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叫以退为进。

谁知他矫情做作的行为在皇帝眼中更加可恶,竟在他辞呈的票拟上用朱笔批下三个削金断玉的大字:“卿速去。”

你快滚!

姚元锡两眼一黑,这时再求助于门生故旧,各个恨不能立地与他撇清关系。

写出那些有伤风化的东西,陛下没有降罪已是宽仁之致,谁让你矫揉造作试探君心?

姚元锡就这样滚了,过于亲密的亲信党羽也被相继法办。

满朝官员都没想到,皇帝居然在京察之前,先开始清洗内阁了。

所谓兔死狐悲,三位阁老中,首辅只想混到致仕,老三吕畴才是如芒在背的那个人。

姚元锡虽然不作为,但常以忠直体国的形象示人,颇受言官爱戴,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吕畴名声本来就不好,属于新朝打击蠹虫的漏网之鱼,姚元锡这一走,下一个打击对象只怕就是他了。

平安听到老爹的同僚们侃八卦,聊到了吕畴这个名字,不由竖起耳朵。

吕畴,《奸臣传》的第三位奸臣。

自从平安来到京城,开始跟各部门大佬打交道后,只有此人的奸臣身份从未被他怀疑过。

这家伙是真贪啊,在户部吃回扣,在工部吃工程款,在吏部市恩受贿,之所以苟到现在,是因为这家伙能力还不错,政务经验丰富,又善于奉迎,俗称“老油条”。

可他再油滑,也躲不过这次京察的,在不久的将来,吕畴将被大师祖沈廷鹤查出贪墨证据,亲自弹劾下马。

正听得起劲,老爹从宫里回来,叮嘱他谨言慎行,尤其再碰上那日的“大叔”。

陈琰其实只是随口交代,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种事三年五载也难遇一回,陛下日理万机,又不像这些翰林清贵们,闲得满地溜达。

……

平安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那位“大叔”。

皇帝这次来,是将上次带走的文卷放进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

站在搁架前微阖双目,像在缅怀什么人。

平安不小心把笔山碰掉了。

皇帝朝里间一瞥,空无一人,刚欲收回目光,从桌底爬出一个小孩子。

两人看了个对眼。

平安朝他笑笑,面门八颗牙齿只有四颗半:“大叔早。”

皇帝情绪恹恹,只回了句:“早。”

平安摆好笔山,继续写字。

皇帝再次在郭恒的位置上坐下来,一边翻书,一边端起茶盏:“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话语里带着歉意:“我爹不让我跟您说话。”

皇帝险些呛着,“老吏”忙掏出手帕替他擦嘴,还回头瞪一眼平安:“你爹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皇帝摆手命“老吏”退下,继续翻书。

过了约有半刻功夫,就听到小娃窸窸窣窣坐不住了,又过了半刻钟,一个脑袋探过来好奇地问:“您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皇帝侧过半个身子,无可奉告。

平安又憋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了:“大叔我叫平安。”

“大叔大叔,我叫平安。”

“您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皇帝瞥他一眼:“应该快了吧。”

“那可太好了!”平安激动道:“我这人很擅长给别人出主意的!”

“嗯,”皇帝点头,“已有体会了。”

郭恒得到消息及时赶回翰林院时,平安已不知又出了多少“好主意”。

正聊到“听说皇帝不但打仗很猛人也很英明,判了陈平德绞刑简直大快人心”这一节。

对坐之人听得眼角纹都舒展了。

郭恒趋步近前,两袖相并,刚欲行礼,就被对方用目光制止,只好称其为“大人”,自称“下官”。

平安乌亮的眼睛转呀转,见二师祖站着呢,也忙站了起来。

谁知皇帝也站起来,挂起毛笔,要去用昼食,还要请平安一起去。

所谓昼食就是午饭,郭恒便请他去三堂的食堂,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平安走在他们后面,练字是力气活,很容易饿,食堂里飘出的饭菜香味让他心情大好,三步并两步蹦上台阶。

今天的饭菜不是公厨做的,而是老吏领着两个小吏,提着两个大朱漆盒子送进来的。

平安心想,他们一定私交不错,林阁老才会请二师祖吃外卖的吧。

他努力回想《奸臣录》里关于林阁老的记录,完全没有印象……

又听老吏道一声“拨食”。

两个小吏便将各色菜肴拨到小碟子里,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平安不由又想,内阁吃饭这么多规矩呢?赶紧吃吧都快凉了。

面前的主菜有胡椒醋虾,还有烧鹅,另有几道时蔬,平安最爱吃虾和脆脆的莴苣,咯嘣咯嘣嚼的很香。

郭恒和中年人低声聊着公事,大抵还是关于京察的方向。

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因此平安插嘴的时候都会先举手:“大叔,您吃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