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露
听他言谈颇有见地,保不齐知县都做两任了。
裴长青谦逊道:“大人谬赞,小民之所以学得如此好,一半是我妻的功劳。”
詹通判以为他要说沈氏赚钱养家、孝顺父母、养育儿女辛苦,谁知道裴长青说的是多亏了妻子陪他读书、释义等等。
詹通判有些不敢置信,惊讶地看向沈宁。
之前他没仔细看沈宁,只以为是一个有经商天赋的妇人,没想到她读书也很有天分么?
他忍不住又试试沈宁。
他没有试她背书,毕竟她不参加科举,背书用处不大,他试的是她的见地、对经义的理解和发散。
他发现沈氏居然见解新颖独到,和裴长青相得益彰,比很多读书人的思想更加纯粹,眼界更加高远。
不可思议!
最后他问出了最好奇的一点:“两位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识字,看懂经义的?”
识字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要看懂经义,明白意思,再根据经义形成自己的观点更不是简单的事儿。
没有个十年,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他们多久?
裴长青和沈宁略有点心虚,他们当然不是一蹴而就啊,从学习到形成自己的观点,也的确需要好多年。
他们前世受教育年限比现在寒窗十年的学子更久。
裴长青想回答,见詹通判盯着沈宁,便没开口,等阿宁给他信号他再解围。
沈宁笑道:“詹大人,我只是一介妇人,不是很懂规矩,想到什么说什么,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海涵。”
詹通判温和道:“只管畅所欲言。”
沈宁:“不知道蔺大掌柜有没有跟詹大人说过拼音识字法。”
詹通判微微颔首:“说过。”
不过他已经是六品官员,当时也只是听说而已,对识字方法兴趣不大,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听沈宁说他们靠拼音识字在短期内学会识字,并且能独立自学背书,他就非常震动。
果真?
沈宁:“对,大人可以试试。”
詹通判当即翻出一本书来,是一本游记,里面不少生僻字,他递给沈宁让她看看哪些字不认识。
沈宁实话实说,第一句话就俩字不认识的,一页上面得三分之一不认识的。
詹通判试了试,告诉她其中一个字的读音,又简单说了释义。
沈宁便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个小手账本,把这个字临摹下来,标上拼音和释义,递给詹通判。
“詹大人,我们就是如此学字的,第一次不会,记下读音释义,每天复习,积少成多便会了。”
詹通判看了看,又看裴长青,然后扭头看一边乖乖坐着的小珍珠和小鹤年,“这俩孩子也学了?”
沈宁点头:“这拼音本就是为了方便我们学习,阿年和小谢公子跟我们一起琢磨的,几经变化完善,最后就是这样的。”
詹通判让沈宁标了几个拼音,示意小珍珠和小鹤年来看。
沈宁笑道:“大人,阿年识字比我们夫妻俩还多,让珍珠试试。”
小珍珠上前,响亮地念出那个读音,挺着小胸脯,非常骄傲。
詹大人忍俊不禁,一早他就注意到这俩孩子了。
起初他只看到小姑娘雄赳赳地用烂菜叶子砸坏蛋,之后他看到小男孩给她递筐子,还会提醒她适可而止。
这是俩孩子吗?
尤其这小男孩子心性过于早慧了些。
不过看裴二郎和沈氏如此聪慧,儿女过分聪明些也就好理解了。
至于为何短短时间内会有自己的观点,沈宁的解释是:“我和二郎以前愚昧,让孩子老人跟着受苦,后来在族人相亲的帮助下,我们彻底醒悟。做人首先得自己立起来,否则靠山山倒,即便大哥是童生,也未必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要想变好只能自己努力。团结、自强,是我们全家乃至全村的底色。有了这番人生感悟,再去读书就有很多共鸣。”
大人你做官也是呀,团结同僚、百姓,你才能走得更远,否则就是汪通判这样,鼠目寸光,早晚翻船。
詹通判听懂了沈宁的潜台词,就越发惊异。
这是一个农妇能说出的话?
裴长青补充道:“大人,如果百姓识字,府衙就可以将律法规章制度公之于众,百姓自行阅读学习,就不会被马明于光之流欺压蒙骗。”
百姓不识字,不懂法,看到差役就吓得两腿发软,哪里能分辨文书说得对错?
那还不是任由马明等人肆意妄为?
官员监督官员,是行不通的。
每个朝廷都有御史、言官,可哪个朝代的御史言官能管住官吏们的腐败?
自己查自己,自罚三杯,只是做给外人看而已,自欺欺人,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最后也只是慢慢腐烂,重蹈历史覆辙而已。
只有引入百姓监督机制,才会提高对官吏的约束力。
即便有诬告,即便有奸猾之辈,即便有党派利用民众舆论互相攻讦,可总体来说还是有利的。
没看现代政府人员都在微博喊冤么?
