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她绕了许久,终于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找到了这屋的主人。
房里堆了许多药材,不知名的混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空气中弥漫着的药香香而不腻,就像男子对面女人身上的幽香一样。
安夏见了这大名如雷贯耳的神医之后,有片刻的愣怔。
实在是太年轻了,压根不是旁人口口相传的朽朽老者,倒像是这京都的风逸佳公子,风流潇洒的气质浸到了骨子里。
“先生。”安夏敛目,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块黝黑的木牌,双手呈上,而后道:“我家主子请先生入宫一趟,不知先生可抽得出空来?”
江涧西名头摆在那,是人都带了三分敬畏。
江涧西这才掀了眼皮,见着那木牌,嘴角微微勾起,望了一眼对面端坐着不置一词面上蒙着面纱的女子,声音如山间泉水,清澈干净,道:“告诉你家主子,今日你来晚了,我这已有客人。”
安夏顿时面露难色,望了一眼那位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只露出个脑袋来的女子,只这一眼,她便觉出些熟悉来。
面容身形都瞧不真切,但那执着棋子的手,在些微的光亮下如同上了一层瓷釉一般,光泽如玉纤纤无骨。
像极了她家主子。
“如此便不叨扰先生了。”安夏极有分寸,知晓今日带人回去是不能了,于是屈身行了个礼退下。
那块木牌就这样被放在了棋盘的中间,楚汉的交界处,同时吸引了两人目光。
江涧西将那木牌放在手里把玩着,骨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一双略邪气的眸子笑意十足。
“贵客今日远道而来,所求只是有关凝血散的消息?”
掩在宽大黑袍下的手腕动了动,女人声音清淡无波,只是稍稍挑了挑眼角,狭长的凤眸自成一股清贵气势,“然,望先生告知一二。”
“我为何要告诉你?”江涧西来了兴趣,随口一问,面上清润笑容不减,将一颗白子落下,“我这人如何,想来贵人应有所耳闻。”
带着面纱的女子默了默,而后伸出四根手指头,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截了当道:“四千两,买一个消息,先生觉得如何?”
江涧西摆了摆手,抚着那木牌,道:“凝血散早已失传,多年不出于世,这等消息你同我打听,未免也太看得起江某了。”
那女子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有些无奈,稍稍缓了语气道:“最近我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其中似有凝血散的影子。若先生真知晓什么,可否略告知一二?”
江涧西面上这会终于有了些笑意,他略略挑眉,细嗅茶间芳香,而后摇了摇头,将嘴里茶叶咽下,道:“凝血散姑娘不用打听了。”
那女子眉若远山,也不动怒,静静听他继续说。
“江某无能,不能替姑娘解惑。”江涧西唇畔还蕴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清酒烧过喉头,他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自然,在江某这打听不到的,只怕这世上,也没有能替姑娘解惑的人了。”
如此大放厥词,那女子却半分不惊讶,只是瞥了眼停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敛下眼底诸多情绪。
既然谈到现在也谈不拢,那么这出宫一趟,就真真是白费心了。
也不知宫里那男人会否发觉到什么。
得不偿失!
这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甚至带了上面具偷溜出宫的,正是唐灼灼无疑了。
她自从在御花园里瞧到那块被黑血浸染的假石,心头的疑虑就一点点加深了,直至后来恍惚间想起凝血散这等阴毒东西,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这也是她为何等不及自己寻来的原因,再者也是宫中人多眼杂,许多事她不好发问。
江涧西起身,风度翩翩,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要赶她走?
唐灼灼挑眉,也跟着站起身来,用手拉了拉宽大的黑色衣裳,眉眼带着温和的笑,道:“不管如何,今日都谢过先生了。”
江涧西不置可否地点头,目光扫过横在两人间的棋盘,上面是她落的子,已将他逼到了死角。
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啊!
这丫头,是一点也学不会他传授的东西,难怪被那么多人盯上。
唐灼灼微微咳了一声,眼看着提脚就要踏出这小厢房,江涧西手里执着的最后一颗白子落下,眼底浮着雾霭千重。
“姑娘身子寒气重,调理的药物一样不可落下。”他语气蓦的有些重,转过身来缓缓道:“否则,药石无医。”
唐灼灼掩在宽大黑袍下的手臂微微地抬了一下,而后缓缓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女子面容。
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盈盈一瞥间,什么都明了了。
“师父。”
唐灼灼倒也没觉着被一语道破身份不好意思,她笑弯了眼睛,走到江涧西的跟前三五步处停下,道:“原也没觉着能瞒过你,但到底还是心存侥幸。”
她虽然叫他一声师父,但言语间并没有太多敬意。
江涧西细看她两眼,道:“下回整个漂亮些的面具带着。”
唐灼灼听出他话中的嫌弃之意,瘪了瘪嘴。
“就这么一副面具,我整来已属不易,师父将就瞧着。”
江涧西目光落在她姝丽的眉眼间,有了片刻的失神 ,再回神是又是一副不羁的浪子样。
“说罢,问凝血散做什么?”
