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前世里她全然不知他种蛊的事情,他一向是清冷矜贵的,在所有人眼里强大得无所不能,怎么会在自己面前揭露这样的事。
当然,就算是他说了,彼时的她也只会轻笑几声巴不得他早点死了才好。
可如今她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还怎么能做到置身事外?
张德胜虽然心里门清知道太子妃心里的算盘,却还是不得不站出来道:“娘娘,奴才再去同殿下通报一声,若是再不允,您就回宫去吧。”
唐灼灼轻轻颔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杏眸里的暗色,薄唇轻启:“有劳李公公了。”
张德胜心里暗叹一声,才硬着头皮进了内室,就见到霍裘瘦削的下巴微微昂起,发间眉梢都是细密的汗珠,听见了脚步声才睁开微微有些红的眸子,“太子妃回去了?”
张德胜膝盖一软,马上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殿下,娘娘就在殿外头候着,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外头风大,奴才怕娘娘这样吹下去身子吃不消。”
霍裘清贵的眸子望向自己麻木的左臂,上面大块大块的乌黑色扭结蠕动,细看古铜色的肌肤下游动着一根根的黑线,飞速从手掌处扩散到小臂,如此反复,疼得钻心。
他漠然的收回视线,似是轻嘲般地笑笑,声音堪比刺骨的冰棱:“你如今倒是越发会办事了。”
外头的风声渐渐大了,霍裘推开那为他敷着热帕子的太监,踱步到了窗前,隔着些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瞧见了灯笼下的那个人儿,纤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得断线的风筝。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叫她见了还不知会被如何厌弃。
好不容易他们的关系才和缓一些。
霍裘眸子里的情绪被压抑得极深,翻涌着从指尖溢出来的却是浓黑的血块。
张德胜被吓得失了魂,倒是霍裘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拭去了,片刻后才道:“太子妃未回去之前,不准宣太医。”
“殿下,你这蛊毒已经压抑不住了,这……这不请太医如何是好啊?”
霍裘眼皮也没掀一下,他了解唐灼灼是个什么臭脾气,不叫她做的事她非要凑上去,今日能守在外头并不见得她有多关心他,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准她进来罢了。
正在张德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太医得了命匆匆忙忙地赶来了,还没有登上台阶,就见到了一惯没怎么露过脸的太子妃。
不由一愣。
第二十五章
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这夜深露重的坐在外头是在等主子爷?
可不对啊……主子爷什么时候会这样对她?
李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唐灼灼眼见这李德胜进去半晌了也没冒出个人影,心里大概就有了计较,再一见着这神色匆匆的太医,顿时有些心慌。
霍裘怎么了?
她玉手轻抬,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而后轻声道:“安夏,本宫头晕。”
安夏一愣,旋即摸到唐灼灼冰凉的食指,才想劝她回宜秋宫去,话还没出口呢,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软软地倒下了。
“娘……娘娘?”她声音有些抖,却突然见唐灼灼不动声色地朝她眨了眨眼,瞬间身子都凉了。
娘娘这是连殿下都要骗了啊!
霍裘才闭了眼忍下又一波的剧痛,却突然听李德胜失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昏过去了!”
霍裘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往外头一看,已乱成了一团,那小姑娘的衣角都瞧不见了。
等他大步冲出去的时候,唐灼灼才被放在那张躺椅上,面色白得如同一张纸,风一吹,她露在外头的洁白手腕上铃铛直响,既凄哀又幽凉。
他打横抱起椅子上缩成一团的人儿,手腕处的剧痛噬心蚀骨,他却再没有觉得一丝疼意,心口酸胀满满的都是疼惜。
她既然想瞧,叫她瞧就是了。
唐灼灼只感觉到自己进了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男人的身子火热,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薄荷的淡香,叫人觉得十足安心。
她轻轻颤动了几下睫毛。
有汗水滴到她白璧无瑕的手背上,她感觉像是被灼烧了一下,死死忍住没有动弹。
她知道,这汗是被疼出来的。
可今日不用这种方法,霍裘他这个人必定不会让她进这正大殿。
他行得极稳,步履带风,李太医还在后头追着连声道:“殿下不可使力,不可使力啊!”
霍裘置若罔闻,直到唐灼灼被珍而重之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男人才稍离片刻,后头跟着的乌泱泱一大片人皆是屏气敛声,大气都不喘一声。
他背过身去,宫女放下层层的玄色床幔,唐灼灼眼睛有些刺痛,片刻后才轻轻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濡。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咸腥味,李太医看着霍裘的手掌,深深皱眉。
“殿下,您这蛊虫里的毒又扩散了,微臣替您瞧瞧。”
霍裘偏过身,道:“孤无事,你给太子妃瞧瞧。”
李太医手搭上帕子,沉吟片刻才收了手道:“回殿下,娘娘里子虚,前头接连两次风寒,这段时日是再也受不得半点寒了。”
他每说一句,霍裘的面色就更沉一分,直到李太医说完,他才神色莫辩地开口:“都下去吧,药好了端上来。”
于是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只剩下一个李德胜和李太医。
李太医神色凝重,将霍裘的衣袖卷到小臂以上,大惊失色地道:“殿下,臣配给您止痛的药可吃了?”