外国势力都在华国微博升堂。
这说明民众的舆论是非常强大的!
古代这种小范围内的百姓监督就更加行之有效了。
即便战争年代,有些远离战场的府县,只要摊上一个好父母官,百姓依然可以过得不错。
他们现在能量还小,自己只能辐射一村、周边村子,如果是知县、知府,那就能造福全县、全州府了。
詹通判深吸一口气,又佩服又感慨,真是新生牛犊不畏虎,没有进入官场的新人,真是自信又充满希望。
这话也就他们敢说,但凡进入官场怕是都不敢说了。
即便心里有,也会藏起来。
他笑道:“本官答应你们,以后有什么新的政令,会让人贴到布告栏去,就从今日的案子开始,把汪钟马于等人的罪行公之于众,让百姓明了。”
裴长青和沈宁起身,给詹通判行礼,“多谢大人心系百姓,我等小民也会感恩诸位大人为民做主,恪守本分,种好粮食,如数缴税。”
刘知府和同知那边儿案子审得也很顺利。
汪钟二人发的文书,有些销毁了,有些自以为没问题便存档入库。
马于的恶行却藏不住,因为他们欺压的商户、作坊、摊贩儿等都闻讯赶来府衙,纷纷状告二人。
这只是府城的,远些还没得到消息一时赶不过来。
黄牙子的牙行除了正经买卖人口,还偷、拐、迷、抢了不少孩子,男女都有。
只要做这行,就肯定有人命沾身。
府衙甚至将此案和下面县以及其他州府的人口失踪案件联系起来,不少悬案甚至都有望告破!
刘知府和谷同知越挖越兴奋,也越发害怕。
为什么黄牙子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竟然一直没被发现,各地那么多起丢孩子的案子,为什么没牵扯到他?
这是不是说明各府衙、县衙都有他的眼线甚至帮手?
或者其他州府的人牙子和府衙胥吏也有勾结?
看来各府都需自查,自查不够,得由南直隶甚至朝廷直接查!
否则又是互相包庇的结果。
两人面面相觑,冷汗唰唰的。
刘知府更是浑身打冷战,州县衙门、府衙主官如果懒惰懈怠,那……下面肯定藏污纳垢,那些胥吏就肯定会和三教九流的人物勾结。
牙行、脚行、船家、店家、车行里都有犯人们的合伙人,因为这些行当自由,人员混杂。
要不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呢?
刘知府有一种如果自己不能好好将功赎罪的话,官宦生涯可能就此结束的感觉。
这年也甭过了,哪有心思过呀!
府衙忙成一团,在最终判决结果出来之前,第二日上午沈宁和裴长青就跟詹通判等人告辞先行回家。
陆裕被留在府衙帮忙,打发一个县衙差役陪同他们返回成阳县,回去跟曾知县汇报详情,也要跟陆裕家人说明情况。
沈宁一行人翌日傍晚抵达成阳县,住一宿,再跟张氏等人一起回村。
张氏销售组加上高进升作坊组还有俩做饭的妇女,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人,也是浩浩荡荡一群。
张氏笑道:“这些天他们晚上都加班做米粉,我们就脚不沾地地去卖,终于给县里住户囤够过年吃的米粉了,要不还捞不着放假,得等年除夕呢。”
小珍珠:“大伯娘,那你们可牛了,知府大人他们就是除夕到初五放年假。哈哈,你们和大人一样忙呢。”
小鹤年:“今年知府大人他们过年怕是也没假放,我听他们说除夕夜回家吃饭,初一还得去办公呢。”
马明于光这个案子,似乎牵扯甚大,他跟着爹娘去府衙的时候听了不少,还看了几分文书呢。
孩子们又瞬间把小鹤年和小珍珠围住,纷纷问府城什么样儿,府衙什么样儿,大官什么样儿。
沈宁听着还挺不落忍的,有些心虚地拜了拜,希望诸位大人莫怪。
裴长青却毫不心虚,谁让马明于光不会挑日子的,你俩年后来敲诈也行啊,非赶年前来捣乱。
可不就坑了诸位大人?
确实,不只是府衙的诸位大人今年过不好年,就连下面十个县都跟着忙成陀螺。
府衙要一口气将案子审结。
还得给下面十县发公文,让县衙即刻核查人口丢失案,尤其丢孩子未归的。
不管城里还是乡下,不得有任何隐瞒,全部上报。
最后再写一封言辞恳切的认罪书发往南直隶,敬告上级自己失察,竟然不知身边藏着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恳请上官年后通告全境,严查车船店脚牙青楼六行,但凡有拐卖人口、强迫卖淫者,一律抓起来严审。
而黄牙子作为严打的典型,和数名同伙及其相关利益人被判死刑,抄没所有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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