唐灼灼不好说出宫里发生的事,因这事已被霍裘全面封锁了消息,如今她尚且不知江涧西是敌是友,和盘托出未免太过草率。
“我在宫里,见到一滩黑血,形若黏胶久久不散且伴有腥臭。”她边说边拿眼偷瞥江涧西。
江涧西面不改色,闻言只是低叹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宫吧。”
“不该管的事少管一些,你这命本就是我捡回的,弱得很。”
唐灼灼见状,也只好歇了心思。
江涧西不想说的事,一个字也不会多言,就如同那时她缠着要学制茶时,软磨硬泡数月也无甚结果。
见她又蒙上了那层面纱,江涧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多了嘴,“皇上身上的南疆虫蛊,可是你用法子解了?”
“是。”唐灼灼毫不迟疑地答,声音脆甜脆甜,江涧西倏尔一笑,走过来揉乱了她的发丝,笑得阴沉:“你被接回唐府之时答应了我什么?”
“唐灼灼,你对我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男子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袭来,唐灼灼皱着眉微不可见地后退几步,两条眉毛皱得十分紧,反驳道:“南疆蛊虫何其凶险你我皆知,霍裘是我夫君,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要保他无恙的。”
江涧西倏尔回过神来,抚了抚额头,“那不是普通的虫蛊,你用的药太烈,虫毁人亡。”
“种下蛊虫的,是南疆世家贵族的一名嫡系子弟,如今已然身死。”
说罢,江涧西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强调:“我如此说与你听,可明白了?”
唐灼灼几乎是瞬间就警惕起来,“有人想与我寻仇?”
多说无益,江涧西将棋盘上横亘着的木牌放进她手里,别有深意地道:“灼灼,别与我为难。”
等唐灼灼回宫的时候,外头天已然黑了下来,她心里惦念着江涧西说的话,心不在焉得很。
安夏也已回了宫里,见她从内殿出来,心底又是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忙上前禀报:“娘娘,奴婢已出宫见了江太医,只是他说今日已有客人,可否改日再议。”
唐灼灼不甚在意地颔首,从一本晦涩的古书中抬起头来,外头的风有些大,簌簌地吹卷着落叶,她指尖不正常地白,也不知听进去安夏的话没有。
“本宫知晓了。”
她抬眸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问:“皇上可曾来过?”
紫环在一旁摇头,唐灼灼才真正放下些心来。
她手里捧着的书正是有关南疆甸族,那里的人世代养蛊,蛊虫食人精气成长,甚至有人以身饲蛊,等到用时将蛊虫驱出,附在另一人身上,格外难缠。
如果真如江涧西所说,霍裘当初被种下的是这种蛊,那么刮骨逼蛊的方式都没了用。
她轻轻合上书,睫毛轻颤。
那么上辈子,霍裘用的是何种方法呢?
片刻后她随手抽出白玉花瓶中一枝桂花枝,手腕微微一抖,细细小小的小花儿就撒了她一身。
怎么如今眼看着将前世的烂摊子都收拾完了,却又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第六十一章
当天晚上, 夜色沉入天际, 同时也浸入了宫墙, 唐灼灼原想着等霍裘的,却在用膳时头就一点一点的,却是困乏极了。
等霍裘到的时候, 美人原就嫣红的唇瓣上沾了一些酒液,甘香清冽, 酒液随着她嘴唇蠕动而泛着诱人的水光。
一眼瞥到桌上的酒盏, 再瞧到美人如今的醉态, 霍裘嗓子染上了一层干哑。
“你们主子喝酒了?”
紫环福了个身,笑着道:“娘娘原是坐着等皇上的, 等着等着忽然就想着吃些酒,奴婢们拿了最不醉人的果酒,不想娘娘抿了几口,还是醉了。”
霍裘闻言, 不由得勾了勾唇。
他微一摆手,屋里伺候的人就极有眼力地退下。
男人光是站在那不说话,也如天边皎皎而清冷的明月,唐灼灼微微清醒, 眨了眨眼, 而后弯了眉目。
她脸上的那条疤早已消了,如今脸上再是光滑白皙不过, 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令人口干舌燥的莹泽,勾人心魄。
霍裘着看她咿咿呀呀美人娇懒无力的模样, 倚靠在门口慢慢柔和了眉眼,那双明黄色勾金线龙纹的足靴却是一动不动,离她十几步的距离。
他一不动,唐灼灼就倏尔潋滟一笑,冲他招招小手,声音极小,却极其娇糯。
“你过来。”
霍裘一挑剑眉,长这么大从未被女人如此对待过,这倒是叫他大开了眼界。
话虽如此,可他双脚却宛如不受控制一般向前走了几步,还未到她跟前,怀中就撞进娇小软绵的一团。
他常年练武下盘极稳,定了定心神就把人拉上来,沉声道:“越发爱胡闹了。”
唐灼灼抬起脑袋,一双美目里泛着粼粼的水光,皱眉伸出粉嫩的手指头点点他胸膛上的龙纹,极不满意的嘟囔:“陛下怎么又这样凶?”
霍裘听得她的抱怨,胸膛震动几下,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捉住。
这小东西如今倒是越发没有良心了,各种不满抱怨信口拈来,他何曾凶过她半分?
他又哪里舍得?
分明恨不得将毕生温情耐心付诸于她身。
“可撞疼了?”霍裘将她一张粉嫩的桃花面扶正,皱着眉细细按揉她大力撞上来的额心处,声音里夹杂着些微的溺宠与心疼。
唐灼灼脸更红了几分,觉着这屋里有些热。
她喝了些酒微醺,原就绵软的身子如今更是显得柔若无骨,几次要从他怀里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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