霍裘目光凝在床榻上那层层的纱幔上,自己坐在黄梨木椅上,眼皮一掀淡漠道:“嗯,前段时间用完了,孤最近事多,忘遣人去拿了。”
这话说得,这南疆蛊虫发作起来能疼得要人命,偏偏殿下说得倒是风轻云淡的,像是全然不将这点疼不放在心上似的。
“殿下,微臣愚钝,只能帮殿下竭力抑制住却无法根除此蛊。”
李太医说得惋惜,“若是万不得已,微臣只能为殿下试那个法子了。”
外头的对话一字不漏落在唐灼灼耳里,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揪住了里侧的一角锦被。
那个法子,她自然知道。
刮骨取虫,从虎口处至上臂的位置,通通要切开来,辅以特制的药材熬成浓汁喝下去,将蛊虫避出血肉。
唐灼灼紧紧闭了眼睛,所以前世霍裘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吗?
那该多疼啊?
等李太医愁眉苦脸地拎着草药箱被李德胜送走后,霍裘就掀开了床幔,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像是才被雨淋过的眼眸。
他默了默。
“殿下,妾头疼。”唐灼灼自知这些小把戏瞒不过他,撑着头缓缓坐起了身,强撑着对他笑了笑,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掩在袖袍下的左手上。
霍裘眸色深浓,声音沙哑:“你倒是会作践自己的身子。”
他轻而又轻地拢了她额前的碎发,明明是万般缱绻的动作,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冰渣:“你知晓的,孤从不喜人多管闲事。”
唐灼灼眨了眨眼。
多管闲事?多管他的事吗?
她抿着唇不说话,霍裘轻轻笑了一声,替她揉了揉额角,修长泛白的手指又从额角辗转到眉间,力道恰到好处,唐灼灼却从心底深深泛出一股寒意。
他行走地狱,手里沾惹数不尽血腥,光鲜显贵的背后不是夜夜笙歌,而是一场场的阴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连个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唐灼灼敛了面上的笑意,低垂眼睑,从绵软的床榻上站了起来。
霍裘不动声色退开几步。
她就站在跟前,娇小的身子正好够他抱个满怀,长发披在身后,她一抬手,袖口上绣着的雅致丁香栩栩如生,正衬得她眉目如雪袅袅婷婷。
霍裘心口蓦的一动,皱了皱眉。
唐灼灼小步小步凑近,走到了他的跟前,拉过他负在身后的左手,卷起了他的袖口。
却被他按住了。
唐灼灼偏头,声音娇软又带着点点执拗:“你若是再躲着,我日后都不管你了。”
没有再称他为殿下,反倒像是极为亲呢的撒娇。
霍裘剑目微微眯起,一抬眸就望进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
她是认真的。
他身子微有一僵,旋即掀唇一笑:“你何时管过孤?”
我从前倒是一直想让你管管我,可却一直没等到过,如今这么个狼狈的样子,你倒是想管了。
唐灼灼桃花一样的眸子转了几转,而后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极尽嚣张地道:“现在就在管呀。”
第二十六章
不管重来多少次, 霍裘都会败在唐灼灼一双清润的眸子里。一如那年她落水, 在他怀中醒来时恍惚中睁开的灵透杏眸。
这次也不例外。
今日殿里熏的是浅浅的木棉香, 又缠绕着一股子素淡的药味,倒像极了打翻了阳光下晒的草药。
霍裘别开了眸子,也放下了按在袖袍上的手。
让她看去吧, 被恶心到了就自然会缩回去了。
唐灼灼敛了呼吸,睫毛轻颤几下, 旋即将他玄色的广袖一节节卷上去, 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肌肤。
肌肤下蠕动着无数条紫黑的细线, 它们纠缠扭动,就像是一条条小溪, 奔腾着汇聚到了小臂的位置。
“殿下这蛊虫……是何时被种下的?”唐灼灼面色寸寸凝重下来。
霍裘的目光如炬,抿了抿唇才皱眉道:“你怎知这是蛊虫?”
唐灼灼纤柔的手指顺着他的虎口处辗转,些微的凉意从她的指腹间漫开,直直叫嚣着钻到他的心底, 霍裘眸子里的光亮渐渐黯了下来,目光游移在她明媚的侧脸上。
“那太医说话的时候又没避着我。”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准确地捏在了他手腕和小臂交汇处,疼得他微微拧了眉。
“南疆蛊虫最是恶毒, 被下蛊之人通常疼痛至死, 又少有解蛊之法,由南疆贵族带入京都, 殿下和南疆人有何过节?”
唐灼灼指腹下的肉结实如虬龙,她垂下眼眸, 沿着皮肤上的一条紫黑线摸到了交汇处,纤细的食指如莹白的玉笛,白与铜色的对比分外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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